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坦每天的工作之一便是阅读来自故乡的报纸,他十分注意报上描述的各国势力消长,或是偶尔在世界各地所发生的外交问题,但若说他是为了某种政治上的秘密任务而来倒也不像,可能他只是欧洲人所说的那种纸上政治家之一吧。另外,到日本之前,贝尔坦也买来少许医书,仅用来治疗他自己身上的疑难杂症。
特别是他那被褐色长发覆盖的脑袋里一直以来的偏头痛毛病,以及仿鞑鞡长大衣包裹下腰腹间恼人的病痛,似乎都是靠着自行治疗而有所改善。正因为贝尔坦本身性格如此,若是和他提到些许关于文学或美术的话题,他便会顾左右而言他讲出一些言不及义的话。仔细一想,能够请他帮忙的事大概也只有介绍巴黎的书店了。
想着想着,纯一脑中浮现故乡市郊田圃里那片湿漉漉的土地上,盖得不甚美观、上头还漆着油漆的大会堂。一进入上头挂着“圣公会堂”的老旧木匾、漆得赤红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两座瓦造花坛。其中一座种植着百合花,另一座则培育着大波斯菊,两边都是春天时发的芽,不过到了秋初、秋末,两种花都像是开得不甚有把握似的,畏颠颠地站着,其中大波斯菊那如胡萝卜般的叶子干皱皱地缩了起来,瘦巴巴的枝干则摇摇晃晃地矗立着。
里头那栋只有山形墙部分仿着尖顶式建筑,至于那栋外表涂着油漆、破烂不堪的建筑便是大会堂。除了少数几个为了学法语而来的青年之外,大会堂不论耸立到何年,都不会有人走进来。贝尔坦虽请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厨子兼杂役,但在这空旷又嫌稍大的家中,走到哪儿仍是尘埃遍布,白昼时分还会有鼠辈乱窜。
贝尔坦把写有公元一八五几年等年号的让人搞不清楚外皮颜色是红是黑的书籍,杂乱地堆在他从长崎买回来的大桌子上。
一旁的碟子盛放着吃了一半的香肠与干奶酪,他也懒得收进厨房,用张来自法国的《费戈洛》杂志的纸盖住了事。一只虎纹猫跳上堆积如山的书堆,慵懒地蜷成一团,嗅着香肠的味道。
另一边,贝尔坦茶褐色的头发自苍白的高额梳向脑后,身着千篇一律的仿鞑鞡黑衣,坐在老祖父摇椅中,椅背上披着一条不知道是谁送的北海道狐皮。不论寒暑他都是这副德性,只有冬天时才会在房间一角的暖炉里熏烧着松木。
某日,纯一比练习时间早三十分钟到,故而与贝尔坦聊了不少东西。当时,老师问他未来有何打算,纯一便老实地回答自己想当小说家。贝尔坦重复问了两三次,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沉默了下来。他这个人从以前到现在就对所谓的小说家一点概念也没有,自然一副看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模样,他愕然的程度几乎就像眼前的自己说要移民火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