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竹林边,有一幢土屋,一条小河从院子门静静地流过,静静地淌在我那一段苦难的童年的背后,把我的那段辛酸斑驳地挂在记忆的土墙上。
命运之神在我2岁生日的那天,突然告诉我一个没钱的农民的儿子注定要双手残废的消息。从此,我成了人见人欺的废人,我从母亲一脸凄然、彷徨无助的神情中得到了一种预感:我的悲哀就像盛宴富丽堂皇之后的那种荒凉。
果然,在那年,同龄的小伙伴一个个背着书包,由爸爸妈妈带着上学去。我也要读书,我缠着爸妈妈哭着说要读书。哭着哭着,爸妈也跟着抱头哭了起来说,孩子,爸妈对不起你,可是你没有手,咋写字念书啊!爸妈一狠心把我反锁在家里,我只有在门缝边看着伙伴蹦蹦跳跳上学的背影。
不知道是冥冥天意,还是命运捉弄,在我5岁的那年冬天,我竟然从家里走了出来,来到了那所离家有2公里远的小学,在路上,在朗朗的读书声中我又对自己说了一句:“我要读书”
那个上午,我趴在风雨的窗台上,我学会“上”“中”“下”三个字,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学会三个字的代价竟然失去一条腿。当教室里冲出一群小同学喊打时,我才发现自己是个有别于健康的“异类”,是个在他们眼里不以念书的残废人。我只想跑,只想逃,逃过他们雨点般的拳头和讥笑。可是我没能躲得过山呼海啸骂叫、踢、打和唾儿的攻击,当我从数十米高的山坡上摔下来时,世界才重新给了我一份曲终人散的悲哀。雨依然淅沥不止,爸妈背我回家,右背后望来,断肠无泪,只差一根拐杖,几乎就成了凄惨的原版。
我妈说,我醒来时的第一句话是说:“我要读书。”我相信是的,因为那一刻我从母亲一长串的泪珠中,看见了我梦想的影子。
一年后,我用我唯一正常的右腿能写字了。我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赋予生命残酷的代价,在冬天,我的腿趾像个面包,在夏天,有一两只苍蝇总在脚趾嗡叫,它兴许是喜欢带点墨香的脓口了。那年秋天,我终于坐在朗朗书声的教室里了。
再两年后,父亲仍是一个贫苦的农民。贫苦的父母供不起四个上学的子女的学费,他们躲闪的目光使我明白了一切。
我的乞讨的生活从那个流火的日子开始,在美仑奂的都市中,人们无法从彼此的眼中发掘心事。白天黑夜带着美丽的假面去一演一幕幕剧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双手残废,左腿瘸拐的少年在乞讨着梦想的学费。忘记了口喝,忘记了饥饿,呆在街上的角落,我的眼光是那么的热烈。直到母亲无言地站在我的面前,那是一场泪如雨下的痛哭,让当天所有在场的人都会铭记。
爸爸从此多了一份活,每天上山砍柴,再挑到城里卖,可是我不能挑!妈妈种了好多萝卜,寒冬腊月里,想卖个好价钱,在门前的小河里洗,双手肿得像萝卜,可是我的手又不能洗呀!我知道自己,在严冬,在酷暑,咬紧了牙关写字是对父母最好的回报。拿回了一张张书法比赛的奖状、一份份高分的答卷,父母亲都会流泪,我也看见泪珠从我倔强的嘴用滑过,沾湿了我和爸妈的梦想。
几年后,大哥考上了大学,他给我来了好多好多信。我心里暗暗地鼓足了劲。在我六年级毕业的那一年暑假,我一个人偷偷去了大哥的学校。大学真大啊。有学不完的知识,有看不完的知识,有看不尽的书籍。置身知识的海洋,那将会怎么样呢?我想都不敢想。录派出所民警送我回家时,面对焦急失神的爸妈,我只说了句话:我要上大学。
我一定要上大学,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