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布一面喊一面心里默默数着,一声,两声,三声……
“好了别闹……”秋珠轻声说,转身不看洛布。不忍再看她声嘶力竭的样子。
“不!”洛布姑娘异常坚决,“我要喊你一万声。一万声,雪山也喊醒了,你还不清醒吗?——我不要房子不要吃肉不要新衣。除了跟着你我什么都不要!只穿氆氇只吃糌粑只住牛棚都可以!你还不能明白?还有什么难处?!”
洛布姑娘已经泪水涟涟。
但是秋珠轻声自语:“难处是,我是个男人。”
洛布姑娘越发哭得凶了。
“回去吧傻姑娘!”秋珠抹开洛布脸上的泪,望她,抚摸,“我没办法。一我离不开孩子。二我也爱不起……我穷困得连爱都爱不起!洛布,真的,你离开吧,别为难我,唉……”
秋珠仰头长望天空叹息。
“我不回去!”洛布姑娘伤心地盯着秋珠。
秋珠的目光从长空中滑落下来,落到学校前方那清寒的雪山顶上。望雪山,秋珠从胸腔里挤出一句话来:“真要这样吗?你看你能不能攀过那雪山……我们之间的困难,就像那雪山!”
——秋珠这是在努力要把自己扮成雪山一样冷漠不食人间烟火吗?这样洛布姑娘就会知难而退?
不,不是这样的,洛布姑娘知道他!她也知道自己,知道他们之间的实际困难,的确如同翻越雪山。所以除非赌一口气把自己解决了,也就一了百了。
洛布姑娘因此狠心吐出一个字,“好!”然后又恨恨地,“你不答应我,天黑之前我就上雪山去,我,再也不下来了!”
说着已经挥泪跑了。
秋珠没上前拦她。
人一旦进入真正的困境时一切都顺其自然了,或说放任着麻木——实在束手无策时就顺应吧,给我一个大痛的理由,让我从此真的可以狠下心来,放开,放开……
于是秋珠顺应着洛布姑娘重复了她的那个狠心狠意的字:“好!”
言外之意或说:如果你非得作出这样选择,我也步你后尘算了!
不知道男人想到死,是用了多么狠的决心。
那一夜秋珠一直喝酒。喝下很多。虽然是青稞酒也让他烂醉如泥。
洛布姑娘其实并没有上雪山去。她在秋珠学校下方的桦树林间坐一夜,哭一夜。想想第一次相见,是在这样的桦树林间。而自此很多个夜晚他们在这里约会。那些甜蜜温馨的往事像大风中一阵阵抖落的叶子,朝她扑打下来。
秋珠呢,在学校里病了。喝过酒,有两天倒在□□起不来。他的孩子们一个个静候在他的身旁。老师不醒,孩子们多久也不会出声,又不离开,要等到老师醒过来。最大的孩子一直把自己散发着热量的手不停地按摩在老师身上。因为老师的身子好冷,他在昏睡中一阵阵抽搐。
秋珠醒来时抱住孩子泪流满面。
活佛这个时候站在了他屋外的过道里,不进来,因为一屋子的酒气还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