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于是也再顾不得别的。
床榻上的褚其炎睁开眼,他便赶紧将那太医推开,冲外面一招手,“先将他带到厢房关起来!”
无论如何,在情况不明之前,褚其炎中毒的事情一定不能外传。
侍卫进来将那手脚发软的太医提了出去,外面胡须花白但却精神矍铄的东行和尚就被带了进来。
“大师,我家殿下身体抱恙,素闻您医术精湛,麻烦了!”李林忙道,对这样的得道高僧,还是足够尊重的。
东行禅师年纪将百,阅历丰富,看透了人世百态,为人也是相当豁达的。
他倒也不管这里前面到底是打了一出什么官司,只念了一句佛偈就走到褚其炎的榻前,捏了他的手腕把脉。
李林紧张的守在旁边。
“大师,本宫可还有的救?”这一次却是褚其炎先开的口,他靠在榻上,面如死灰,声音沙哑低沉。
“毒入肺腑,回天乏力!”东行和尚也是如实禀报。
连着听了两个人都这样说,李林再也按耐不住的再次发作,怒声威胁道:“你大胆!竟敢诅咒我们殿下,你信不信,我这就带人去踏平你的寺庙?”
“李林,不得无礼,你退下!”
“可是殿下——”李林终究还是不甘心的,目光愤恨凶狠的又回头去看东行和尚。
但是褚其炎说一不二的性格绝对不容人忤逆,不得已,他便只也只能拱手一礼,先退到了外间把守,“是!殿下!”
褚其炎的脸色不好,满面的郁气。
东行和尚是个替人看相的行家,眼前这人的杀气太重,他是深有感触的,并且他虽遁入空门,但却不是那种死守修佛信条的死板顽固,褚其炎的身份特殊,人又暴怒,真要不给他情面——
东行和尚坚信,这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于是后面也没等褚其炎说什么,他便已经从放在旁边的褡裢里摩挲着找出一个已经十分陈旧的褐色瓷瓶,倒出里面仅有的一粒淡青色药丸递过去。
褚其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问,取过去吞了。
见他闭目调息的时候,东行和尚才道:“不是贫僧见死不救,实在是殿下所中之毒,毒性迅猛,恕贫僧无能为力。这粒药丸,是早在十余年前,机缘巧合得一位友人所赠,虽不是什么九转大还丹之类的奇药,但也能将你体内剧毒暂时震住,至多——还可以再续你三日的性命。”
有这样功效的药丸,的确是不常见的,从东行和尚收这东西的瓶子上来看,这药应该是他压箱底的救命仙丹了。
“琪炎谢过大师慷慨赠药!”闭目缓了会儿精神,褚其炎深吸一口气,按着床榻坐直了身子。
“贫僧乃是方外之人,本来就该以慈悲为怀,施主客气了!”东行和尚道,说着就去收拾他那褡裢,要起身告辞。
“大师先莫急着走!”褚其炎侧目看他一眼,沉声开口。
东行和尚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立刻就生出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来。
褚其炎也不看他,只盯着对面敞开的窗口,看外面通透一片的夜色道:“大师说您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现如今本宫眼见着是要性命不保了,您既然救不得我的命,但至少也留下来,度我一度吧?”
他这话——
明显就是话里有话?这是要强行留人了?
“寺里有专门做法超度的高僧,贫僧常年远游在外,恐怕独自担不得此事,还是——”东行和尚推脱。
“大师过谦了!”褚其炎打断他的话,目光深沉的看着他,摇头一笑,“生死随缘,都是命数,既然本宫命里的劫数在此,当然也不会强求大师一定要做到力所不及之事。”
“阿弥陀佛!”东行和尚颔首,他是从这人的身上看到了那种可以承担一切后果的强硬的心智,但是这人眉目之间给他的感觉——
却不是完全的超脱。
他并不追问什么,褚其炎就又继续说道:“如大师所见,上天垂爱,我父亲才刚得了机缘,得以入住东宫,而本宫随他多年,如果今日之死,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劫数了,但是壮志未酬,也总有很多的不甘心,大师您是方外之人,许是不懂本宫此刻遗憾,但是本着超脱度人的慈悲心肠,您当是会乐意替本宫达成身死之后的一份心愿吧!”
东行和尚看他一眼,眉头隐约的皱了一下,只能问道:“施主的意思是——”
“你们佛门度人,不就是引人死后重入轮回的吗?大师你是得道高僧,又见多识广,本宫方才已经说过——就这么死,我不甘心!”褚其炎道,他一直没和东行和尚对视,视线一直定格在别处,但是出口的话却是态度强硬,有种不容人拒绝的狠厉,“所以现在我把我的身后事都托付给大师了,我不需要往生,我要重走这段历史,重回这片天下——我这样说,大师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这苍穹宇宙之间,唯有光阴不可逆——”东行和尚的眉头,越发皱的紧了些。
李林更是为他这些异想天开的话震的目瞪口呆,但是他却很明白——
褚其炎这就是不甘心。
只是——
不过错失了褚浔阳这么个女人罢了,真的还需要在她身后抓住这些不放吗?
“大师——”褚其炎抬了抬手,并没有叫他说完,“你当知道,本宫今日请你来,可不是为了和你轮佛法因缘的,横竖这件事,我是认定了,你能帮本宫达成心愿固然是好,而如果你就是一力推脱的话——”
褚其炎说着一顿,唇角忽而蔓延出森冷的笑意来,“就算大师你不肯施以援手,本宫也不会强迫你,那只能说明是本宫与你佛门无缘,既然是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