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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雨爱

【清平乐】朱淑真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爱上一个人,你会希望,阳光下你的影子变成对方的影子;你会发现,手中的笔会不自觉地写出对方的名字;你会惊讶,梦境中拼凑出的居然是对方的样子。就是这种感觉,使得爱在心底滋长,情在心底蔓延,每一场约会,都在无声无息地助长着,那时,窗外的天气,无论是晴是雨,在你眼里,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多情。

有一句歌词这样在唱:“最美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约会,永远是恋爱中最美的风景线,身处其中的人,不必刻意去问,月上柳梢,添得浪漫几分?花满春园,增得柔情几许?因为爱的人在哪里,哪里就是人间天堂,所以,你一出门,哪怕遇见了下雨天,也可以撑着伞,飘然赴约,又或者两人一同躲在别人的屋檐下,感受近距离的呼吸。

在宋代,有一场黄梅细雨,飘飘洒洒地落在了朱淑真的《清平乐》里。她是宋代女作家,亦是唐宋以来作品留存最多的女作家之一,读她的作品,就像看见一位多愁善感的女子,在明媚的春光中,回首往事而默默流泪,只因她的婚姻是不幸的,所以才那么愁绪万端,可悲可叹。她能诗善画,博通经史,如此佳人才女,原本就该配以雅士才子,而父母却将她许给一个小吏,导致她的生活很不如意,最后,她满怀无奈,抑郁而终。虽然她跟旧时代的女性们一样,没有选择权,但从她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她似乎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这首《清平乐》,仿佛就是她对前尘的一次追忆。

“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多么旖旎而静好的时光,她和他,相约西湖畔,堤岸前,携手漫步,互诉心曲。这是一个夏天,他们所想的,所恋的,也都如这夏天一样热烈,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可以真实地感受对方的存在,可以安然地享受对方的温暖。藕花,在日影里映出别样的红,就像她的脸,温柔娇羞,让他多生出一份爱怜。就在他们情意缱绻的时候,梅雨却三三两两地下来了,撩起烟露,一时间湖上恍惚迷离。约会本就不易,更何况偏又遇着这恶劣的天气?雨势渐大,阻断了他们归程的脚步,容不得细想,他们找到了一个幽静的场所避雨。这时候,对于这场雨,他们不再埋怨,倒是感谢,正是因为它,他们才得以多了相处的时间,少了别离的伤感。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暑气在雨中逐渐地消退,而两人的情意却在雨中逐渐地升温。此刻,没有了别人的打扰,安静的只听得见雨声,他说过的话,像这细雨,淅淅沥沥滋润她心里,清新甜美,值得回味。独处,最是考验恋人的定力,发乎情止乎礼的古训不断地在耳边回响,他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她,却不怕人猜,抛下了授受不亲的清规戒律,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在正人君子眼里,这是多么轻狂、放诞、无理!

雨停。分别时,千般不舍;分别后,就是连凌乱的妆容也懒得去理。

淑真的情怀,多年后抖露出来,仍然觉得情致缠绵。她希望与那个人一辈子相伴,哪怕风里来雨里去,但命运弄人,她没有把日子过得不痛不痒,而快乐,却在她披上彩衣,嫁给他人的那一刻,迅速离场。

相爱的人,纵然不能在一起,也一定会把那场雨定格成永恒,无论将来的光阴如何流转,都不能抹灭当时的每一个画面,静静地,就这样,深埋心底,独赏便好。

《清平乐》描写的雨中爱情是浓烈的,浓烈的好似醇酒,让人闻着香味就长醉不已。我想起了另一场雨,在樋口一叶的《青梅竹马》

里,却落得伤心一地,怅惘无语。

女主人公是十五岁的美登利,她有一个颇有名气的妓女姐姐,由于姐姐在花街一带的走红,她从小就受到了众人的偏爱,以至于形成了她骄傲、开朗的性格,在一群孩子中,她被捧成了女王。一次学校的春季运动会上,美登利的同学,龙华寺方丈的儿子信如,不小心绊倒在泥地里,她递给他红绸手绢,叫他擦拭干净,却不料被其他同学看见,说了许多闲话。

信如从小在寺院长大,内敛深沉,自然受不了这样的流言蜚语,他有意回避美登利,但越是回避,她就越对他好奇。两人的情愫开始莫名地生长。

一个下雨天,信如为了办事,经过美登利住的大黑屋前,他一想到这里住的是她,就心跳不止,就在这时,他不小心踩断了木屐上的趾袢儿,行走不得。他只好把伞靠在大黑屋门边,蹲在屋檐下,一边避雨,一边修理,却怎么也弄不好。

这一情形刚好被美登利看见,要不要出面?要不要帮忙?她记得,上一次她叫信如帮她摘树上的花,他敷衍地摘下一枝就丢给了她,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她很矛盾,她怕再次陷入尴尬境地。

门外的雨,细如蚕丝,似乎在提醒她,勿错过人生的任何一个机会。她带着少女的娇羞,从格子门里丢出了一块红绸条,便匆匆跑回了屋里,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只是被一些闲言闲语隔阻,不能握住彼此的手,这一次,仿佛是上苍为他们牵手而安排的一场雨,她感激,同时也在想象信如脸上感激的笑容。可她错了,一切都错了,当她再次去门内观望的时候,信如已经走了,而那条红绸子依然躺在雨水里,承载着无限的哀愁,无限的寂寥。

后来,她听说信如穿上法衣出外求学,而她自己,最终也注定像她姐姐那样,堕入风尘,做一个青楼女子。情,在含苞待放时就被春雨摧折,留下了一声叹息。

一个雨天造就了恋人之间的亲昵,一个雨天也造就了少年之间的疏远。世人的忧与喜,世事的聚与散,就像天空飘下一滴雨,最终都会被第一缕阳光蒸发,了无痕迹。而我仍会撑着油纸伞,结着希望,结着向往,在断桥雨巷,与那个人邂逅,至于我们的缘分何时结霜,无暇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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