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没有人注定渺小,只要你敢于拒绝平庸;没有人注定失败,只要你敢于攀登。是的,莎翁拒绝平庸,他最终成为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剧作家;杜甫敢于攀登,他最终成为一代诗圣。是否有一颗强者之心,一颗超脱平庸的心,是平庸与出众者的分水岭。每一个拥有梦想敢为梦想奋斗的人,就是最伟大的人。但眼下,我面对的是要蹚过这漫长的峥嵘岁月,要在荒漠的原野上狂奔,要在汹涌的波涛中搏击,要在熊熊的烈火中锤炼,经历一个艰难的蜕变……
——袁勤生语
20世纪60年代初至70年代中期,中国社会经济经受了天灾与人祸的双重考验,遭受到“左”的思想路线和政治运动的频繁干扰。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苦难年代,这是一个激情磅礴的峥嵘岁月,每一位中国人都经历了严峻的考验。然而,风雨洗刷尘污,坎坷锤炼意志,磨难催化成熟,腐朽孕育新生。中华民族虽然是多灾多难的,却能在磨难中复兴。
这一时期的青年袁勤生,从一个回乡知青的茫然若失,当临时助征员的战战兢兢,到白泥工场、农机厂主办会计的业务钻研,再到参加“文革”的激情涌动,后又走上公社工业办公室副主任岗位,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蜕变成长过程。他的路走得并不轻松,摸爬打滚,跌宕起伏。但一路走来,有他可圈可点之处,有他智慧光芒的时时闪烁。
临时助征开票
1962年年初,袁勤生从元丰纱厂回到王庄,这是他父亲袁文炳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像街道对面的王殊那样,年少时到上海复旦大学读书,后来当新华社记者,往后官越做越大,当联邦德国大使,任外交部副部长,听说还见过毛主席呢!他也知道王殊的家境和自家的不一般,而且他有那份机遇。自家儿子是不能和王殊相比的。但是他想不通,勤生刚有份工作,而且干得也不错的时候,就被下放了!这“下放”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下放”?“下放”和古代把犯人驱逐到边远地区去的“流放”有什么区别呀?袁文炳始终弄不明白。
此时的袁家已经入社,原有的那条木船也归集体所有了,袁勤生回到家,等待他的是扛着锄头、挑起粪桶,从事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田间耕作。可他仅一米五多一点的个头,体重不足45公斤,那单薄的身子如何长期承受笨重的体力活呢?
爱子心切的袁文炳左思右想,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儿子下地。
于是四处活动,求有权者开恩,让他们的勤生在乡政府下属机构谋个差事,哪怕是做临时工也行。
袁文炳在当地本来人缘极好,他当初做“航船”生意,后来临时跑运输时,谁家要捎一点小东西,他都不收钱。谁家想搭个顺风船,他也是尽量满足要求。如今他有这个请求,又知道他的大儿子勤生聪明伶俐,人瘦小确实不是做体力活的料,都着力帮忙,有人甚至帮他去找了公社的一位副职领导求情。后来,经他当时在王庄供销社工作的大姐夫陈尧卿的努力,总算让袁勤生去了王庄粮管所做临时助征员。
为什么叫临时助征员?因为粮管所的工作季节性很强,到了秋收秋种时这里的工作分外忙碌,需要有人临时“助征”。袁勤生的工作是帮助看秤,或者是协助缴粮的农民将过秤后的粮食倒到库中。虽然这是一份不太轻松的杂活,可袁勤生十分看重,知道这工作来之不易。他每天提前到岗上班,将收粮的准备工作做妥。工作中,处处认真细心,热情对待前来缴粮的农民。下班后,做好打扫工作。
袁勤生的表现,得到了站领导的肯定。
征粮工作结束,其他助征员回去了,他却被留下来当开票员。
这开票员的责任不轻。其时正是国家经济困难阶段,县政府对困难农户要发放为数不少的救济粮,袁勤生的工作,是将县政府下达的救济粮指标及时地通知到生产大队,并给各个困难户下发《粮食救济证》。困难户拿到这本《粮食救济证》后,分多次前来粮管所领取粮食。袁勤生一方面进行核对,在那本《粮食救济证》上做好领粮记录,另一方面开具票据,发粮员凭票据给困难户发放粮食。这工作十分琐碎,不能有半点马虎,必须认真、细心、负责。
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磨难,这些磨难既是坏事又是好事,它可以锻炼人,激励人,增强人的意志力。那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让袁勤生终生难忘。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一场暴雨。粮管所的屋子本来就破败,现在里面淋成了小河。袁勤生上班后打开柜子,完全惊呆了,锁在柜子里的救济粮发放账本完全湿透。由于账册纸张质地差劣,一遇到水便面目全非,不要说具体的救济粮数据,而且连困难户的户主姓名也难以辨认。接下去,全乡的救济粮如何发放呢?不能发放救济粮,不知会引起多大的反映,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袁勤生马上向站长汇报此事。站长忙赶过来看个究竟,一看也傻眼了。
全公社500多家困难户,救济的数量不一,有的已领过多次,也有的一次都没领过,谁能回忆得起呢?这如何办呢?
