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口中那被当成枪子儿打出来的夏初,当天下午就到了宁家总部所在的这座城市。可笑的是他们似乎还怕她中途跑了似的,先前接她从家里出来的司机飞机上全程陪护,这边出了机场,就立即有夏方岭事先安排好的人开车过来,前面有宁家派来的车辆引路,她就这么被如同押送犯人一样地带上车,车门一关,逼仄狭小的空间像是隔绝了整个世界……
车子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平稳驶去的时候,已然死如死灰的夏初什么感觉也没有。空洞的目光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往日灵动晶亮的妩媚猫眼此刻死气沉沉的,一点儿光都没有。
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在她身后,往日里那个让她害怕让她畏惧的大哥,正拼了命地赶过来,想要把她带回去。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会绝望至此。
可是她的父亲,却把所有救赎她的可能都封死了。
就是防着夏东阳出现搅局,司机的手机被命令关掉了。夏东阳打电话查到了是谁送夏初过来,却也联系不到。
这个城市是宁家的总部所在,饶是他夏东阳有权有势有钱,在这个城市,却也鞭长莫及,无可奈何。
他的飞机抵达的时间,是夏初坐上车的两小时后。那个时候,来接夏初的两台车子早已一前一后开进了一座知名的葡萄酒庄园。
教父宁天出手就是大手笔,庄园被整座包下来,里面一应俱全的娱乐设施,陈年酒酿,均可随宾客喜好随意取用。来客都被安排在了这里,停车场跟世界车展似的停着或张扬亮眼的改装跑车或是不显山露水却挂着赫人牌照的低调车子。从市内顶尖私人会所叫来的头牌流连与人群之中,莺声燕语,引得男人侧目,伸手勾住细腰,或是洗浴或是客房,耳鬓厮磨之间,就这么消磨了大半日。
主人家是大手笔,到场的宾客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娱乐区室内撤了三间桌球室直接开起了赌局,以十万为单位的筹码堆满托盘在赌桌上来来去去,男人们指间夹着的或是粗犷的上等古巴雪茄,或是低调精细到连牌子商标都没有的香烟,金钱来去男人们不记得失只求一乐,开怀笑声与对面棋牌室连成一片……香车美景,醇酒佳人,来的人皆是站在那社会金字塔最顶尖儿上的主儿,这场提前两天便以开始预热的宴会倒真是应了那四个字……
纸、醉、金、迷!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宾客,安保问题自然不敢松懈。
虽然酒庄表面看不到那持枪以待的严密守卫,可实际上,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宁天亲自交代下去的命令,早就让人把这块儿地方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了。
这样的地方,即使夏东阳找来了,没有请帖,他也决计是进不去的。
因为进不去,又不得不忌惮宁家对整个黑道的威慑力而不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心里清楚跟守卫争吵也毫无用处,向来为所欲为惯了的夏总虽然拼了命的从北方追到南方,却也不得不憋屈又焦急地等在酒庄山门外面,等着有人从里面出来,再另想办法。
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等到的第一辆从里面出来的车,竟然就是自家的人驾驶!
两个司机看见夏东阳战战兢兢地从车里走下来,毕恭毕敬的样子,神色却为难而瑟缩,“少爷,二小姐她……已经被宁家的人带走了。”
回应他的,是夏东阳猛然挥拳,势大力沉的一击一下子就把说话那司机打得一头栽倒在地上,眼角立时就有热流涌下,瞬间染红了视线……
又悔又恨的夏东阳犹自觉得仍不解气,抬起一脚猛然踹在那个抖得如同筛子似的男人男人小腹,男人吃痛受不住地连连后退后背抵在车身上,弯腰抱住肚子,喉咙里发出痛苦呻吟,却怎么也直不起身来……
可是就算是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事情的发展就好像早已被人写定了结局似的,名为“命运”的齿轮在生命的工厂中严丝合缝地行走着,就算旁人再怎么努力,却仍旧无法改写那最终的结果……
夏东阳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而无法控制一般,猛然抬手抓住靠在车上喘气的司机的领口一把把他扔出去,眼睛赤红如嗜血猛兽的男人声音暴戾,怒不可谒:“滚!”
就在两个被夏东阳吓破了胆的司机连滚带爬地跑出夏东阳视线的同时,酒庄里面,宁家的老管家凌啸亲自引夏初到了早已为她安排好的客房,替她把门打开,礼数周全地抬手虚引……
“夏小姐,少爷被事情耽搁了,还没回来。今晚就委屈您先在这里休息,明晚少爷来了,我自会为您安排妥当。这期间,您可以在庄园内到处逛逛,有任何照顾不周的地方,您可以找这里的任何侍者说明,我们将会很乐意为您提供服务。”
如今这黑白混淆不清的社会,“提供服务”四个字,早已不如当初那样清白了。
原本心里死死结着个疙瘩的夏初被这四个字刺得带回来了些神志,“谢谢,不过不用了。”她漠然摇摇头,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黑色丝质唐装,年龄起码已过五十的管家,顿了顿,涩涩地勾勾嘴角,苦涩灰白的笑容带着些说不清的讽刺,“我来这里也只不过是为别人提供服务的人罢了,有什么立场……来麻烦你们呢?”
原本沉静如水的凌啸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不禁一怔,看着夏初的目光愕然之后,变成了若有所思的深沉。
夏初迎着他的目光,几近枯死的心里逐渐泛起一丝扭曲的快意来,毫不客气地抬手关门的同时,她眸光灰败黯淡,嘴角却仍旧勾着那不知是讥诮自己还是讥诮对方的笑意,“所以,老先生,还是等你们有需要的时候再来找我吧。在这之前,请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