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林成和艾芙琳向“胸怀宽广”的主人家告别，对方客气地再三挽留，最终还是被他们婉拒了。
借宿的小村庄非常偏僻，偏僻到连一条通往外界的大路都没有，小路倒是有几条，但翻山过林的石子小道，走在上面的体验显然不会令人太愉快。
林成二人并没有在意，他们本就是冒险者，各种野路走得多了，相对而言，这路况的恶劣程度，远远低于他们的承受底限。
虽然昨天经历了一场大火，不过森林的自愈能力，永远是让人难以想象的，特别是有着数千上万年的古代森林，这一能力更是让人刮目相看。前一天晚上还颇为突出的烟熏气味，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已经彻底消散一空，空气中只有淡淡的青草香，和挥之不去的泥土腥气。
背后是小村，远处是森林，前方则是初升的朝阳，安逸宁静的景色，让人的心情不得不好。尤其是刚从禁咒威胁下逃出生天的，在金红鳞鳞的阳光下，无尽的希望再度于心中升起。
林成还好一些，亲近自然的精灵已经高兴得快要忘形了。
舒张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艾芙琳的笑靥说不出的妩媚迷人，这让习惯了她冷傲吐槽的林成，一时根本没能转过思路。
“好美的地方，只可惜注定只是我们旅途中的一小站。”艾芙琳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对林成说着，“这次你输了哦，多么平静的一夜啊，好久没睡得这么安心了。”
林成丝毫没有打赌输家的觉悟，语气之淡然简直令精灵觉得，是不是自己才是输掉的那一个。“这样就好，希望如此。”
艾芙琳的鼻子皱了皱，很好看，就像邻家调皮的小姑娘。“你家乡那句话怎么说的？啊，对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承认，这话非常有道理，但昨夜的经历，是不是也能够说明，你的家乡将人心看得实在太黑暗了！”
“人心么……”林成喃喃，没有接话，思绪却是飘回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那个世界有很多缺点，从某种角度而言，甚至还没现在所处的世界精彩，但林成相信，至少对于人心和人性的探究，那里必然远远胜出。
“对于人的天性，我的家乡有两种对立的观点。”林成搬出了孟子和荀子，当然他是不会详加说明的，“一方认为‘人性本善’，另一方则截然相反，认为‘人性本恶’。这两方纠葛了数千年，一直分不出胜负。如果让你选择，你觉得如何？”在他看来，精灵都是追求完美的生物，必然会选择附和孟子的教义。
果然如他所料，艾芙琳想都没想，就选择了“人性本善”。这让林成感觉有些无趣，以她爱抬杠爱吐槽的性格，不是应该追从荀子，这样才会比较有趣么？
精灵的理由显然非常强大：“我们精灵认为，整个自然世界，全都是美好的存在，而人类是自然界的一员，当然不会有罪恶的本性。”
“是这样么？”林成呵呵一笑，不予置评，“我可是信奉‘性恶论’的呢。所以，我依然坚持，这个村庄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必须要小心。”
艾芙琳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成挥手阻挡：“别着急反驳我，大家拭目以待吧。”
精灵的脸色迅速垮了下来，娇美的笑颜不再，恢复成了冷冰冰的状态。
就在他们两个讨论哲学问题的时候，前方远处的小路边，十几个魁梧大汉蹲伏在稀疏的树丛里。每一个人都刀枪齐备，领头的甚至还穿着一身不错的皮甲。
“消息确实么？”
“报告老大！已经打探清楚了！昨天夜里，古代森林发生过疑似陨星坠落事件。之后更有目击者证词，两道禁咒隔空对轰，据说是变异后的‘闪电风暴’，与威力远超记载的‘达忽塔之息’。据推测，疑似两名绝世强者争夺宝物。而这两个人，就是在那个坠星事件发生之后，从森林中跑出来的！”
领头的老大点点头，丢出了一小袋银币作为打赏是，随后对自己的手下打气：“敢于闯入古代森林深处的，都是些自诩实力高超的冒险者，所以收获一定不少，更何况还有可能获得坠星宝物。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打探清楚，二人之中有一个毫无力量波动，所以我们这里足有十几个人，只要集中全力对付另一个，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胜利！胜利！胜利！”群情激奋，如果被林成看到，一定会问他们，是不是刚刚打过鸡血。
艾芙琳的脚步很快，她是精灵，林野穿梭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林成的速度也不慢，暂时失去魔力，只是让他无法使用大型魔法，但对肉体本身，却没有什么限制功能。
