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南国惊闻烽烟起（一上）
船上酒宴就在一个大的船舱之中，今日海面平静，没有什么波浪，张小菇坐在一把椅子上，神情凛然无比。寒云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进来船舱中之后便闭口不言，冷秋紧随其后进来，看到只有张小菇一人，怔了一下，说道：“为何不请随行的水师统领大人一同来？”
张小菇道：“冷秋大人请稍坐，赵统领稍后就到。”
冷秋看了一眼桌上的摆设，冷笑道：“这酒宴未免寒酸了一点。”
“太过奢华，总归是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张小菇出奇地没有顺着冷秋的话说下去，和往常没有什么主见的样子全然不同，她笑了起来，请冷秋和随着冷秋一起来的几位副手一同坐下，然后接着说道：“真正的好菜还没有端上来呢，姐姐们就着急了么？”
冷秋说道：“不知道张管事为什么宴请我们呢？”
“说一句感谢一路上的照顾，不是很应该么？”张小菇淡淡说道。
看得出来，冷秋有些谨慎，并没有下筷，也没有饮桌子上的酒，只是说道：“不用客气。”
张小菇知道冷秋为什么这么小心，她喝了一杯酒，开口说道：“说起来，漂泊海外也差不多快半年了吧？”
冷秋皱了皱眉头，道：“你要是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好了，我没工夫和你绕弯子。”
张小菇看了她一眼，放下杯子，笑道：“其实也只是一间小事情罢了，来，我先敬冷秋大人一杯。”张小菇端起杯子，冷秋却是不为所动，看着张小菇，似乎有些奇怪，又有些警惕。张小菇无奈耸了耸肩，放下杯子，说道：“是有一件事情，我要和各位宣布一下，今天天气不错，正适合我们处理掉。”
说着张小菇站起身来，然后走到冷秋的面前，说道：“冷秋大人，请附耳一谈。”
冷秋说道：“这里都是你我心腹，直接说就好了。”
张小菇笑道：“难怪织造局中都说冷大人不识时务呢。”
冷秋脸色一变，果然站起身，说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张小菇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地走近了两步，然后做了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匕首，然后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狠狠地刺进了冷秋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一被刺中，鲜血便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如此惊变，冷秋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谁也没有想到，一直唯唯诺诺的张小菇会突然暴起杀人，或者说，往常的张小菇伪装地太好了，虽然冷秋已经有一些警惕，但是还谈不上戒备的程度。
匕首刺了进去，鲜血从血槽涌出，张小菇再回手一拔，冷秋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倒了下去，却没有立刻失去知觉，一只手往前指着，要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能说起来。正在众人惊讶之时，一队水师士卒冲了进来，将所有人的控制住，然后赵无忧统领走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冷秋，松了一口气，对张小菇说道：“果然有人意图叛乱，已经被镇压下去了。”
张小菇微笑道：“那些逆贼犯的最大的错，便是让一个女人来做这件事情。”
说着又对赵无忧说道：“统领大人，让人搜查冷秋的的尸体还有她住的船舱。”说着又对冷秋那几个被士卒刀剑围住的手下说道：“冷秋事涉谋反，你们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还是选择活下来？”
张小菇的这一句显然是白问了，那几个都是冷秋的心腹，一看形势不对，知道自己不一定忍得过严刑拷打，家人老小又都在金陵，立刻选择了自尽。
张小菇看了身后寒云一眼，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她还没回过身来，只听见外边响起的喧闹声和厮杀声渐渐小下去，知道船队发生的乱子已经被平息下来，这才战战兢兢问道：“张……张管事，这……冷大人一死，我们回去如何交代？”
“用得着和逆贼交代么？”张小菇平静说道，“金陵那位吴王，谋反了，金陵织造局也已然从贼，这一船银子，不能再按原计划送到金陵去。”
说完，张小菇从容去和赵无忧处理善后事宜。
站在甲板上，被金陵收买的都是一些中层将官，他们具体的计划张小菇并不知晓，不过张小菇猜也猜得出一些来。无非就是预先在朝廷水师中埋下伏笔，虽然护送船队的统领，不是金陵的人，但是他下属的将官却大多被收买了，完全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架空赵无忧。当船队运送着银两回来，船队漂泊海外，完全不知道江南战乱的消息，冷秋在回来的时候，策动水师将官裹挟着水师一路到金陵——这样一来，银子有了，还拉来了一支水师。这计策一环连这一环，而且准备的时间应该已经很长了，可以见出那设计之人所虑之长。
