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很大，竟敢在这儿转悠。”一个声音说。
“我看这家伙是活得不耐烦了。”另一个声音讥笑道。
青草乱动，从草丛里站起来两个极高极瘦的人，两人先后取下戴在脸上的面具，两张布满花纹的脸上木无表情。
林晋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只要不是什么猛兽毒虫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林晋跟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采药的药童？还是挖坟的掘金客？”见林晋摇头，站在前面那人冷冷一笑，“鼠灵是你杀的吧？”
愣了片刻后，林晋点头。拄着长矛捂着屁股，慢慢站起来，刚才一惊之下瘫坐在地上来着。
这两人穿着黑油油的与其说是衣裳不如说是皮肤的衣裳，自然是衣裳，只是如潜水员一般紧紧裹在身上。周身散发出一股类似于草药发酵的怪味儿，闻起来，让人一阵头晕目眩。两人脸上涂着蛇纹一般的油彩，脖子上挂着几条毒蛇，一望之下即可知道是剧毒无比的毒蛇。
毒蛇在他们脖子上来回游动，一刻也不停下，看得人不禁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小子，是你杀了我的鼠灵？”一人咧嘴龇牙一副凶狠的模样，“你他娘的，看不出来嘛，要不是你，白夜那小娘们今晚就当我的压寨夫人了，是吧，老四。”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老四。
老四皱了皱眉，把一直掂在手里的弧刀扬起来，慢慢的一下一下劈着空气，刀身上布满银色的纹路，冷森森的散发出一股血腥味。“你刚做了什么？”老四盯着林晋身上的血迹。
“被一只小东西袭击了。”林晋决定隐瞒。
“见过一条金黄色的水蟒没有？”老四转过目光，不无茫然地望着远处。
林晋心里嘭然跳了几下，摇了摇头。
“为什么说谎？你身上明明是蛇血。”老四遽然收回目光，如两把不露锋芒的小刀一般盯着林晋。
“蛇已经死了，我见你们这副打扮，怕那条蛇是你们的，不想因而陷入麻烦里。”林晋不动声色道。
“那蛇是金黄色的？”老四不动声色地嗅着，鼻翼变得圆鼓鼓的。
“老四，我看你有点糊涂了。”另外那人一脸不以为然。“倘若真是千年一遇的黄金蟒王现身了，岂会轻易就被这小子宰了？说句老实话，每年的都要陪你下山来找这子虚乌有的什么黄金蟒王，我早就腻歪了，找了十年，找到了吗？”那人两手一摊，摇了摇头。
“不是金黄色的。”林晋在心里飞速闪动着各种念头，计较着种种利害。“一条很普通的蛇而已，否则也不会被我宰了。”
“尸首？”老四沉声问。
“呃，那边。”林晋抬手指向十丈开外的大湖。他感到从老四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真相如果败露，他确信这家伙铁定会毫不留情地剖开他的肚子。
“前面带路。”老四说道。
走了数十步，来到湖边，林晋呆呆看着浮在水面上的一条小黑蛇，错愕过后，用手指挠了挠的眉尖。“就是它了。”心里无比震惊，但又大大松了一口气。至于一条水缸粗大的金黄色大蟒为何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懒的去想，这事儿并不重要。
老五早已笑得前仰后附。
“确定是它？”老四横了老五一眼，向林晋问道。
林晋点头。
“那是一条黑山老妖，非常罕见，比黄金蟒王还要稀奇，小子，你杀了我们的神物。”老五向林晋逼近，把玩着手里的弧刀，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忽然又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林晋的肩膀。“逗你的，小子，瞧你吓的。”
他们沿着一条陡峭的山路走了半天，转了不知道多少道弯，周围的景色由浓绿变成墨黑，起先林晋以为是天色已晚的原因，后来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黑色的叶子黑色的花朵黑色的潭水，总之，他们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渐行渐远，逐渐深入。
老五原本不想带着林晋上路的，他朝林晋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骂道，“滚你的吧。”但老四有不同的意见，并且显而易见的是，老四具有决定权。
“老四，你要带着这小子去咱们哪儿？”中途休息时，林晋听见老五拉着老四悄声问。
“是。”老五言简意赅地答道。
“可。”老五不服气地扒拉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当然现在你当家，你说的话管用，可是，你弄个人族小子到咱们的领地做什么？万一他泄露出去..”
