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队长的判断无比正确,肯定有人向敌人告了密!”廖汉章表情愤慨,也很自然,“他娘的!谁泄密谁就自己毙了自己,向总指挥谢罪!”这也是恶人先告状吧!
廖汉章的话刚落音,又从对面山上传来了喊话声:“你们想突围吗?面临的是铜墙铁壁,你们想顽抗吗?只有死路一条,你们妄图追查告密人吗?他早就来我们这边了。奉劝诸位向你们的三支队学习,因为他们识时务,昨天傍晚时就向我们缴械投降了,支队长刘振球先生被提升为和平军的副团长。好,请刘振球先生现身说法。”
“杨总队长!希望你明智一点,别痴心妄想了,当机立断过来吧!等待你的是官运亨通,前途无量。”杨卓夫等人一听,这的确是刘振球的铜锣嗓子。杨卓夫一屁股瘫坐在地铺上,一筹莫展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绝望地哭喊着:“我,我对不起周总指挥,对不起戴局长!我,我真该死啊!”“已经过去了十二分钟,你们再不派代表过来,三分钟之后,我们就开始围攻啦!”对方的喊话如同敲丧钟,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问题严重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只好派代表过去,先来个假投降,然后伺机再脱离他们。”说话的还是廖汉章,“行不行,请总指挥定夺。”
“同意汉章的意见,事到如今,只能如此。”杨卓夫擦着眼泪,痛苦地扫了大家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廖汉章脸上,“汉章,你很机灵,你就做我的全权代表,带一个班的卫士过去吧,”他生怕对方的手榴弹在帐篷顶上爆炸,提高嗓子喊道,“我们立即派代表过来,我们立即派代表过来!”他连喊几遍,又嘱咐廖汉章说,“态度要自然些,要诚恳些,千万别让对方识破我们是假投降。”杨卓夫说到这里,又呜呜咽咽哭将起来。
三天后,也就是九月十三日,汪精卫派万里浪乘坐小轿车,将杨卓夫和廖汉章从十里坳接到南京,让他们住在特工总部。
“特地通知二位,晚上八点,中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兼特工总部主任丁默邨先生、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兼特工总部副主任李士群先生设宴为二位洗尘。”万里浪把杨卓夫和廖汉章领到特工总部会客室之后,微笑着说。
“好!二位先休息一会,我去向丁先生和李先生报告,说二位已经来了。”
万里浪走后,杨卓夫愤慨而又伤心地对廖汉章说:“经过三天观察,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你,唉!害得我好苦啊!几年来,我把你当成同胞兄弟看待,可是你,却把我当成你升官发财的牺牲品!”
“你错了,杨先生!”廖汉章早有思想准备,不慌不忙地淡淡一笑,“应该说,你今后的飞黄腾达,有我的一臂之力才对!”
“你这一臂之力,把我推向万丈深渊哩!”杨卓夫恼怒地瞪了廖汉章一眼。
“不!我这一臂之力,将使你青云直上!”廖汉章欢笑一声,“再过两天,你就非衷心感谢我不可!”
这时,丁默邨和李士群由万里浪陪同走进门来,对杨卓夫和廖汉章表示欢迎。丁默邨两手抱拳,高兴地说:“祝杨先生和廖先生高升!由鄙人和李先生提议,经汪主席批准,任命二位为中央军委委员。杨先生的具体职务暂时为和平军第八军副军长。说‘暂时’,杨先生过来之后,若有新的贡献,也一定会有新的贡献,那么,职务当重新安排。廖先生的具体职务是特工总部第二侦破处长,享受专员级待遇。”
在高官厚禄面前,尽管有一股热流在杨卓夫的血管里奔腾着,可是,思想感情怎么也与周伟龙斩不断,仍然想到假投降。但现在身不由己,只好走走看再说,好混则混下去,不好混,也并非天无绝人之路。于是,显得很激动地站起身来,对丁默邨和李士群深深一鞠躬,恳切地说:“衷心感谢丁先生和李先生的提携,衷心感谢汪主席的器重,今后甚望二位先生多多关照。”他想到“暂时”二字的含义,也许今后会混得更好,又补充一句:“为了中日和平运动的发展,为了南京国民政府的日益兴旺,我杨卓夫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他见廖汉章已经死心塌地投靠了汪精卫集团,转过身子,双手握着廖汉章的右手,显得深情地说:“汉章兄!请原谅我刚才的出言不逊。不用再过两天,我现在就衷心感谢你,感谢你为我架起了一座通向坦途的金桥!”
“噢!杨先生这才明白廖先生对你的补天浴日之功?”李士群恍然地说,“若没有廖先生从中穿针引线,杨先生的苏常行动总队势必在十里坳一败涂地,若没有他,你怎么会有今天?又怎么会有更美好的明天?是的,杨先生应该衷心感谢廖先生!”