但是这样一个计划，却被张小菇一手破坏了，虽然看透计策的人不是她，设计这次行动的人并不是她，但毕竟是张小菇隐忍数月，说服赵无忧相信自己，然后坏此计策，大功自然是跑不了的。
张小菇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神情冷峻地吓人。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赚取了一份功劳而得意，恰恰相反，张小菇自从确信江南已经发生叛乱之后，便开始担忧起张有和三儿的安危起来。她不能立刻返回江南，还必须要跟着船队前往山东行省的一个港口停下来，然后将银子运往京城之后，才能知道更明确的消息。现在的张小菇，对于金陵，对于苏州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并不知道，当他来到京城之后，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故。
金陵吴王造反的时间，是十一月底，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从关中到江南都燃起了烽烟，只不过关中和江南被分割开来，吴王的军队正在努力地向江淮和中原一带进军，以期能够会师，然后北上京城“吊民伐罪”。吴王的军队在江南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抵抗力量，而江淮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民乱，地方凋敝，便占据了北到淮河一线，西到九江府，南到江西和浙江行省，但是往东，却是遇到了唯一例外的麻烦。
当吴王造反的时候，谭玉伦以出奇快的速度控制了杭州府城，吴王四处用兵，在这杭州城下却是遭受了几次败绩。谭玉伦进驻杭州城的时候，收编了超过五万的杂牌军队，用来协助防守，更重要的是，杭州城有福建驻扎的水师，源源不断送来几样，金陵方面根本无法切断杭州的补给线。
但是除此之外，朝廷的地方驻军一般都是一触即溃，无丝毫战力。
一个月之后的十二月底，整个江南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除了谭玉伦以及水师之外，基本上基本什么像样的抵抗力量了，占据福建和广东行省之后，水师也将成为无根之浮萍。但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在福建和广东方向，叛军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坚决抵抗。
朝廷最靠得住的军队，一是辽东震慑胡人的辽东军十万铁骑，一是监视关中的河东军八万人，现在正在和关中吴王的军队对峙，一是驻扎京城的京营十五万人，还有则是驻扎在蜀中的蜀军林林总总各处关隘九万人，刚刚江淮平定叛乱，正隔着淮河与吴王金陵军队隔河对峙的一支军队共计八万人。其余便都是一些地方驻军，战力参差不齐，难堪大用。这些关键的节点驻军，还是沈阁老向皇帝陛下的提议。
但是这些都和张小菇没有多少关系了，双方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候，张小菇还在海上的一艘大船上。她此时已经不再船队中了，换上了一艘货运商船，张小菇十分低调地上了岸，然后往京城去——因为船队走到半途的时候，张小菇就接到信使送来的圣旨，皇帝陛下听说了张小菇功劳，打算接见张小菇，让她换上快船先一步前往京城。
重新踏上厚实的土地，张小菇的心中轻松了许多，这时候又是冬天了，张小菇来到这个世界算起来也有一年多，又到了快要过年的时候。张小菇只知道苏州城还在谭玉伦的手中，也不知道现在家人近况如何。
行进的车队中，除了张小菇和她的下属寒云，此外就是宣旨的太监，太监姓王。
国朝太监几乎没有什么权势可言，顶着个皇室家奴的名头，几乎没有什么人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王太监看起来颇为老态，虽然打听得知，才不过四十余岁。还在路上的时候，张小菇度过了大年三十，是在一个小村子里，外边下着大雪，屋子里则是借的村民的屋子，烧着热炕，暖烘烘的。
张小菇穿着棉衣长裙，外头系上了一件白色披风，靠着火盆搓了搓手，朝寒云说道：“这大半年奔波劳累，你也辛苦了。”
寒云笑道：“这半年可真是峰回路转呢。”
张小菇知道她说的是何事，笑道：“让你也跟着受憋屈了。”
寒云问道：“这是司监大人安排的事情？”
张小菇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此事不能和你说的很明白，你只需知道，这是上头的安排便足够了。”
“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那王太监在外头干站着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对于太监寒云的语气中有一些不屑。
张小菇说道：“今日是大年三十了，漂泊在外的都不容易，北方过年吃饺子，我请村妇帮忙做了一些饺子，你去请王太监还有随行的两个京营骑兵一起来吃吧，多几个人，总热闹一些。”
寒云笑道：“张管事你总是太热心了一些。”
张小菇笑道：“热心不要紧，不坏事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