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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毗陵峰下

楚地毗陵峰山川纵横,有八大峰,十一小峰。山势险厉,密林若海,人若进,半刻即迷。毗陵峰山若龙峰,常有紫气于峰顶飘逸。相传有一得道高人于此羽化成仙,当日,山峰之上金光漫天,一青莲托一长发隐士扶摇而上,方圆百里民众莫不跪地叩首,口口相传。

数十年后,楚宣王将逝,然心念商地,希冀仙人之物能延年益寿,乃遣百人入山。半年弹指而过,百人陆续回报,皆摇头曰:“野兽恶林中无所获。”宣王郁郁而终,百人中仅有最为年幼一人未归。

其人年方十七,乃一暴亡史官之子。

毗陵峰其间沟壑交错,暗流沼泽多生,且猛兽毒虫遍地,想此子入山,早已死于非命。

“罢了,已寻数月,仙人之踪未获,吾却迷失于此。吾死不可惜,只可惜家母无人照料。”山间密林开豁出,一少年手握早已折断的长剑于腰间木牌上划割一道。看着木牌上面纷繁印记,他长叹一声,“本想寻得仙人踪迹,挽家母之病,想不到……”

少年名叫姬尘,正是那名史官之子,他此次入山,为王求药只是其次,母亲之疾才是他心中所烦。家父暴亡,母亲一手拉扯抚养他长大,然数月之前母亲口吐鲜血,神医扁鹊言道不足一年之寿,为求仙药,他才冒死进入山中。

山中多雾,密林横生,野兽嚎叫此起彼伏,同行之人多半中途而退,唯有他坚定向前,然此间何其之大,双腿又多不便利,少年很快便迷失了。

姬尘将草药抹在胸腹处,眉头轻皱,嘴角不时发出嘶嘶的呻吟,这一处伤口乃是昨日与一狼相斗时所留。那时他正顺身前溪流而上,不料一狼从侧面扑来,姬尘挥刀将其赶走,不想长刀最后一击斩在一大石上,断为两截,灰狼断尾之后仓促逃走,他身上也多处受伤。

远处传来凄惨狼嚎,姬尘又是一声长叹,无论识人与否,狼最记仇,从这声音来看,灰狼必是召集伙伴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次恐怕是逃不过去了。

此时已是半夜三更时分,然月色明朗,十步之内清晰若有火把相映。沿溪流而上,姬尘极力奔跑,然不多时,群狼追逐而至,距离愈来愈近。

呼,姬尘停住脚步,苦笑起来,溪流尽头居然是一悬崖,下方浓雾弥漫。他拈起一枚石子扔下,许久也听不见回响,想是深不见底,跌下必死无疑。

姬尘转身,面前群狼居然微微一缩——少年的双眸无悲无喜,显然已经看透今朝命运,他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明月悬于空中,蓦地朗声大笑。

群狼瑟缩一会,不多时,一断尾灰狼步出,绿色眼眸盯住少年。姬尘抽出断剑,微微一笑。灰狼踱步一会后猛地一跃,少年不闪不避,身子微微一偏,灰狼空中张开血口,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姬尘一声怒吼,手中断剑从灰狼脖颈处直没入底,灰狼发出一声惨嚎,极力挣扎,奈何姬尘另一手将其死死摁在身上,哗啦,灰狼大口扯下一块血肉,少年猛地倒吸一口气,不为所动,仍旧死死制住它。

不多时,灰狼身体微颤,显然已经耗尽气血,少年拔出短剑,将灰狼身体从身上扯下,冷冷地看着狼群。不多时,一白狼优雅踱步而出,这白狼身形巨大,显然是群狼之首,抬首一声狼啸,群狼臣服,姬尘双耳爆鸣,险些站立不住。

这白狼目光如电,雪白毛发之间隐隐有青色,显然是吸收了天地日月精华,又于仙家之地沾染上了些许仙气。

白狼盯着姬尘一会,又是一声长啸,群狼瑟缩而退。姬尘微微有些疑惑,他手中断剑微微颤抖,刚才那一击的确震慑了群狼,但他精力已经全部耗尽,再来一只恐怕就足以将他咬杀。

白狼踱步来到少年身前三步远处,银色眸子盯着他,白足轻轻在地面上一点!

