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愈来愈亮,云层已尽数散去。
“你相信!你相信鱼儿是有灵魂的!你相信万物都有灵魂!”
夜娘看不见狂风的雪囚,但仍然大声地呼喊着。
“胡说!我不相信!”
“你相信!雪囚,别骗自己了,放了他们,也放过自己吧!”
“我不相信!我为什么要相信!相信有什么好处!”
“相信可以减少杀戮,减少不必要的痛苦!”
“全都是骗人的!可以么,真的可以么?相信了,但结果只是我现在的这般境地!我再也不会相信了,不相信了……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云层散开的地方投下了温暖的气息,雪囚身旁的迷雾渐渐消散。
只见他回过头来,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夜娘。
夜娘慢慢地走上前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动到雪囚心中那根即将崩断的弦。
夜娘的脸上还是蒙着那层红色的面纱,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里满是怜惜,和心疼。
“雪囚,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你的相信,不应该承受如此之多……”
雪囚猛然往后退了一步,警觉地望了一眼光亮的天空,再次盯着夜娘。
在一旁的无俦还在努力地催动着魔法。
覆雨家族的继承者,无法忘记家族曾经的宣言。
即可覆雨,亦可翻云。
而现在,他要驱走云层,重新召唤这片天空的太阳!
他注意到,随着温度的逐渐升高,雪囚的一袭白衣下已经开始汩汩地渗出水来。
他的身体,正在瓦解。
雪囚的脸上露出了愈来愈痛苦的神情。
“雪囚,我知道,你身体里的灵魂并不是自己的,风馗夺走了你原本的灵魂,但是,我相信你并没有丧失从前的记忆,你还记得的,对吗?不要再冰封无辜的生灵了,好不好?”
“你别过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雪囚的双手深深地陷入头发之中,紧紧地按压着脑袋,慢慢地蹲了下去。
周围的一切迷雾风雪,都失去了控制,消失不见。
无俦和煌诗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包括怀里的阿凡。
“你什么都别说了……夜娘……我求求你……别说了……”雪囚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浑身上下都在战栗。
他蹲在地上,蜷缩着,没人看得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但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种近临崩溃的绝望。
“雪囚,你记得吗?你说过的,你说过你相信,鱼儿可以有灵魂。”
夜娘缓缓地走近雪囚,声音里依旧带着关切的温柔和疼惜。
就像是一位母亲,在安抚自己受了巨大创伤的孩子。
“不是我……不是我说的……”雪囚的身体一抽一搐,似乎在人们看不到的脸上,已经纵横了泪水。
“是你……是你说的……那时只有你相信啊。”
夜娘在雪囚面前蹲了下来,轻轻地用手抚上了他银白色的头发。
“只有灵溪相信,鱼儿是有灵魂的,不对么?”
灵溪,灵溪……灵溪?!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就在那个名字出现的时候。
“灵溪……灵溪……”雪囚喃喃道,慢慢地松开了手,微微地抬起了头,双眼里,不再有先前的狂傲,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和迷茫。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雪囚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夜娘,空洞的眼神却似无法聚焦。
那是一个孩子迷茫的眼神。
“灵溪?!”煌诗惊慌地叫出声来,诧异地望着无俦:“无俦……是……是传说中的……那条河吗?”
无俦没有答话,他还在惊诧中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夜娘温柔地抚过他的头发和脸庞,轻声唤道:“你是灵溪啊,你是这片山野这座山谷的水司,你是一条有灵魂的河,滋养着一片繁茂的土地,你不记得了么?”
灵溪,灵溪……
雪囚,哦不,是灵溪,颤抖着双唇,好一会才说道:“我,我是灵溪,不是,不是雪囚?”
“不是,你是灵溪,不是雪囚。”
“我被风馗夺去了原有的灵魂,灌入另外一个生性残暴的灵魂,水因寒凉结成冰,终日只能生活在这冰谷之中,不能见到光明和温暖,并且幻化成生灵们所讨厌的人形……原因是……原因是……我曾经说过,我相信鱼儿有灵魂?”
灵溪的脑海里开始翻涌着过往的思绪,碎裂的记忆正在一个异体的灵魂上努力地拼凑着,还原着不知多久以前的故事。
他想起,那里好像有一片绿油油的山野,有错落的小木屋,有柔软的春风,和一条汩汩流淌的溪流。
而那条溪流,就是他。
“我……是洪荒时代灵溪山的守护神,以大水之力保护着灵溪山的生长,但是……在一次乱战中,我落败了,被风馗夺走了灵魂,堕为凡间河流,赐一低等的水司灵魂,说是作为灵溪山的主水源,实为风馗的傀儡……然而,我的神之身未灭,终究是在千万年以后再次让这个不属于我的低等灵魂产生了思想和感情……”
灵溪在回忆着,回忆着他的过往,而夜娘似乎也没有诧异,只是静静地微笑着,听他述说。
“灵溪……真的是灵溪吗……传说是真的……难道……”
无俦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一时竟还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夜娘……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这么久以前的事情?”
“因为,我是子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