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宫墙深深锁玉人（二上）
从山庄回来的马车上，张小菇停下马车，这时候正下着小雨，她便撑着伞。同行的秋心嘱咐了她几句就先一步回城中了，刘兴文也下了马车，撑着伞走在张小菇的身后。这里是官道边，一路上都是田垄小路，远远看去，天地一色，天空上的阴云，是那种浅薄的灰色调，让人看着心情沉郁，地面上的杂草也开始渐渐枯黄，北地不似江南，秋天总是来的要早一些。
张小菇和刘兴文一前一后走着，都没有说话，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弥漫在两人的周围，终于，张小菇停下脚步，远处是一片小树林，树林掩映间，露出一段围墙来。身前则是一个小池塘，雨越来越小，此时大约正是黄昏时候，天地间一片朦胧的样子。张小菇沉默了一阵，对刘兴文说道：“方才麻烦刘公子了。”
刘兴文道：“这没什么。”
站在京城外的田垄边，张小菇心中慨然，回想起临江府和苏州的故事，心中不由思虑良多。张小菇开口说道：“临江府的时候，在红石村的那些日子，虽然此时记忆不怎么清晰，但是还是觉得十分快乐，当时家境颇为不好，日子也过的艰难，至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很是安心。现在孤身在京城，天子之城，富贵之地，却始终觉得不安，也不知道为何。临江府发生的那些故事，现在想想，算谁的错呢，我父亲双腿残疾，只不过因为恼了京城来的太监，等到我来了京城才发觉，那些太监，也不过是狐假虎威之辈，遇上稍微有点手段背景的人，他们便乖巧地像一条狗一样。所以我觉得很害怕，这个地方真的很恐怖，因为你一不小心，就可能坠入深渊之中，成为别人碾死的一只蚂蚁。”
刘兴文说道：“既然如此，在临江府的时候平头百姓，为什么反倒觉得心安呢？”
张小菇应道：“因为见识多了危险，原本知道的太少，反而觉得很心安。”
刘兴文说道：“在临江府城中，我有一个老友，你大约也认识，就在漱石楼旁边的那一家掌柜，他曾经对我说过，倘若有一天到了京城，首先要学会的不是做事，而是看人。”
“看人？”张小菇撇了撇嘴。
刘兴文解释道：“看人如何，才不会被欺骗，才可以去欺骗别人。”
张小菇好奇道：“刘公子骗过人吗？”
刘兴文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怎么说呢，在京城这种地方，看似光明，其实到处都是黑暗，这里没有什么好人，我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史书中的忠臣良将，真要靠近了看，其实大多也是如此，真正没有私心的人确实有，但是今日之朝堂，却是没有的。”
张小菇说道：“呵呵，刘公子看我如何？”
刘兴文转过头看了张小菇一眼，说道：“张姑娘冰雪聪明，只不过，似乎有些心事？”
张小菇只说到：“我有心事的话，刘公子不妨猜猜。”
刘兴文只好摆了摆手，说道：“我可不是神仙，如何猜得到。”
张小菇道：“其实我想得很简单，大家平平安安就好。”
刘兴文却有些悲观，他说道：“天下的太平日子也许没有几年了。”
张小菇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刘兴文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张小菇笑了起来，她对刘兴文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卖关子了？”
京城外的秋天，并没有什么景致好看，萧瑟之初，落叶已经很多了，这里也没有江南那么多的绿色，土地很多裸露在外面。听闻京城外，有几个游猎场，那里是贵族子弟常去的地方，养了很多麋鹿之类的走兽。京城外的田地，大多也有很明显的用木栏杆标明了分界，官道边的树木，年龄都不是很长，这些都是二三十年前种下的树苗，雨中的风景，便是如此。
张小菇和刘兴文站在雨中，撑着伞，张小菇柔声说道：“刘公子今日恶了二皇子，要小心被小人算计。”
刘兴文笑了笑，说道：“这样没有什么，不过还是多谢姑娘提醒了。”
张小菇道：“只怕明日就会有许多风言风语了。”
刘兴文咳嗽了一声，对张小菇说道：“张姑娘今日衣裳穿得单薄，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着凉。”
张小菇回身说道：“刘公子再陪我一起走走？”
刘兴文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
玉秀山庄。
人们纷纷坐着马车离去之后，山庄中，陈妃和高平公主以及二皇子坐在一起说话，天色已经开始黑暗下来，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虽然越来越小，却从来都没有停过。陈妃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晚上风大，所以还披上了一件披风，高平公主坐在陈妃身侧，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默不作声。而二皇子则是脸色难看，仿佛遭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正当他要说话的时候，高平公主却开口了。
高平公主说道：“我知道你被落了面子，很不甘心，原本你娶那个张小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皇上可是十分看重那个张小菇的弟弟张巡，还将他安排到辽东，帝国最精锐的军队都在那里，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但是很可惜，那个小姑娘似乎对于嫁到皇家没有丝毫的兴趣，而且我没看错的话，还十分抵触。”
二皇子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怒道：“分明是有意的！”
陈妃这时候说话了，她说道：“有意什么？那个姑娘，又不是你的人，你也是心乱了，回去静一静吧。”
二皇子不悦说道：“母妃——”
陈妃瞪了他一眼，教训道：“身为皇子，怎么能为一个女子如此失态！”
二皇子还要说什么，却被高平公主拦住，高平公主柔声说道：“二弟，你也不小了，怎么好像第一次见到女人一般？”
二皇子辩解道：“张姑娘与寻常女子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陈妃冷冷说了一句，和平常的温和可亲的样子全然不同，她对二皇子说道，“你是皇子，要明白自己身份，放心，此事我会给你帮忙去说一说的，要是不能成，那边罢了。”
二皇子心有不甘，但是当着母亲的面，也不敢有所埋怨，只好点头应道：“谨遵母妃教导。”
玉秀山庄，陈妃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二皇子和高平公主却都是要回宫的，所以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坐上马车往京城中去。此时天色已黑，但是京城逐渐解除了宵禁，何况他们身份不同寻常，走走夜路也没有什么。在一队骑士的簇拥下，马车徐徐前行，马车上，高平公主和二皇子相对而坐。
二皇子叹息道：“今日我确实心乱了。”
高平公主平静说道：“往常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二皇子道：“以势压人亦非我所愿啊。”
高平公主却笑道：“你也不是没有机会。”
二皇子连忙问道：“怎么说？”
高平公主微笑着说道：“我看那张小菇和刘兴文之间，颇有一些隔膜，恐怕真实并非如他们所说，我已经遣人去调查了，过不久就会有结果。”
二皇子低头道：“多谢姐姐了。”
高平公主笑道：“好了，应该会是一个好消息，我看过张小菇的档案，她刘兴文虽然是青梅竹马，不过以前似乎有过一些旧怨，具体的还不怎么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