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叹世人飘零转徙（一下）
第二天，天气依旧晴朗，春天气温变化的很快，下雨的时候晚上还觉得冷，到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有些热了。檀香寺在小山上，一早起来，就已经起了雾气，张小菇打听了一下，听说檀香寺的众僧正一批一批地带去苏州府大堂问案，官府也是忙碌地很，而且很快在檀香寺又发现了两个地穴，那里面都藏着不少银两，其实其中一个是檀香寺历年来的积蓄，只不过官府中人大笔一划，立刻也就成了谋反的罪证之一。
苦禅大师自然是十分焦急，他已经不奢求脱罪，而只是希望能保全檀香寺这一座古刹了，但是看上头的意思，檀香寺大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不知道会将什么人牵连进去。谁都知道，对一个小小的檀香寺入手，肯定还会有别的大动作。檀香寺中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而城中大牢的犯人也越来越多。到了第三天，谭玉伦终于下令，檀香寺中所有借住的人，可以排查清楚身份之后离开。
这对张小菇一家自然是个好消息，呆在檀香寺，虽然有谭玉伦从中照看，不过毕竟被限制了自由，没人会觉得高兴。而且去苏州城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到此时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了，张有也好，张小菇也好，都希望早点安定下来，以便能让三儿更加从容应对科举。
不过唯一的麻烦，还是在玉面狐狸。
玉面狐狸当夜虽说绑走了张有，还让张小菇和三儿好生担忧，但毕竟没有害他，而且那晚也顺便救了张家三人的性命。在秋泽的小岛上，张小菇对于玉面狐狸的观感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三儿向来是很听张小菇的话的，而张有对于玉面狐狸藏身于他们的住处，似乎也没有多少异议，只是当没有看见罢了。到了此时，玉面狐狸也不可能在檀香寺继续藏下去了，只有想办法跟着张小菇一家离开，然后再躲到别处去。因为檀香寺的谋反案，暂时苏州府内的盘查没有那么严密了，玉面狐狸在苏州府经营多年，自然有一些隐秘的关系网，如果没有谭玉伦的搜捕，其他人还是能想办法糊弄过去的。
这天午时，张家三人也已经把全部家当收拾好，码放了好几个大箱子，主要是衣服银两还有一些杂物，这些东西也不好搬。现在檀香寺的封锁还没有解除，张有装着胆子去找谭玉伦，看看能不能借到一辆货运马车或者别的什么，虽然谭玉伦没有见着，不过马车还是弄到了。因为檀香寺外，早已经听了许多货运马车，用来搬运檀香寺内发现的木箱子。三儿把那辆借来的马车赶回来了，然后和张小菇一齐动手，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搬上马车，然后用绳索固定起来。这也是挺费力的一件事儿，一直忙了好一会儿，三儿还抱怨了几句，诸如“早知道这么快又要收起来，就不拿出来了！”云云。
张小菇笑道：“你呀，忙着一会儿又没什么，我们也该走了，去苏州城里安顿下来不比这寺庙中好？”
三儿晃了晃脑袋，跳上马车，笑道：“好啦，走吧走吧！”
“你就给二姐我记着，别一到了苏州城就惹是生非。”张小菇叮嘱道。
“二姐——瞧你说的，好像我有多贪玩似的。”三儿不满道。
张小菇白了他一眼，道：“是，是，你不贪玩，除非见鬼了。”
“好啦，走吧！”张有坐在马车前面，挥了挥鞭子，马车便往前动了起来。张小菇回头看了一眼这几天住的地方，并没有任何的怀念与不舍，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她的不喜欢，没有任何理由。马车的车轮与石头碰撞发出十分清脆的声响，这让她响起刚刚进入苏州地界的时候，马车车轮意外损坏，然后找来了一个木匠帮忙修理——却没有想到，这便是一连串倒霉事的开端。檀香寺的正门，谭玉伦的部下负责检查核对身份路引，这些张小菇一家自然是有完备手续的，而且谭玉伦也早就帮他们打过招呼。检查很快，没有让张小菇一家打开箱子一个一个检查，就放他们离开了。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被秋泽水贼掳到岛上的张有，还有张小菇等人，会帮玉面狐狸的忙。离开檀香寺的道路是一条下山的道路，张小菇一路看去，这条道上也颇不平静，不时有一队巡逻的士卒走过。就在快到小山山脚的时候，张小菇还意外碰到了一个熟人，巡逻队中的熟人。
其实也算不上是熟人了，只不过是当时张有被掳走之后，指点张小菇和三儿去找谭玉伦求救的那个巡逻小队的王队正。王队正看起来这几天过得不错，满面春风的样子，看到张小菇和三儿，却立刻认了出来，毕竟是干这一行的，这点记性还是有的。张小菇在马车上盈盈说道：“这一次能从秋泽脱险归来，还要多谢谢王队正才是，三儿，他日若有机会，当请王队正喝几杯酒，知道吗？”