“他不会有机会。小妹伤势太重，需要新鲜的..”老四转头看了一眼，淡淡向老五道，“他跑了。”
林晋跳过一条深涧，全身充满了力气，奋不顾身逃命的力气。老四的那句话，他没有听完就开始了逃命的行动，但不必说，底下的那个词儿铁定是“人肉。”
他们的小妹需要吃新鲜的人肉！
逃亡失败。
老五揪着林晋的衣领，骂咧咧地如履平地一般跨过深涧。老四起身把冰蓝色的篝火踩灭，转过脸用严肃却又不无调侃的眼神看了林晋一眼，沉声说，“上路。”
林晋默不作声地任由老五把他扛在肩上，往未知的黑暗之地行去。
暮色降临，这里的夜色比世上所有的夜色都要漆黑，他望着那堆越来越远的篝火，篝火没有完全熄灭，一小束火苗仍在微弱地跳动。令他难以理解的是，冰蓝色的篝火并无温度，自然不能取暖更不能烘烤食物，而阿四刚才却在它旁边珍惜无比地坐着。
攀爬到一座极高的山顶后，开始一路往下奔行。到达山谷，走了约莫十里路的样子，来到一条大河旁。黑暗里自然瞧不见河宽几何，但只消听到肆虐的水流如何震耳欲聋，眼前就立即浮现出纪录片中热带雨林里那浩瀚的河面。
林晋原以为接下来要爬上竹筏，手撑竹篙，无比惊险地渡河，没想到两兄弟带着他径自跳入水中。
甫一入水，口鼻耳孔里立即被冰冷的河水灌满，林晋正要大声呼救，忽觉河水消失了，睁眼一瞧，头上已经被套上了一个透明罩子，罩子质地坚硬，防水性极佳，不知道何种材料制成，也不知道怎样在保证轻易套在头上的同时，又能在那一刹那做到绝佳防水效果的。
水下竟然有光源，清晰地照亮前路。
林晋扭过头才知道，原来老四老五手里各擎着一枝发光的珊瑚。
多亏被老五老不客气地揪着衣领，林晋才得以快速向前潜行。半里水路后，前方隐约出现一条滚圆的隧道，走近了看，直径约有半米。老四率先低头钻进隧道里，老五把林晋向前甩出，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借着这一脚之力，林晋顺利地冲进隧道，伸手抓住了老四的脚脖。
老五随即跟上。
在隧道里潜行了百米远后，林晋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条由蛇虫之类的动物生生钻出来的通道。
正在舌挢不下之时，眼前忽然开阔，到了出口处。
不知是因为地势偏高还是水压的缘故，出口处的水流平缓了不少。阿四已经沿着悬挂在出口前的绳梯攀爬起来。林晋站在漫过小腿的水流中向下望，底下是一面黑沉沉的水潭，形如一面古时的铜镜，流水经由隧道口坠下，宛若一条细长的白龙。
“还磨蹭，信不信老子再踹你一脚，让你尝尝蛟潭里万蛇叮咬的滋味。”老五在背后阴森森地说。
林晋心里面陡生一股寒意，抓住悬在洞口的绳梯，追随着渐渐深入云层的老四。攀爬良久，正累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浑身被汗水湿透之际，胳膊上忽然一紧，被一双铁箍似的大手抓住，提了上去。
“四哥，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一位虎背熊腰面白无须汉子拎着林晋，扭头问道。
“提上来就是。”远远听见老四说道。
汉子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瞧着吊在半空中的林晋，越看越开心，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提着林晋的那只手臂上肌肉暴起，青筋虬结，紧绷的皮肉仿佛下一刻就会爆裂开来。“喂，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着问。
“这会儿没心情说。”林晋颇为恼火。
“咦，怎么没心情说？”汉子收起笑容，露出既迷惑又关切的神情。
“要是你莫名其妙地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掳来，一路上被踹了好几下屁股，好歹钻出了水面，又被人提在半空里，像个小丑似的，你心情会好吗？”林晋没好气地说。
“哦哦，抱歉。”汉子把林晋放到地面上，轻轻拍了拍林晋的肩膀，笑起来说，“失礼失礼，我只是很久没见到生人了，好奇而已。很冷吧？早就听说雾江的水不是一般的冷。”说着，脱下身上黑漆漆的不知道何种面料的衫子，披在林晋身上。“去春潭里洗个澡就过来了。”汉子补充道。
“六郎，这是老四给小妹捉来的。”老五不知何时跳到了地面上，拽下披在林晋身上的衫子，扔给汉子，冷声道，“何必为一个将死的人弄脏了小妹送你的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