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刘郎游街叹故人（一上）
张小菇安顿好父亲和两个妹妹，每日还是照着惯例，在织造局中担任司监。进出司司监如今事务不算多，就算有什么事情，张小菇也可以安排下去做。恰巧上一任的司监就是因为赏罚不公，引起了下属的反弹而被调到了辽东收皮货去。张小菇赏罚公平，又从不像其他司监一样，贪墨私吞本因属于下属的好处，这样一来，也很快打好了关系。那些不满张小菇上任的，都是原本有希望升任司监这个职务的人，现在张小菇来占了个缺，就算给他们百般好处，也是不能让他们安安心心做事的。张小菇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所以她直接设了个圈套，让那几个人卷铺盖走人了。
织造局中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事情，就算有什么事情，现在一个是南方和关中的战事，一个是京城的殿试，被这两件事情搅得天昏地暗的朝廷嗯哈皇帝陛下，是不会允许织造局再出什么麻烦的。张小菇扯虎皮拉大旗，又因为新语司监的缘故，和局正大人相处的还算愉快。
三月的京城依旧是凛然寒冬，出门在外，即使是站在阳光下，也依然有种阴寒的感觉，张小菇在织造局里的屋子，总是点着火炉，北地男子多豪气，喝酒应酬自然也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张小菇不必如此，可是难免多喝两杯，回到住处的时候，面上微醺。
住处也算是张小菇在京城唯一的家了，比起苏州在陈府的条件自然要差了一些，不过却更加让张小菇住的安心。
张有常常在院子里晒太阳，等张小菇每天很晚回来的时候，便一起说几句话，然后就喝了药睡下。
怜儿和月儿在京城没有什么亲戚，不过陈府在京城还是有一些世交的，这几日也去拜访了一下，听说陈府在苏州出了那么些事情，那些人家自然不会有多少好脸色给怜儿和月儿看，因此也就只去了一两家便不去了。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京城的风物，尤其是在秋试之后，天下学子中间的翘楚云集京城的时候，尤其有趣。今年又与往年不同，因为战事的缘故，各个行省通过了秋试的学子，到了第二年才开始纷纷赶到京城，因为今年的殿试将安排在三月中旬。各省学子的到来，让京城冲淡了许多因为战事而引起的慌乱，革除茶楼酒肆的话题，也从战事转变到了殿试上——比如说那位大才子会高中状元，又比如哪个读书人和哪个读书人争今年的魁首，再比如临场斗文斗诗之类的趣事，从不会少。
这一日天气正好，皇城国子监外的石墙上，一队士卒走了过来，将几张大红纸贴在了墙上，然后几个京营的士卒在周遭看护。但是这几张纸一贴出去，旁边的读书人就已经冲了过来，还有一些彪形大汉早已经知道会这么拥挤，一身家当冲了进来，他们并不是读书人，而是读书人雇佣过来看榜的。没过多久，就有人惊喜地喊道：“中了！中了！”，也有人失魂落魄，懊恼地退出来，嘟囔着：“完了！完了！”
这里就是殿试放榜的地方，经过了一日的考试，读书人也有相熟的，互相攀谈交情。殿试后三天放榜，放榜的时候自然是人潮涌动，整个京城的老百姓也关注着，今年谁又将成为状元，本年学子的领军人物。
“看到了没有，今年的状元郎却是个江左人物。”
“是啊，没想到又是如此！”
“真是岂有此理，北地就没有读书人了么？”
人们谈论纷纷，但是对于考中状元的却是毫无影响，因为后面的活动，也是京城最大的乐事也将要开始了。状元郎带上红花，骑上高头大马，在一队锦衣骑士的簇拥和锣鼓队伍的引领下，走完整条朱雀大街，而老百姓则在一旁的酒楼茶馆上，还有路边一起围观的，都是大声呼喊，往状元郎丢掷鲜花。
“小菇姐姐，快来啊，状元郎快到了。”今日织造局难得放假，张小菇带着怜儿和月儿出来游玩，朱雀大街上这么热闹的事情，张小菇她们自然不会是错过。苏州此时文风不盛，怜儿和月儿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自然觉得十分欢喜。
张小菇用手帕擦了擦汗，笑着跟上她们，一面说道：“来，别走那么快，还没过来呢。”
怜儿说道：“好多人啊，状元郎有这么好看吗？”
张小菇笑着说道：“当然没那么好看啦，大家都是来看个热闹嘛。”
月儿也说道：“今年的状元郎是谁呀？”
张小菇听了听别人议论，说道：“好像是江南的人呢……”
她眨了眨眼睛，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猜测，就在这时候，远处往近处，人潮汹涌的声音席卷而来，原来是状元郎已经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速度不快，走完这条大街，应该也要一天时光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个体力活。
“小菇姐姐，你怎么了？”怜儿转过头，看到张小菇的脸上十分奇怪地表情，又有些惊讶，又有些喜悦的样子。
张小菇回过神来，讪讪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难道张小菇认识那个状元郎？”月儿眨了眨眼睛问道。
张小菇没有回答，沉默了起来。
那骑士们越来越近，状元郎的脸色神情清晰可见，十分平静，就在经过张小菇她们所在的地方的时候，张小菇依然一动不动，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却突然停下了马，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朝张小菇所在的地方招了招手。
如同往昔一般。
依旧是带着一些结巴和少许地惆怅，张小菇身边站着许多人，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看着自己。
周围寂静下来，状元郎似乎要说话了。
“好久不见，张姑娘。”
“好久不见。”张小菇脸上有了一丝奇怪地笑容，“刘公子，不想今日成了状元郎。”
今年的状元郎不是别人，正是刘兴文，临江府的刘兴文。苏州城见过的那一次，刘兴文和张小菇说过，下一次见面，兴许就是在京城了。原来刘兴文来到这里，是为了殿试。张小菇说完便沉默了下来，刘兴文骑在马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了一眼张小菇，低头说道：“张姑娘还在织造局么？”
张小菇却不想和他继续在众人瞩目下说话，微笑道：“刘公子还是尽快走完下一程吧。”
刘兴文点了点头道：“张姑娘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