站长说:“这事太严重了,没有人能承担责任,只能向公社领导汇报了。”
袁勤生想了想说:“向公社领导汇报我觉得不妥,一是只能让公社领导担心,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弥补的办法;二是要是此事传了出去,让社会上的人知道后会引起恐慌,一些思想不好的人会乘机浑水摸鱼,领过粮的谎说没领,这怎么办呀?再说,我们连基本的数据都没有了……”
站长觉得小袁的话有道理,但总得有个办法呀!他说:“我们总不能瞒着,如瞒得过去的话倒也好呀!”
“对,我们就是瞒着。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只有你知我知。这事由我负责,我装作没事一样,让困难户照常前来领粮,我在他们前来领粮时,按照我们发下去的那张《粮食救济证》的记载,将每户困难户的救济粮总数、每次领粮的情况和救济粮余额一一补记。”袁勤生小脑筋一动,说。
“这样你的工作量太大了……”
“工作量大不要紧,重要的是此路能否走通?”
“那也只能这样了。”站长说。
就这样,在每家困难户首次或再次前来领取救济粮时,袁勤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上述的动作,一场危机就此化险为夷,显示了年仅20岁的袁勤生的机警和智慧,表现了处理突发事件中的应变能力。
粮管站站长在袁勤生面前翘起大拇指,兴奋地说:“小袁,你真了不起,好样的!”
入编社办企业干部名册
在王庄粮管所做开票员,其实也是临时性的职业。发放救济粮是个阶段性工作,救济粮发放完毕后,袁勤生就得回家待业。
两年后,面上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开始了,王庄公社党委在公社礼堂举办歌颂共产党、歌颂社会主义的大型图片展览会,袁勤生被抽调到文化站当讲解员。他的讲解口才得到公社领导和参观群众的高度评价。他不仅能熟练地背出讲解词,而且能任意地发挥,既讲理论,又举实例,讲得流畅潇洒,绘声绘色,生动精彩。
在担任展览会讲解的同时,袁勤生还兼任公社业余教育辅导员。这是一场普及文化的运动,在公社党委文教委员和各生产大队的支持下,袁勤生串村走巷,在全公社组织起一支有60多人参加的业余辅导老师队伍,办起了30多所夜校。每天晚上,他奔走于各个夜校,检查各所夜校的上课情况,并编写辅导材料,督促业余老师提高教学质量。
初时,王庄的业余文化教育远远落后于常熟全县其他公社,农民入学率偏低,主要原因是王庄地处偏僻,不少农民思想观念落后,认为不识字不要紧,不识人难在社会上立足。常熟是花边之乡,绝大多数妇女在晚上忙着做花边赚零钱,尤其是女孩子,重要的是会做针线活,今后嫁到婆家拿得起针线活才会被婆家人看重,因此认为晚上去夜校读书是浪费时间。为此,袁勤生和有关人员一起,深入农民家庭宣传科技事业飞速发展的形势,和大家讲解从事农业离不开科技,离不开文化,有了文化才能发展生产,不识字今后才真正难于在社会上立足的道理。经过艰苦工作,王庄公社的农民入学率大幅提高。
1964年年初,王庄公社按照县政府有关政策,对王庄的市镇知识青年安排工作。其时社办单位为数不多,全公社32名市镇知青全部来到离王庄5里路的顾山脚下的白泥加工场上班。从此,袁勤生就有了一份正式工作,当上了白泥加工场的工人。
加工场的工作是开采白泥,把白泥块碾成粉末,再把白泥粉装运到苏州、上海、无锡等地,卖给炼钢厂做耐火材料。这工作的劳动强度不轻。工场中本来有200多名工人,大多来自本地的农民。他们脸色黝黑,身强力壮。可这32名市镇知青,细皮嫩肉,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生活做不好,却巧舌如簧,时任场长的戴仲云见了他们直摇头。
