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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是呀,那恶劣的按压在她伤口处的凉薄指尖,像是故意要折磨她一样,力度不轻不重,不至于伤的她半条手臂都剁掉,却也是叫她如何也忽略不掉那股锐利的刺痛,一点一点的透进心底,跟血液一起,流遍全身,不寒而栗。

赫连煊却只凉薄望了她一眼。

“知道痛吗?知道痛的话,就别下手这么狠……”

清冽语声,听不出什么喜怒的绕在赫连煊的唇边,一字一句,回荡在偌大的空气里,微带薄茧的指腹,却在这个时候,直接攀上那渗着鲜艳血色的伤口,停驻在上面,仿佛只要轻轻一按,他全身的重量,都会毫不留情的压上她的左臂,狠狠撕裂。

夏侯缪萦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颤了颤,下意识的就要将落在他股掌之中的手臂缩回来,但男人又岂容她逃开?一双灼烈大掌,只更紧的将她扣在他的掌心里,粗粝的皮肤,隔着染血的衣衫,摩挲在她的伤口上,或轻或重,似有还无。

“只此一次……”

低沉嗓音,几乎仅容两个人的听闻,从男人薄削唇瓣间,毫无预兆的响起。

夏侯缪萦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下意识的抬眸,望向他的视线,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反应。

沉默,似水一般划过。

就在夏侯缪萦几乎想要放弃,不再追究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的时候,却听男人薄唇轻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夏侯缪萦……为着另一个男人,这么伤害自己……只此一次……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王保证,无论那个人是谁,本王定会让他伤的比这重百倍千倍……”

清清冷冷的一把嗓音,像是轻飘的羽毛一般,融进夏侯缪萦的鼓膜之间,似梦似幻,如真如假,分不清,猜不透。

夏侯缪萦只觉自己的半边身子,刹时之间,仿佛被人抛进了熊熊燃烧的烘炉中,炽烈的火苗,舔着她周身的每一处血脉,炙烧着她的灵魂,温暖而灼伤;另半边身子,却仿佛堕进了一记千年不化的雪窖之中,冰冷的触感,像是喷涌而出的海水一般,抵上她的心头,缓慢而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她狠狠淹没……下意识的望向面前男人的湛湛目光里,有着太多的情绪,连夏侯缪萦自己都触碰不到,在这一刹那,除了静静的凝视住他,她似乎什么也想不到了。她能够清晰的听见,大片大片荒芜的时间,正迅速的从她耳畔,一掠而过,将她狠狠甩在身后,而她,就停在这里,停在原地,停在男人冷冽的视线里,像是被施了定魂术一般,挪不动脚步,困在此地,万劫不复。

赫连煊却是眸色幽深,似将她眼角眉梢最细微的波动,都一并收归眼底,上了锁,落了枷,而映在他瞳底的这一道单薄美好的身影,就是他的战利品,是他想要标记的禁脔,不允许任何人的染指……“你听明白了吗?夏侯缪萦……”

清幽嗓音,像是天边缓缓压下的厚重乌云,暗沉的气息,在女子瞳底笼罩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他的方寸之间,已是她的整个世界,逃不开,也躲不掉,心甘情愿的堕落。

夏侯缪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在这一刹那,却如鲠在喉,堵在她的五脏六腑之间,缠缠绕绕、兜兜转转,太多的情绪,说不清,亦道不明,混沌的搅在一起,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牢牢将她困在里面,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前路,也寻不到退路,无能为力,不知所措。

诡谲的沉默,在两人相对的视线之中,迅速的划过,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拉扯的极长,牵引的是谁的心跳,又是谁的痴惘,丝丝缕缕,纠缠成殇,漫延似海。

凛冽的寒风,吹得帷幔猎猎作响,在静谧如坟墓的车厢里,显得异常清晰。

转眸,夏侯缪萦下意识的向窗外望去,被冷风吹起的车帘,掀开了一角,外面的风光,瞬时透了进来,飞掠的景象,流水一般穿过她的瞳底,像是抓不紧的某种执念,任她拼命睁大了双眼,却也看不清。

厚重的乌云,像是拉扯的巨大幕布,从天际压下来,将底下的一切人与事,都牢牢罩在里面,谁也挣脱不掉。翻飞的雪花,就在这个时候,已一种诗意的姿态,扑向大地,毫无预兆的,扬起漫天飞雪。

“下雪了……”

在这一刹那,夏侯缪萦仿佛浑忘一切,眸中除了那些飘荡的白色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被男人拽住的手腕,不自觉的从他温暖的掌心脱出,掀起的帷幔,似将整个世界都摊开在她的眼底,如此的清晰,却又如此的朦胧,整个世界,仿佛除了那些翻飞如柳絮的积雪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存在。

凛冽的寒风,被飞奔的马车,带的愈加猛烈,剐在人的脸颊之上,有如刀割,漫出生生的疼,冰冷的空气,在这一刹那,连呼出的气息,都仿佛一并冻了住,寒意从四面八方积聚而来,透骨入肉,叫人如此的清醒。

夏侯缪萦听到自己轻声开口,有如自言自语一般,几不可闻:

“冬天来了……赫连煊……”

