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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转职者的逆袭 (2)

对游戏的“沉迷”让他产生了成为一个游戏人的兴趣。那时游戏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一个巨大产业,而中国内地还没有这样的行业,但谁都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

“既然是早晚的事情,那我先来开始好了,我要编这样的程序,我要做这样的游戏!”这是当时裘新对自己说的话,异常坚定。

从1992年的下半年到1993年整整一年,几乎所有的周末裘新都待在机房里,学习编游戏的一切必备知识,微薄的工资差不多全用于购买昂贵的计算机技术书籍上了,在这一年多时间里,他学会汇编语言和C语言,拆解了整个DOS操作系统,学习和分析了已知的图像格式,了解了CGA、EGA、VGA显卡的大部分寄存器和显示模式,学会了用消息驱动来模拟游戏世界。其中有一本书对他帮助很大,书名是《深入DOS编程》,作者叫求伯君,校对者叫雷军。而这三个人,后来都成为了中国游戏圈响当当的大人物。

1994年,裘新从成都飞机研究所离职了,彼时,家人与朋友都觉得这件事不靠谱,平素看上去平和的裘新却义无反顾,八匹马也拉不回。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从务实的角度来说,裘新也觉得当时是“有点欠考虑的,还是毛头小伙子,我的思维还是有点学生思维”,虽然有二十五六岁了,当初的举动仍旧被他称为 “20岁”的举动与决定。

辞职后的裘新参与设计了第一款游戏:《独孤九剑》。1996年,南下珠海的裘新结识了求伯君——中国游戏产业的开拓者。裘新的《独孤九剑》在求伯君的建议下变成了《剑侠情缘》,1997年发售的这款游戏成为金山成立以来最成功的作品。2000年《剑侠情缘2》发售,全年累计销量将近20万套,创下了大陆单机游戏销售的最高记录。

就在这个时候,裘新似乎又觉得自己舌尖上的味道有些过于甜腻了。

1999年,裘新30岁,他QQ说明写:“扯不断,剪不断,炒不烂,一个铜豌豆。”关汉卿的那一句词由他这么一改颇有点自嘲的味道。此时的裘新是金山珠海西山居第一个到三十而立的人,为了庆生,他大宴宾客,在现场摆放一个投影仪,大家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影,放的片子是法国电影《芳芳》。30岁的裘新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朋友们和他打趣说,《芳芳》的主演苏菲·玛索应该是裘新的梦中情人,以后下半辈子就要为此而奋斗。

2002年,当时还在金山做市场的尚进刚到北京,他找到裘新请教,“在北京怎么做事情”,裘新送了尚进一句话:“看好棋盘再下子。”2006年,刚满30岁的尚进再次问裘新:“有没有新的格言送给我?”裘新又是一句话:“洗洗早点睡。”

2003年1月4日,裘新向求伯君、雷军提交了辞职信,信里写:

裘新同志原来是来自四川的一个普通程序员,快30岁了,为了西山居的游戏事业,不远千里来到金山,在金山的7年里,从程序员做到项目经理,从项目经理再到市场经理,勤勤恳恳,哪里有需要就冲向哪里,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谱写了一曲游戏人之歌。裘新同志既尊重技术的重要性,也努力做好市场工作,这对于一班自以为技术好而瞧不起市场工作的人,以及鄙薄技术工作的唯业绩论者,都是一个极好的教训。对于裘新同志的离开,大家都觉得遗憾,现在大家记住他,是因为他的精神。我们大家要学习这种精神。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有了这种精神,就可以成为一个不狭隘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利于中国玩家的人。

看过裘新这封辞职信的金山人都哈哈大笑,裘新与他们一一握手道别,在珠海微寒的冬季,那些握在一起的手很干燥也很温暖。

金山西山居,每个游戏人都梦想的工作地点;而做西山居负责人,或许有些人还不敢想像;而放弃西山居负责人的工作,则更不是一般人敢想像的。是年,裘新正式辞去了这个光荣的头衔回到了老家成都,同事不解,领导也不解,谁都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2003年初,裘新回到成都,他找了间三室一厅的民居,组建了加上自己5个人的团队,为公司取名“梦工厂”,也足见当年他在游戏圈里的逐梦情结。梦工厂第一个武侠网络游戏《侠义道》的地图编辑器、策划案、美术风格便是在这栋民居里完成的。同年3月,梦工厂迁入成都高新区火炬大厦,员工也增添到二三十人,后来又陆续招到五六十人。