杨卓夫想到“更加美好的明天”,似乎心动了,又一次握着廖汉章的手,显得情真意切地说:“真是‘谈笑平常事,险处见真心。’汉章兄!衷心感谢你,永远感谢你!”
接着是丰盛的宴请。万里浪和林之江出席作陪。杨卓夫和廖汉章见各自身旁坐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心想这一定是丁默邨和李士群的姨太太也出席作陪,都为自己能够享受到这样高的礼遇而自豪。他们担心引起主人的不满,都只偷偷地瞟了她们一眼,就强迫自己把眼光避开了。
丁默邨举杯起身,笑嘻嘻地说:“我和李先生谨代表汪主席、陈院长、周部长对杨先生和廖先生的弃暗投明,表示热烈欢迎!”他手指两个女人介绍说:“这位是刘淑珊小姐,这位是李玉兰小姐,这表姐妹俩都有高中文化,又都是侦破一处的得力侦破员。汪主席为了表彰杨先生和廖先生对和平事业的贡献,特地将刘小姐赏赐给杨先生为第二夫人,将李小姐赏赐给廖先生为第二夫人。”
当刘淑珊和李玉兰妩媚地笑着,柔情地分别挽着杨卓夫和廖汉章一只胳膊时,他们俩都如同微微触电似的,麻麻酥酥,慌慌乱乱,又好比喝了几杯醇芳的葡萄酒似的,甜甜蜜蜜,昏昏醉醉。这该不是做梦吧!日有大权在握,夜有笑女陪伴,杨卓夫决定在这里混下去。
世界上赐官封爵,赐金赏银,几乎是司空见惯的事,而赏赐美女,虽然不是汪精卫的发明,但毕竟不多。因此,这种赏赐比官位和金钱更显得特殊,更显得珍贵,也更使人感到陶醉。
“从此以后,杨先生和廖先生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又是亲戚啦,”丁默邨的祝酒话够长的了,“今晚的宴会,既是为二位的洗尘宴,又是二位的新婚宴!为庆祝二位高升,为祝愿两对新郎新娘永远幸福,干杯!”
杨卓夫多喝了两杯酒,有几分醉意,但神志仍然清醒。宴会结束,他由刘淑珊挽着一只胳膊,进入特工总部为他们准备的洞房。房间里的陈设十分讲究,床上的用品全是新的,洋溢着新婚的喜悦气氛。
“淑珊,你站在距离我五步远的地方,让我仔细看看。”杨卓夫甜滋滋地坐在皮沙发上,两眼淫眯眯地望着刘淑珊。
刘淑珊依从地站过去,让他欣赏。她有一张很俏丽,很甜蜜,也很乖巧,使异性反复欣赏而不厌的脸庞。杨卓夫的视线往下移,她那光着的白嫩胳膊,那在黑丝绒礼服下面微微颤动的、线条软绵绵的胸脯,长而秀美的大腿,都使杨卓夫倾倒了。
“你再走动几步给我看看。”杨卓夫浑身舒服透了。刘淑珊一迈步,轻盈盈的,外柔又含着内刚,如同训练有素的舞蹈演员,姿态美极了。“好!上床,让我看看你的裸体。”杨卓夫心中升腾着一股欲火。
刘淑珊百依百顺地脱光了衣服,往床上一躺。在杨卓夫心目中,她简直是个绝妙的女裸体模特儿,可惜自己不是画家,不能描在画幅中,只能印在脑海里。他上得床来,又从她身上闻到一股刚削皮的苹果香味,只见她神韵千般,风流万端。两人经过纵欲销魂之后,杨卓夫忽然想起女特务很少有人是正经的,伸手拉出垫在刘淑珊屁股下面的三角短裤衩,说道:“让我看看你贞节不贞节?”
刘淑珊为了隐瞒自己那段当私娼的历史,早在短裤衩上做了准备。他见那上面有“破瓜见红”的东西,开心地笑了。但他又感到不好理解,问道:“你二十来岁年纪,又长得这么美,难道特工总部没有一个人打过你的主意?”
“当然有啦!”刘淑珊撒娇地一笑,“有些人好比苍蝇见到蜂蜜,老跟在我屁股后面转哩!”
“你一个妙龄女子,难道不想吗?”杨卓夫问。
“你以为特工总部的女人都胡来么?我可不是那种人哩!”刘淑珊说。
“既然有人打你的主意,老跟着你的屁股转,老缠着你不放,你抵制得住?”他又问。
“他们不敢动手!”刘淑珊倨傲地一笑,“因为我是汪主席的二夫人的贴心卫士!”她把自己与李玉兰跟随徐珍赴东京的事说了一遍。
“啊哟!你真不简单,你真了不起,”杨卓夫欣喜若狂,在刘淑珊脸上连吻几下,“自古以来都说夫荣妻贵,可我是妻荣夫贵哩!”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梦幻感,“我比你大二十岁,你真的爱我?”
“真的。”她说,“刚才,我不是已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悉数奉献给你了吗!”