伸出的掌心,有轻巧的雪花,落在上面,很快便被体温融化,小小的一滩水,沾湿着干燥的皮肤,沁出丝丝的凉意,握不紧,也留不住。

赫连煊静静的望住她,潋滟寒眸,沉着天地间无边的飞雪,掩盖了一切景致。

夏侯缪萦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一片蒙昧的灰暗,溶溶冷月,挂在遥远的天际,洒落一地寒霜似的银光,映着窗外薄薄的一层积雪,明亮的有些刺眼。

夏侯缪萦需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待在哪里。熟悉的溶月居,有叫人安心的温暖气息,丝丝萦绕在她的鼻端,熨烫着她仍有些混沌的思绪。

事情是怎样的呢?她记得,整整一夜,她都在帮然夕雪解毒,之后,身心俱疲的她,与赫连煊一起往煊王府回来……一路上,两个人争执了许久,然后,下雪了,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的坐在奔驰的马车之上,再后来,她似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醒来,已是此时此刻这番情景了……夏侯缪萦甚至记不清,她是怎么回的煊王府,又是怎么回的房间?

身体还带着脱力的疲累,软绵绵的提不起什么精神,夏侯缪萦捂着仍会有些发昏的脑袋,又在被子里又赖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跳下了床。

脚尖刚沾地,厚重的房门,已被咯吱咯吱的推了开来。

“公主,你醒了?”

看到她,小丫鬟明显一喜,房门也顾不得关,便向她家公主迎来。

夏侯缪萦也不由笑了,过了一忽儿,方才开口问道: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丫鬟眨巴眨巴了眼,然后脆生生的回道:

“公主,现在已经是寅时三刻了……”

夏侯缪萦忍不住暗叹一声,揉了揉发烫的额角。

“这么说,我差不多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她往回走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很显然,自在马车上莫名其妙的睡着之后,她这一觉直睡了差不多十二个时辰……问题是,她完全不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

但穗儿显然不知道她家公主现在所思所想,自顾自的开口道:

“是啊……公主你饿不饿啊?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王爷不让奴婢打扰公主你休息……”

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因为那不经意被人提及的“王爷”两个字,不由自主的重重一跳。夏侯缪萦听到自己嗓音有些干涩的问道:

“赫连煊?是他送我回来的吗?”

不自觉的提起的心脏,在喉咙口砰砰乱跳着,夏侯缪萦不知道这么没出息的紧张之感,到底来自何处,压也压不住,真叫人没耐何。

穗儿却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回道:

“对啊,公主,你一声不响的就跑出了王府,还彻夜未归,是王爷一大早抱着你回来的……当时你窝在王爷的怀里,睡得可香了呢……”

夏侯缪萦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瞅了瞅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鬟,她用说的这么叫人想入非非吗?

不自觉的脑补着当时的情景,夏侯缪萦突然觉得本就混乱的一颗心,似乎跳的更快了些,攀藤的热度,像是猝然而起的一把烈火一般,从骨头缝里直烧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说不出来的滋味,温暖而奇异。

“他有说什么吗?”

半响,夏侯缪萦仿佛才找回言语的能力,却不知在期待着些什么。

小丫鬟摇摇头,“王爷只说让公主你好好休息,公主没有睡醒之前,谁也不能打扰……王爷将公主放下之后,就出去了,再没有回来……”

不需要费劲,夏侯缪萦也能够想象出当时的情形,吩咐这番话的他,一定是面无表情的吧?将她仍在床上的他,一定是头也不回的就出了这溶月居吧?

至少,他没有趁着她睡得人事不省,将她丢出奔驰的马车,将她冻出个好歹来,不是吗?他肯屈尊抱着她回府,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致了吧?

夏侯缪萦无所谓的笑了笑,陡然醒觉,自己这都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他不过就是做了一个正常的男人,都应该做的一件事,她就迫不及待的在这里各种心思恍惚了,夏侯缪萦,你可以再没出息一点吗?

摇摇头,将心底那些盘旋不去的,有关那个男人的种种嘴脸,毫不留情的踢了出去,夏侯缪萦望望窗外的天色,其时,夜色已慢慢的褪去,徒留半明半灭的晨曦,挣扎着从厚重的云彩之中,洒下点点虚弱的流光,天,就快亮了……四肢百骸,仍旧有些软绵绵的,夏侯缪萦很清楚,救然夕雪的时候,耗了她许多的心力,想必需要好好的缓一阵,才能够完全恢复。

不知道然夕雪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她已经将她体内的毒,逼了出去,但她依旧伤势较重,身子虚弱,得好好调理一番才是;还有慕淮安,且不说那些内伤,单只他左臂上那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就得十天半月之后,方才能够稳定下来……嗯,一会儿,她可以去找他们,看看他们怎么样了……主意已经打定,夏侯缪萦顿觉一颗心,似乎卸去了某些沉沉的重量,着实轻松了不少。

“穗儿……”

转头,夏侯缪萦轻声一笑,开口道:

“我饿了……吃完饭之后,我带你出诊去……”

脆生生的一把嗓音,在凉意沁人的清晨,像是一汪滴答滴答的泉眼,轻拂过圆润的雨花石,荡漾开绵延的涟漪,千丝万缕,经久不息。

泠泠语声,余韵还在空气里,悠悠流转着,却有另一道冷冽嗓音,毫无预兆的斜插、进来,截断了一切未知的波澜,清晰的撞进夏侯缪萦的耳畔,说的是:

“恐怕今天除了一个地方之外,你哪儿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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