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液晶显示屏色泽明了，画面清晰得如同近在眼前。
伴随滴答的声响，雪白瓷碗的底已被一层鲜艳黏浓的血液覆盖。
瑞雪的白，妖艳的红，对比极为鲜明的颜色构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画，怵目惊心。
不知道是虚弱还是绝望，杨睿就那么静静躺在黑色长椅上，一动不动，仿佛正在和内心升腾奔涌的恐惧做斗争。宝蓝色羊毛衫优雅如昨，只是，它的主人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谈笑风生，因为他的生命正在随同鲜血一点点流逝。
天旋地转的眩晕让苏小凉辩不出他的脸色是否也正在一点点苍白，紧握成拳的手无力而缓慢的松开。
于安娜哭岔了气，险些晕厥，幸亏旁边的保镖眼疾手快很快掐住她的人中又强制性的喂了一次药后，她这才悠悠晃晃回过神，瑟瑟发抖的靠在沙发上，整个身体蜷缩成团，如同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猫窝在灰黑色的外套下面。
相信见多识广的杨睿肯定和自己一样听说过这个实验，苏小凉一直都在祈祷他能熬过去——
因为她始终相信，于震念在于安娜的身体和满腔爱意上不敢真正杀了他。
只要他能不被自己心里的恐惧吓倒，让求生意志高悬胸口，他们说不定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耀眼夺目的鲜红越积越多，她发现熬不过去的是自己。
是，熬不过去的是她自己！
就算再怎么坚强冷静，谁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血流不止，踏上死途。
同生共死是很美的誓言和意境，可是，真真实实摆在面前时，苏小凉知道自己只想让杨睿活着。
上次在F省他舍命相救，她清楚记得自己当时的念头——
她无法想象也不愿意想象，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自己从十五岁就已认识的男子。
不论他在哪里，留在谁身边，至少他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求求你，我求求你，你离开他吧。如果你爱他，怎么忍心看他死？”
过久的哭泣让于安娜的嗓音变得沙哑，软如烂泥的她滑下沙发，跪在苏小凉身畔，语无伦次：
“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还在怨恨他六年前为什么要离开你，那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如果你不能忘记，你怎么对我都可以，要了我的命吧，但我求求你，救他，救他！如果他死了，我相信你会痛…痛不欲生，这辈子你也不会获得心安，不是吗？”
一个“救”字，生生要将苏小凉压碎。
它就像座千万斤的铁山砸下来，砸得她心神皆灭，化为齑粉。
她不怪于安娜口无遮拦的说这些，因为苏小凉深知她差不多已经崩溃——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站在崩溃的边缘？
嘴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泪水干涸的她轻飘飘的瞟向屏幕，一颗接一颗的血珠跌落，溅起小小涟漪。
杨睿，杨睿…
往常呼唤这个名字她总会获得无尽勇气，这一刻，所能感受到的却只有濒临悬崖的恐惧和绝望。
或许他还没绝望，自己已经绝望吧。
心，一刹那死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曾经以为心是慢慢死去错了——之所以会这么认为其实是心存希望，想要期待的那份曙光突然照射进来，心便能慢慢复苏。真正的心死，其实是瞬间的事，就那么一秒或几秒，万事散尽心成空，永远都不再期待曙光，也永远不会再有曙光。
于安娜断断续续的哭求还在耳旁萦绕，苏小凉却再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像站在真空里似的。
深深看了最后一眼屏幕上刺眼的红白，她起身，面无表情的转向一直陪同的保镖：
“打电话，让一切结束。”
或许早就料到她的最终屈服，保镖并不惊讶，利索掏出手机。
反倒是于安娜比较震惊，匍匐在地的她茫然抬头，觉得苏小凉的声音尤其不真切。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处在虚假的幻境中，她没完没了的泪水又开始泛滥：“谢谢你，谢谢…”
接通的手机被递到苏小凉面前，她接过，幽眸深寂：
“我放弃，请你放过他。”
“不会反悔？”
“你什么都能操控，还怕我反悔吗？”
“如果杨睿不同意和你分开，执意不和我们回澳洲…”
“给我一周时间，我保证断绝他的所有念头。”
“一周…”苍劲狠厉的嗓音沉了下去，不知道于震是觉得这个时间太长还是太短：
“你会怎么做才能让他断绝他对你的念头？苏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告诉他你是…”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是被迫，因为我还想让他好好活着。至于怎么做，那是我的事。”
“好，我给你一周时间。一周之后，若杨睿不肯乖乖跟我们回澳洲，你就等着失去苏小朗。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想你应该想让苏小朗或下去，他虽说是你弟弟，可也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没有一个女人舍得让自己的孩子送死，对吗？”
时至此刻，任何的威胁恐吓带给苏小凉的只有木然。
捏住手机的她淡淡卷起唇角，漠然如冰：
“像你这么强大的对手，我不会犯傻。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跟我谈条件？”于震不悦，语调高扬，可瞬间又缓了回去：
“说吧，什么要求？”
“你上次说过，你本来打算让他在将来接管SUA，我的要求就是这句话作数。”
“那是自然，杨睿本来就很出色。”
“一言为定，再见。”
毫不犹豫的按掉电话，苏小凉侧了侧身子，幽暗眸光扫向于安娜：
“于小姐，我想跟你谈谈。”
“好。”看到屏幕上的人正在为杨睿包扎止血，感激涕零的于安娜连连作答。
木然朝门口走去，苏小凉再也没看屏幕一眼，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回头，就会陷入悔恨的苦海——
苦海无边，何处是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