三儿也道：“王队正不知道是否有空？”
王队正哈哈大笑道：“不用，不用，进来公务繁忙，哪儿有喝酒的空闲啊！”
三儿不由问道：“莫非是檀香寺的事情？”
“你们也从那里出来吧？”王队正也很快猜出来张家三儿很可能这几天就暂住在檀香寺，笑着说道，“檀香寺可犯了大案子，府城里正每日每夜地审呢，我们也就是奉命巡逻，此外还要继续缉捕盗匪，事情也多着呢。”
张小菇趁着王队正正在说话的时候，往三儿手中塞了一串铜钱，给了他一个眼色。三儿立刻会意了，等王队正一说完，三儿便跳下马车笑嘻嘻说道：“王队正，既然没空，那我们无论如何总该好好谢谢才是……”说着将手上的那一串几十文铜钱塞进王队正的手里，这些是小钱儿，不过张家也只不过是聊表心意而已。王队正也没拒绝，笑眯眯地将那点钱收了起来，对着三儿说道：“小兄弟，等有空的日子再应你的邀。”
三儿笑道：“我们在苏州的日子长着呢，总有时候的。”
王队正又说了两句便告辞道：“不行了，我们该继续巡逻去了，不然拖延到晚上可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张小菇也道：“告辞。”
看着王队正带人远去，马车上的张有开口说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王队正？”
“是啊。”张小菇点了点头，“正是他指点的我们去找谭大人求救，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张有又问了几句，只是张小菇和三儿都和那王队正没多说过几句话，很快话题便转到了别的上面。离开了小山，在上官道之前，张有将把车停下来，三儿和张小菇解开绳子，然后将马车上面的一个箱子搬下来，跳到马车上，将底下那个箱子打开。箱子中跳出一个女子来，正是玉面狐狸藏身在里面。也多亏了谭玉伦没想到张家会帮玉面狐狸逃脱，给了他们很多方便，不然还很难这么容易就出来。玉面狐狸出来以后，对张小菇说道：“救命大恩，日后定当回报。”
张小菇笑道：“但愿你从此离开能做一个好人。”
“谁不愿做一个好人呢，世道让人如何便只能如何罢了，小女子就此别过了，他日有缘再见。”
张小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玉面狐狸说罢，便往树林中去了，转眼便消失在了张小菇的视线中。
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张小菇心中有些黯然，虽说刚和她说，希望玉面狐狸从此能做一个好人，不过张小菇也知道，玉面狐狸不是那种安于平静的女子，否则就不会冒险毁掉一切，换得一个自由身了。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将箱子重新搬到马车上固定好，往苏州城去，并没有多远，就已经可以看到苏州城不怎么高的城墙了。苏州承平已久，这城墙自然不怎么高大，也看起来有些老旧，不过还是要比临江府城气派一些。
也许是因为最近事多的缘故，城门的盘查也是有些严格，这些对于张小菇一家自然是无所谓的，不过拥挤的城门，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通过。这一次进城来，张小菇第一次看到了已经期待了许久的苏州城，果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风流之地，一进城中，不过是外城，便已经热闹非凡，茶馆酒楼随处可见，买卖南北杂货的店铺也有很多，小吃摊贩更是到处都是，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从一进城门开始，就能见到的贩卖布匹丝绸成衣之类的店铺，商业的气氛充斥着整座城市。
苏州。
和张小菇想象中的有多不同，这里没有小桥流水人家，也没有记忆中的那种苏式园林，在苏州府城的外城，有很多商人开办的工场，那些工场占的地方很大，而且连成一片，日夜都传出来机器的声响，很是壮观。
外城居住的大多是穷人，而且主要集中在外城的南部，从外城进入内城有几条宽敞的道路，只不过经常被进出的货运马车挤得水泄不通。张小菇进苏州城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这个时候路上最是拥挤，张家人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到了内城。
内城的热闹，自然比起外城还要强上许多。
“这苏州，果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啊！”张有感叹道。
进内城的时候，货运马车还要按着城中的规矩走，否则就要被维持秩序的衙役给逮住罚钱，张小菇笑道：“爹爹你看吧，咱家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兴盛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