凡是见过裘新的人都有一种感觉,他看似性情温和,说话却总是直指本质,时不时来点小幽默。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会下围棋平复心境。

从登上中国游戏最顶峰到急流勇退,偏安成都一隅归乡创业,他走的每一步棋都让人猜不透。

或许仅仅是因为在糖罐里呆久了,他想要给自己找点“苦头”——

选择回四川,裘新有不得已的因素。最初在找投资方时,对方经营传统行业起家,年龄在五六十岁,按照他们的经商思路,自己投的企业自己就要守着;这些老板在北京、上海都没有设点,但是在成都有办事处;加之融的钱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不够花销,如果回成都还有富余;更关键的是成都是裘新的故乡,这里的人脉关系他都具备,“要做关系也容易找到人”。

早期做研发,裘新既是总经理又是产品经理,因为没有HR经理,他还要管员工的吃喝拉撒,几乎每个员工来都要一一面试。坚持每周给员工做业绩辅导,产品里哪些功能该添加、哪些该去掉,他也手把手教。他还出差去跟同行聊天,全无杂念地做事情。过去在研发、市场、渠道、人脉以及对人的判断上的累积都派上了用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事了”。反倒是在跟投资人相处上,裘新并没有做太多的关系处理,“平常做事问心无愧,保持礼节性沟通就行了”。后来,投资人对裘新十分信任,哪怕是梦工厂最困难的时候,投资人也并没有过多插手。

根据之前的协议,投资方最初投资了400万元,这笔资金支撑了梦工厂一年半的时间,把《侠义道》开发完成,之后的500万元资金却迟迟没有全部到位,部分资金入账不久后,由于投资人在经济上遇到困难,到账的资金又被抽走,梦工厂的账上只剩100多万元。2004年、2005年这两年时间,梦工厂五六十人都靠借钱活下来了。最苦的时候,发工资前一天公司账户上只有6000元,裘新只能取自己的存款,他的存款也只够员工发一两个月工资,逼急了他找投资人去借,每次也就得到十万、二十万这样少许的钱。

这段时间的裘新经常会失眠,每晚一两点睡下,早晨五点多就醒来,睁开眼睛就有几十号人等着吃饭。每天下班前,他自己一一将办公室灯关好,靠着省吃俭用慢慢地熬。为了节省一份工资,他不得已“开”掉了他最给力的支持者——妻子,让她去别的公司打工来“养家糊口”。

为了给自己减压,他经常跑到联众去下围棋,甚至因此而结识了联众创始人鲍岳桥,后来梦工厂做联合运营,找的第一家公司就是联众。“围棋里经常输输赢赢,让你正确看待失败,生活当中其实也是一样。”

裘新的“不怕输”很大一部分是缘于他的“不信邪”。

他曾说过,在创业初期对他影响最大的人是雷军,但同时他又说“经过创业的人眼里是没有神的”,“像雷军说乔布斯是神,那是违心的话,他心里面绝对不认为乔布斯是神”。

在裘新的创业观里,只有“无神论”者才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的“无神论”并非是宗教上的概念,而是不管你是把别人当做神还是别人把你当做神,这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创造力与勇气,因为“神”意味着一个不可撼动的标杆和一个无法再上升的位置。

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一直把自己当做赤子,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也没有什么失败,也不会要命,有什么好输的。过来就没有什么了。”无神论者裘新说。

是啊,输了又不会死,大不了重新回去打工,没有老板会不喜欢体会过创业艰辛的员工的。

无论是赢是输,这都是生命宝贵的旅行纪念品,所以,怕什么!

裘新在一段回忆文字里写到:“我很高兴自己有幸选择了做游戏这个行业,这是一个发展无限的行业,人类的想像到哪里,游戏就能做到哪里,在这个行业里我会永远兴奋,永不厌倦。”

从1994年就开始设计游戏的他,至今仍保持着对游戏十足的热忱与动力。除了把自家游戏的各个职业都玩到满级之外,每个月还有近千元花在玩别人家的游戏上。裘新对武侠也津津乐道,从小就读遍了金古梁温,甚至连情人节,都是带妻子登峨眉这样富有武侠色彩的名山。“以前大家说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其实网游也是成年人的童话”,而亲手设计武侠网游,正是在延续小时候的梦想,为自己也为其他人编织童话。