姬尘身子一晃,脚下地面随着白狼轻点出现偌大裂缝!少年猝不及防,身子向下落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浓雾之中。白狼银色眸子中微微闪亮一下,迈开步子不急不缓而去,似是已经预见了少年的命运。

一青狼携一杂色小狼于密林中出现,小狼欢快地来到白狼身边,白狼则亲昵地用舌头舔了舔小狼的毛发,随后三狼相伴重新回到密林之中。

体合於心,心合於气,气合於神,神合於无,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际八荒之表,迩在眉睫之内。毗陵峰山川中紫气飘荡确因仙家飞升所致,其人名唤亢仓子,姓庚桑,名楚,陈国人,得太上老君之道,能以耳视目听。早年曾入世传道,数十年,顿悟,自此入山潜修,于孟峰深处饮山泉、吃山果,与地灵之物相伴,又过数十年,得大道,一跃成仙。

俗语有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亢仓子终其一生苦修,终得大道,飞升之所自然有说不尽的好处,一块凡石都有可能得仙气而别于顽石;有缘者获得遗留之物,那则是意外之喜,能得享不尽的福缘了。然俗物沉迷凡间,虽得好处,只不过体健长寿而已,深山又隔人海于外,修道之人对毗邻山稀薄灵气不敏,这些好处自然都与了那些天地灵物了。

亢仓子修行之地正是姬尘所落之谷。那悬崖之地凭空爆出一块平地,上有一泊,此水吸收大地灵气,又得日月精华,正是亢仓子成仙所饮之泉,如今又得仙家庇佑,此时已溢满灵气,灵物妖兽若饮,修行何止事倍功半!

况此间山石暗合天地之意,灵气脉动与天地同作,正是妖兽梦中之所——若在此修行,得仙家福缘,破三劫,炼金身虽不是唾手可得,也是千年即可。

数十年间,大大小小妖兽纷杳而至,为抢此地使尽浑身解数,最后一修炼已有五百年的白狐威震群兽,将此地占为己有。不过它只享用数年,一丈八青蛇不知从何而来,与其争夺此地,白狐虽有偌大修为,却也奈何不了此蛇。为不坏仙家福地,青蛇与白狐于湖边大战三天三日,虽不至星转斗移,但山呼泉啸之声从未间断。

最后一日,青蛇破白狐之屏障,毒牙啮咬白狐之足,而青蛇则傲慢抬首,似是不愿补上一击,静待白狐毒发身亡——今日青蛇为图修为伤白狐已是一大罪,若再补刀,将来历劫必是无望。

青蛇思虑虽不错,不过伤生已是大罪,思虑之间,劫难已至。扑的一声,丈八青蛇身体向下一坠,一浑身浴血少年从天而降,将其身体压倒。

不多时,姬尘清醒过来,身体之下冰凉软物让其身体一冷,恍惚之间他悟道自己未死,站起身子,却发现不知何时手中短剑已入身下活物体内。

青蛇数百年修为,身体本已钢筋铁骨,奈何与白狐相斗数日,早已精疲力竭,又于惨胜之时泄气,这柄短剑不偏不倚插入它的七寸。挣下少年,它嘶嘶数声,明白这是天数。

姬尘喘气数声,明白是这青蛇为垫,救他一命,嗖地一声,一只足上流血的白狐从身边窜过,想来不忿青蛇伤它。它连抓带咬,伤青蛇身体数处;青蛇不躲不闪,想来也明白自身之命,呼,白狐停住了攻击青蛇——姬尘轻轻揪住它的尾巴,淡淡说道:“它伤了你已付出代价,我不巧击中了它的七寸,想来他的时日也不多了,就让它安静地走吧——它姑且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白狐青色眸子盯着少年,半晌后慢慢踱回洞中,不多时,口衔二枚青果而出,它嗅闻姬尘一会,将一枚青果放在少年身前,自己则吞下另一枚。

这枚青果想来也是灵物,不多时,白狐伤口逐渐愈合,身体上的青紫中毒之色渐渐消退,白色毛皮上渐渐散出淡淡紫青之气。

白狐一声长啸,修为已然大涨——原来这青果正是亢仓子修行之日所种一果树所结,这果树吸仙泉灵气,又得飞升仙人庇佑,集天地精华,如今才熟三枚,也单单只有三枚。****若是服下,自然有享不尽的好处,便是普通凡人也可可筑基培元,为来日打下长流之种。白狐明白这一劫乃是天意,得脱也仰仗天意,所以衔果给少年作为报答。

姬尘拾起青果,面上露出喜色,他不知此乃仙果,只知这果可以疗伤除疾——有此良药,何虑母亲之病?不多时,喜色从少年面上消去,他抬头望向天空,淡淡雾气中,天空已成一条断线,如何得出?