“我值得你爱吗?”他又问。
“值得。”她说,“因为汪主席器重你,信任你,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
刘淑珊的话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杨卓夫在十里坳的假投降,早已通过廖汉章反映给和平军第十八团,再反映给汪精卫。汪精卫和陈公博、周佛海等人商量,决定将刘淑珊赏赐给杨卓夫,其目的是诱惑他,控制他,稳住他,进一步利用他与周伟龙的关系瓦解忠义救国军。今天上午,徐珍向刘淑珊交待任务时,明确地说:“你与杨卓夫结婚,在目前仅仅是监视与被监视的政治关系,很难说有什么夫妻恩爱。你遵照汪主席的嘱咐达到目的之后,他将提升你为处长,提升杨卓夫为集团军副司令。若能如此,他虽然年纪与你父亲差不多,但他有显赫地位,做他的妻子也值得!我与汪主席结婚时只有二十五岁,他五十八岁了,可我们婚后相处得很恩爱,很幸福。真正的爱情是不受年龄悬殊限制的。退一万步说,你经过种种努力没有达到目的,汪主席不会责怪你,我还将为你再物色个好丈夫。”对此,刘淑珊心领神会,也深表赞同。
至于汪精卫将李玉兰赏赐给廖汉章,纯属在感情上使他与杨卓夫保持平衡,只不过是面子上的照顾而已。廖汉章侥幸得到一个美女,那是沾了杨卓夫的光了。
“淑珊你说,汪主席是怎么信任我的?他对我寄予什么希望?”杨卓夫展开理想的翅膀,想探寻更远大的前程,“你既然是汪主席二夫人的贴心卫士,一定知道得很清楚。”
所谓贴心卫士,仅仅是随徐珍赴东京那么几天。但徐珍的确很信任她,尤其是汪精卫,在她与李玉兰秘密处死严珍妮之后,非常喜欢她,才把诱惑杨卓夫的特殊任务交给她。
“详细情况我不清楚。”刘淑珊觉得有些话应该由汪精卫对杨卓夫说更有分量,“明天上午,汪主席会接见你和我,他会对你说的。”
“你哄我。”杨卓夫显得迫不及待,“我刚才说了,你是二夫人的贴心卫士,不会不知道。”
“有些话,汪主席也不一定对二夫人说呢。”刘淑珊说,“你我已是夫妻,我知道的事还能不对你说!”
“反正我认为你在哄我!”杨卓夫很不满意,“唉!你让我一颗心悬着,好难受哩!”
刘淑珊想了想,向杨卓夫透露透露也好,看看他的思想反应怎样,也好让汪精卫做他的思想工作,于是说:“实话告诉你,我知道一点,但不敢说,害怕汪主席治我的泄密罪。”
“你就是向我泄漏了重大的军事秘密,我还能说是你透露给我的!你是我的妻子嘛,夫妻是二位一体的结合体,治你的罪等于治我的罪!”杨卓夫轻柔地抚摩着她那隆起的胸脯,“你只管放心好了。”
“你与你表哥周伟龙先生的关系怎样?”刘淑珊问。“那还用说!彼此心心相印,只多长了一个脑袋。”杨卓夫揣摩着她这句话的含意。“汪主席想通过你做周先生的工作,把他动员过来。”她侧过脸望着他,看引起什么反应。一阵沉默。“你若能够动员你表哥把忠义救国军带过来,汪主席计划提升你当中央委员和集团军副司令。”她启发他。“让我想想,让我好好地想想。”杨卓夫穿衣起床,呆坐在沙发上,陷于深沉的思虑中。
刘淑珊也敏感地穿衣起床,依伴在杨卓夫身旁,见他打开烟盒,赶忙把火柴擦燃。她望着杨卓夫犹豫的神情,分析判断着,头脑里好像有幅现代派画家的绘画,呈现出杂乱而奇特的线条和意义含混不清的画面,宛如从杨卓夫嘴里喷出的烟雾,看得见,却抓不住。她后悔自己失言,惶恐不安了。
杨卓夫之所以产生假投降的思想,除了感到对不起周伟龙和戴笠外,还认为汪精卫集团的名声不好。全国人民那样深恶痛绝地咒骂他们,绝非都是患神经病!他总认为他们的南京政府不是正统的政权,总有点暗娼充贞烈的那种假正经味道。当他受到高官和美女的诱惑时,的确动了心。但他想,无论如何必须与周伟龙保持密切联系。如果将来蒋介石失败了,他杨卓夫可以利用汪精卫给予的职权,报答周伟龙和戴笠的栽培之恩,如果汪精卫失败了,他有周伟龙做靠山,到时候把自己指挥的部队拉过去,也将会受到戴笠的欢迎和重用。现在,汪精卫要他把周伟龙拉过来,岂不等于失去了退步之地,失去了后盾。更何况,周伟龙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拉过来的!如果不能把周伟龙拉过来,汪精卫还会那么宠信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