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使劲的瞪大了眼睛,目赤欲裂,厚重的喘息声却在逐渐的消散。
李瑞祥没再看他,只就漠然抬手,将他的眼睑合上。
偌大的宫殿当中,这一刻才是真的归于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当中。
夜凉如洗,微凉的气息从窗外弥漫进来,将殿中难闻的药味冲散。
李瑞祥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袍。
外面的宫婢刚好端着温水快走进来,垂眸敛目的恭敬道:“大总管,温水打来了!”
“嗯!”李瑞祥淡淡的点头,颀长又清瘦的身影落在灯影之下,面色肃然又冷静。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将皇帝龙床前面的位置让出来,语气沉稳道:“去给皇上拾掇准备吧,皇上——驾崩了!”
几个字,他吐的极为缓慢。
空空的大殿当中却像是瞬间就有缕缕阴风穿梭。
几名宫婢愣在当场,面无血色的齐齐朝龙床上面一动不动躺着的皇帝看去。
半晌,砰的一声脆响。
铜盆落地,犹且冒着热气的清水洒了一地,而这整座皇城却是从这半热的一盆水开始,彻底的沸腾了。
丧钟响起,沉闷又浑厚的钟声自皇城的最深处传来,击碎了所有人安稳的梦境。
彼时,四更。
跪在空荡荡的屋里子的褚昕芮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绷直了脊背,沉声问道:“外头是什么声音?”
褚易简的事情过后,他们整个睿亲王府就彻底落败了,偌大的一座宅子里,现如今就只剩她和睿王妃两个相依为命。
诚然,这还得要感谢褚琪炎,若不是褚琪炎找机会掀了方氏的老底暂时分散了皇帝的注意力,皇帝怕是连她们母女也不会放过的。
因为褚易简担了个乱臣贼子之名,所以这家中连他的牌位都不能供奉。
而这些天里,褚昕芮足不出户,就将自己关在一间空旷的佛堂里,对着一张空荡荡的桌案长跪不起,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不言不语,就是睿王妃过来劝了多次也都全无作用。
这是她连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听起来更像是这黑暗中从哪里冒来的厉鬼。
守在旁边的轻歌被吓了一跳,不觉的白了脸,连忙道:“郡主稍等,奴婢出去看看!”
言罢,才要往外走,外面却是欢歌神色匆忙的推门进来,惨白着一张脸,颤抖道:“郡主,不好,出大事了,宫里敲起了丧钟,该是皇上驾崩了!”
皇帝缠绵病榻的时间不短,虽然看上去命不久矣,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竟会是走的如此突然。
褚昕芮闻言一愣,整个身子僵住,跪在那蒲团上半天没动。
欢歌唯恐是她没听清自己的话,就又往前走了进来,焦急道:“郡主,这丧钟是不会随便敲的,一定是皇上驾崩了,我们——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怎么办?”褚昕芮闻言,忽而便是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
她缓慢的抬起头来。
这前后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的脸就有点瘦的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凸起,配合上眼中幽暗森冷的眸光,看上去十分瘆人。
两个丫头却都不敢表现出来,只就使劲低垂着脑袋避开和她的视线正面接触。
“死的真不是时候!”褚昕芮道,语气森凉,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道:“他要是能早死几天该有多好!”
若是褚沛能早死几天,褚易简也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可偏偏那老东西命硬,居然硬是要拖过了这几日。
褚昕芮说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两个丫头都不敢接茬,只就在暗地里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褚昕芮的目光阴冷,脸上再无半分这连日来的颓废之色,撑着膝盖就要爬起来。
“郡主当心!”两个丫头连忙过去搀扶。
褚昕芮这些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一面因为褚易简的事情介怀,一面又怕皇帝事后算账,茶饭不思,恍惚的厉害。
她也不逞能,任由两个丫头扶着她起身往外走。
“母妃那里去通知她了吗?”褚昕芮问道。
“奴婢还不得空过去,不过这丧钟都响了,王妃那边想来也是知道了的。”欢歌道,小心搀扶着她跨过门槛,“郡主都在这里跪了几天了,小王爷在天有灵,都该心疼了,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
皇帝一死,褚昕芮母女眼下的危机就暂时解除了。
褚昕芮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然——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自己这一次是闯了多大的祸,皇帝在的时候虽然提心吊胆,可一旦是叫褚易安继位,褚浔阳得势,她只怕是要死的更快了。
“这个时候,还歇什么?”褚昕芮冷着脸叱道,一把推开了她的手,“别磨蹭了,马上去准备,再着人去告诉母妃一声,皇上驾崩,我们哪能不进宫去哭灵?这把柄一旦落下,就只怕是要死的更快了。”
“进宫去?”两个丫头闻言俱是一惊。
“还愣着干什么?”褚昕芮冷厉的两道视线横过去,两人立刻噤了声,忧心忡忡的下去准备。
褚昕芮拖着跪的发麻的双腿缓慢前行,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如今整个睿亲王府都出自她自己的手笔被屠戮一空,只有陈四和她的两个丫鬟幸免于难,剩下的就是睿王妃带在身边的几个人。
阖府上下一片萧条,她也不空等人服侍,自己打水梳洗了一番,待到整理妥当了,两个丫鬟也打点好前面的事情回来复命。
“郡主,陈四那里已经得了确切的消息,皇上是真的驾崩了。”轻歌道,一边将从外面捧进来的素服抖开了,帮着她穿戴。
“这几天宫里都出什么事了?”褚昕芮一面更衣,一面问道。
皇帝的死,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重新扭转局面的契机,之前她心如死灰,已经有很长时间都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了。
这也不过就在一念之间,她就已经再度变成了以前那个精于算计,处事老练的常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