长叹一声,少年忽地望见停于平台边的青蛇,青蛇虽伤七寸,但这青果想来也能救它,也好了报了这因果。白狐尖叫声中,姬尘将青果抛掷于青蛇身旁:“你拿去罢,我现在不需要了,你救我一命,这青果就与你了。”

青蛇回首,想来也听明白了姬尘所语,在少年惊异目光中,青蛇微微摇首,又将脑袋于地面连磕三下,随后将青果吞下。不多时,青蛇身体巨颤,产下一枚晶莹清蛋。过后它又顿首三下,金色瞳孔中已无一点神采,抬首,身体落下石台,在浓雾中消失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拼的一条性命,也要将子女保住。”姬尘叹了一口气,拾起那枚清蛋,向着下方拜了一拜,“姬尘在此领命,尔之子孙,吾定抚育。”

白狐银色瞳孔微微一转,思虑良久,硬下心肠,又衔一枚青果而至——这第三枚青果一落,那果树转瞬枯萎,想是已经耗尽心血,所收天地精华已全在这三枚青果中了。

姬尘微笑良久,却见白狐仍旧衔果站于面前,不得已,他服下半枚青果。果然是仙果,不多时,他感觉身轻如燕,伤口慢慢消退,抚了抚白狐的脑袋,少年感激地说道:“谢谢啦,不过你知道该如何从这地方离开么,母亲还于家中等我呢。”

白狐顿首,身形消失在洞中,姬尘跟上,在洞中不知行了多长时间,他眼前霍地多了一条由成人粗壮青藤组成的栈道。白狐立于栈道旁,轻轻嘶叫一声,姬尘已然明了,他迈步上道。白狐则注视着少年身影逐渐消失在迷雾中后也慢慢退入灵洞之中修行了。

迷雾中不知向上行了多长时间姬尘终于见到了天空,他爬上悬崖,却见到了一副惨绝人寰的现象,满地遍布狼的尸体——那头之前将他推入深谷的白狼身旁趴伏一青狼,青狼四肢全被斩断,已然毙命,而白狼也身负重伤,显然已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想此地居然还有此等妖兽。”一身着雪白衣衫,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说道,双目中露出贪婪之色,“虽没有找到仙人之所,但那一小兽稍加训练即可入药,于我修行也是大有裨益。”

姬尘注意到白狼身后一只瑟缩的杂色小狼,想必是父子或者母子吧,他又注意到中年人手中长剑满是鲜血,不由得眉头一皱,上前一步说道:“大师,为何要杀它们?”

中年人这才注意到了少年,不由得一惊,随后他便缕了一下长须,镇定下来:“这等妖兽,已有灵智,将来定会害人不浅。我现在杀了他们,乃是美德啊”

“大师,这狼只加害试图加害它们之人,大师你只剑灭族,何来美德?只怕沾染过多血气,于你修行不利。”姬尘说道。

中年人红色上颊,怒喝到:“小子懂什么,我这是替天行道,于修行那是大大有益,何来弊端!”

他这一恍惚,白狼身形忽地化为一道白光,转瞬来到他身前,血口咬上中年人的脖子!

中年人猝不及防,等到他一剑将白狼斩为两截,脖子已然受了致命伤。中年人呼哧着,看了一眼少年:“都是你,害我不浅!”

长剑脱手,霍地化为一道金光,直面姬尘胸口,少年不料这中年男人会突然发难,回过神来剑尖已到胸口,正在他闭目等死之时,呼啦一声,杂色小狼一跃,用身子为他挡了这一下。

飞剑被小狼这一挡,偏了一些,从姬尘肩膀上堪堪擦过。

血腥气让姬尘睁开了杨静,他看着在地面上抽搐的小狼,又看了一眼遍地狼尸,叹息一声:“何苦?”

他翻出半枚青果,想了一下,咬咬牙喂给了小狼——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深山,而即便走了出去,或许母亲已经在这几个月中去世了,现在能救一命是一命吧。

或许是因为刚才伤他,小狼才纵身一跃吧,真正原因恐怕只有它才知道吧。

别的姬尘不知道,他所知道的,正是在洞中所看到的一行不知是谁人所题大字。

天地之间,一饮一啄,缘起缘分,一念之间。

千年修行,百世历劫,纵剑长歌,醉酒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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