武侠和游戏之于裘新最大的意义便是自由。在他看来,如果能将二者完美地结合,那至少能为生活在车水马龙的流行都市间的上班族们提供一个“逃避”的空间——不用再为现实生活中的各种框架所约束,自由地徜徉在侠义的世界里,哪怕只有几小时、几分钟也好。

《侠义道》是梦工厂自主研发的第一部作品,光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部武侠题材的游戏。裘新说:“武侠文化犹如中国历史般博大精深,有很多、很好的内容等待我们这一代去传承、去开发、去发扬。”在游戏的策划和制作过程中,裘新又大胆将网络游戏回归真实,真实的历史情节、真实的游戏场景、真实的武林门派,都将玩家拉回到了无比贴近的现实之中,甚至有玩家表示玩《侠义道》就像在中国旅游一样。

外国人说,中国人一出生就会打乒乓球,其实不止如此,中国人一出生同样也热爱武侠,不论是武侠小说还是影视作品,都会受到热烈的追捧,外国男孩从小的梦想是做超人,中国男孩从小的梦想则是当大侠,这就是中国的武侠文化。裘新明白,将武侠搬上网络,将会承受巨大的压力,因为玩家都太懂武侠,就好像巴西人懂足球一样。

《侠义道》系列的成功,无疑将武侠题材的网游作品带到了一个高度,要知道在2004年,网游远没有今日的火暴场面。每一个看过裘新博客的人,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对于武侠所独有的那份执著和期待,他希望能通过网游这种全新的形式来推广和发扬中国的武侠,甚至有一天可以让外国玩家通过自己的游戏来了解中国武侠文化。所以融入了奇经八脉、十八铜人、武林绝学、本草纲目等的《侠义道》,绝对可以算中国特色武侠网游的典范。

后来梦工厂做免费游戏,搞联运,公司业绩从一二十万到一百万,几百万,后来上千万……到2008年,梦工厂的净利润达到5800万元,2009年全年有1亿多营业额,净利润有8000多万。

2009年6月6日,上市公司博瑞传播出资4.41亿元收购成都梦工厂100%股权,这成为当时中国网游行业最大的一笔收购,从国企出身的裘新自此又回归了国企博瑞。与远在北京的蓝港在线相比,裘新觉得蓝港CEO王峰特别能借势,刚出来做公司时也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要几千万美金也没有丧失控股权,而自己当初因为400万人民币就将成都梦工厂的控股权拱手让给了天使投资人,好在投资者没有在具体事务上有过多参与,梦工厂在大方向上不受影响。

在梦工厂经历种种磨难熬出头时,外界的游戏环境也发生了巨大转变。当年网游的时长收费因为史玉柱《征途》的出现而终结,转而是时长免费、道具收费。网页游戏的发展也方兴未艾,无论是游戏的商业模式还是未来平台的融合,谁来迈过这个坎,都是极尽微妙的事。

幸运的是裘新熬过了最苦的日子,尽管他曾经抱怨过自己入行单机游戏,但是他同时庆幸能做网络游戏,像他这样说话直来直去的人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他说,“本来像我这样性格的人,在中国社会是不太容易出头的。”“我也很自傲,哪怕梦工厂失败了,我也不会认为自己是个笨蛋,我一定还是会去折腾的。”

裘新憧憬未来,也不断为行业呐喊,他在微博上写了系列“游戏的虚幻与现实”,如同《皇帝新衣》里的那个小孩,他写“真的游戏人敢于直面扯淡的游戏圈”,希望写下的那些“扯淡”之事为大家所理解。他说,中国网游有可能成为跻身世界前列的少数行业之一,希望政府不要太多干预,“当我们打出去的时候,给我们做后盾”。

中国互联网史《沸腾十五年》作者林军认为裘新是个综合能力特别强的人,应该是可以大成的人,裘新听完连忙说:“别给我压力,其实我的弱点林军没看到。”

那么,究竟什么是裘新的“弱点”呢?

你只要限制他做“武侠梦”的自由,这个低调睿智的男子肯定就会立刻怒发冲冠地掀翻眼前那盘快要赢了的围棋,指着你的鼻子对你吼:

“你不能禁锢人类的思想!”

此为他的罩门,同时亦是触发他终极技能的引爆点,如果你不想及早体会一场小型世界末日,那就请放这个男人继续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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