劳动了三个月,该对这批知青的工资定级了。如何定呢?定得低吧,这些娃娃不知会说什么;定得偏高吧,农民出身的工人不服气,会挫伤大多数人的积极性。戴厂长苦思冥索,眉头不是一“皱”,而是“皱”了一会儿,才“计上心头”。
次日,白泥工场召开全场职工大会,戴场长在会上宣布一个重要决定:从明天开始,全场所有工人参加考级。如何考呢?以铲泥、运泥、卸泥为考试内容,以吹叫子为号,每天早上7点开始,到下午5点结束,中午连吃饭在内休息1小时。连续3天累计考核,看谁运的车数多,以车数多少评定1至8级工资。
这个决定与其是给职工考级,还不如说是组织全厂职工开展一场拼实力的马拉松竞赛。时在7月,高温酷暑,炎炎烈日把大地烤得发烫,工人们手舞铁锹铲泥,飞跑在矿区到船码头的500来米不太宽敞的运道上,人人喘着大气拼搏,个个汗流浃背。第一天下班时,32名知青中,有12名向戴场长求饶:“场长,我吃不消了,随你给我评多少级,我没有意见,我退出考级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又有10名知青“趴”下,宣告退阵。一个姓周的知青说:“这不是人干的活,就是让我去拣金子,我也不参加了!”
到第三天上午,32名知青只剩5人参加了。袁勤生虽然个矮瘦小,却还留在参评队伍之中。事后他说,我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因为我想到哲人有句话:“最后胜利往往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我是抱着坚持再坚持的信念,才使自己没有倒下的。”
在第三天的考级中,袁勤生又想,两军相遇,以勇为胜;两勇相遇,以智为胜。自己如果和农民出身的这些壮汉比拼实力,肯定会败下阵来,我要智胜他们。他加快“铲”和“卸”的速度,把“工夫”
花在“运”字上。由于运道较窄,他拖黄鱼车不走直线,而走不规则的S线,以此阻挡旁人超越,自己也可借此得到喘息。有人说,小袁的车子在写英文字呀!他就是装着累得不行了“写”英文字,最后获得全场第35名的不错成绩,在知青中夺冠。在评定工资级别时,袁勤生被评上7级(最高8级),其余的知青一般是5至6级,最少的被评为3级。
袁勤生平时认真工作,重活脏活干在前,而且每干一样活,都是细心负责,因而在职工群众中逐步树立起威信。他对人说,要对得起这7级工资。虽然每级工资之间只相差3至4元,但也是一种荣誉,一种信任。他在工余时间参加了公社文娱宣传队,专演相声节目,曾到王庄各个乡村表演。记得他自编自演了一个题为《七年八子》的宣传计划生育的相声,受得观众的热烈欢迎。
袁勤生在白泥工场工做了一年时,原任主办会计外出读书,公社一位姓易的副社长极力推荐他担任白泥厂的主办会计。后经公社党委研究同意,22岁的袁勤生正式成为在编的社办企业干部(相当于企业副职领导)。
袁勤生从未接触过财会业务,连那些账册也从未见过。而离任会计为了应付升学考试,急着补习,只是简单交代几句就走了。袁勤生看着这些科目繁多的账册傻眼了。但他有个习性,越是遇上困难,越是想办法把它攻克,真所谓是“越是困难越向前”。没多久,他学着前任会计留下的“范本”,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无师自通地通过了技术关。
1968年,王庄公社的领导针对王庄地区机械基础薄弱,钻个铁眼须到无锡、江阴的周边乡镇寻求帮助,脱粒机坏了要装运到常熟才能修理的情况,决定让白泥厂出资建办王庄农机厂。王庄农机厂建成后,袁勤生又兼任了农机厂的主办会计。
新建的农机厂当初职工不满20名,初时做一些敲敲打打的活,修理喷雾器、脱粒机等农具,后来能制造5吨、16吨冲床和C512立式车床了。1982年经常熟县乡镇工业局批准更名为王庄机械厂,后来又更名为常熟市齿轮厂、常熟市冶金机械厂,成为王庄地区的骨干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