他们两个大约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便到达了伏兵地点。艾芙琳正要进入，却被林成一把拉住。
“逢林莫入，这句话你听说过么？”
“没有，这也是你家乡的古话吧？”
“好吧，你说对了！”林成耸耸肩，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态，他的视线扫过地面，跟着又扫过等人高的树枝，最后凝固到了林子的阴影中，“不用藏了，我已经发现了，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半晌之后，没有一点动静，精灵刚想嘲笑两句，却听林成又说：“你们要是还不出来，我就放火烧林子了！”
话音刚落，果然一阵悉索声，这让伏兵的领头老大非常不满，他的脸都被这群愚蠢的属下丢尽了！
没办法，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索性就摆明吧。领着十几个手下从林子里走出，摆成了一道弧形的人墙，隐隐有将小路上的二人，鲸吞入腹的态势。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交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否则我们就要不客气了！”领头老大的语气没有一点尴尬，简直与林成一样，丝毫没有被揭穿的觉悟。这让某人感觉，实在是一块不错的材料，只要耐下性子打磨一番，山贼这个极有前途的职业，绝对非常适合他。
所以，某人当然要施行教诲了。“唉，打劫弄成你们这样，真是一点都不专业，实在为你们害臊啊。”
林成可不管对方是不是会听，只是自顾说道：“作为一群打劫的山贼，你们首先应该手扶大树背靠大山，然后面对目标吟诗一首。这首诗我也给你们准备好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怎么样，是不是有腔调多了？”
“其次啊，你们的武器也不够统一。让我看看，刀、剑、枪、斧、居然还有弓箭！这怎么能行！作为山贼，你们的目标是钱财，而不是人命，所以霸气才是第一位的，要那么多杀伤力高的武器作用不大，应该统一换成斧头，那样才能给目标以威慑感。——斧头帮听说过没？那可是山贼界的翘楚！”
“还有啊，你们的口号完全没有气势，说在嘴里软绵绵的，根本吓不到人。千万要记住，打劫时候的口号，一定要简短好记，而且还得顺口，这样被打劫过的目标才能到处宣扬你们。以后再遇到听说过你们事迹的，只要口号一亮，保准乖乖奉上钱财，这不是省了大家的麻烦？打劫的效率可就提升不少了。”
“好吧，今天我心情还不错，口号就免费送你们几句吧。——打劫！打劫！金币、银币和冥币，全都交到我手里！——为什么没有铜币？铜币值几个钱？同样的重量不能多装点别的？至于冥币，嗯，你只要知道是一种币就可以了，迟早都会用到的。”
这样滔滔不绝的林成，艾芙琳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是她第一次看到。虽然有些话听不太懂，但聪慧的精灵依然能够找到其中的笑点。——后来问林成，他才告诉她，这里面涉及到他家乡的几个典故，虽然比较老，但架不住应景，于是也就忍不住用了。
原来他的性格是这样的么？可是平时的淡然无物，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的呀。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精灵腹诽着、好奇着、着迷着，而对面的伏兵早就怒火中烧蠢蠢欲动了。领头大哥的一声“上”，就好像在他们屁股上装了爆炸火箭，一个一个蹿得比兔子还快。
“交给你了！”拍了拍艾芙琳的肩膀，林成直接躲到了她的背后，一点都看不出“吃软饭”的羞愧。
不过谁又能够怪他？一个没有魔力的魔法师，不管是地狱魔道士、还是风暴秘术师、抑或是星芒魔术师，都无一例外是个废物，总不见得让他们举着法杖揍人吧？
虽然貌似林成还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那只是在胜势已定的前提下，才会随便找找乐子。至于现在，还有那么多的敌人站着，他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还是专心被精灵保护才是正理。
艾芙琳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林成说的话。可就在对方冲锋的同时，她的角弓已经握在了手里，数支闪烁着点点光芒的羽箭，轻轻搭在了弓弦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