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那句“活不过一个月”让玄冰大大吃了一惊,眼见已经用尽了力气的萨伦痉挛着身子痛苦地吐出微弱的气息,眼睑渐渐垂了下去,她不及思索这惊人之语所为何来,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急忙加了一掌之力上去,试图帮他保住这口气,让他撑到大夫赶来。
忽然,一片惨碧色的光芒无端而起,离萨伦最近的玄冰和少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其他人也都是骇异地一愣,待众人看清这妖异的绿光竟是从萨伦颈后发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再次面面相觑,惊直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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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在屋里对萨伦进行急救的时候,除了玄冰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之外,其他人也都聚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若非事实摆在眼前,谁又能想到,这个看起来腼腆而又瘦弱的异族男子竟会有这样的勇气,为了保护玄冰的女儿,凭着那么一点初学的轻功步法就敢与人拼命?江湖中人最敬佩英雄,他的这一举动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就连南宫离这样眼高于顶的绝世高手都不禁叹了句:“这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还真是条汉子!”
萨伦总是以奴仆身份自居,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出于一个下人对主子的忠心才会舍命保护少主人,只有少安和玉燕夫妻俩曾隐约察觉到他对玄冰的感情似乎非同寻常,为此,起初他们还对他稍稍有些看法,只是并没有在言行上表露出来,如今,他们被他的义举感动,自然是不会再对他存有排斥之心了,甚至还因为想起了自己从前的情路坎坷而对他生出了深深的同情和怜惜。
无论怀着何种心态,现在所有人的愿望都是一样的——盼着大夫能妙手回春,把萨伦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然而,大夫在紧急处理了萨伦身上的伤处,并且检查了他的身体状况之后对玄冰所说的话,却让众人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夫人,真的很抱歉,照这位小兄弟现在的情况来看,老朽……恐怕已是无能为力了!”
“你说什么?”
霎时间,惊呼四起。玄冰的内息本就有些不畅,到这会儿还没有时间调理,一听这话,顿觉胸腔一堵,忍不住连声咳了起来。
见陈方、少安等人面现关切之色,她摇了摇头示意无妨,随即对那大夫道:“我虽然不懂医术,但对脉象之学也略有所知,他的脉息……应该还没有微弱到生机断绝的地步啊,怎么就会没救了呢?”
“这里面有点问题,老朽也觉得很奇怪!”那大夫敛了敛眉,神情显得甚是困惑,“如果只是身上这些伤,严重归严重,也还不至于无救,可是……他的脉象里似乎有些很奇怪的东西,老朽实在是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然解释不清是什么道理,但有一个征兆是很明显的,他的身体从内到外都在急剧走向僵化麻痹,就算眼下暂得不死,至多也只能拖上半个月,最终难逃全身僵硬,血流心跳停滞而死的命运啊!”
玄冰一时愕然无语。想起萨伦曾说过自己本就活不过一个月的话,又想起他昏迷前身上发出过一阵诡异的惨碧色光芒,那时,她似乎看到他后颈处现出了一个骇人的鬼面符记,胎记不像胎记,刺青不像刺青,也不知是什么鬼东西。难不成,他的奇症便与此有关?
沉思间,却听南宫离突然开口道:“丫头,你这朋友可是来自文沙岛的安普拉部落?”
“是啊!”玄冰回过神来,怀着一丝希冀瞥向南宫离,“南宫叔叔见多识广,莫非知道些什么?”
看出玄冰眼中的期盼,南宫离苦笑叹道:“丫头,你可别对我期望过高了。我只是听说过,某些原始部落存在着古老的巫咒,是独立于伤、病、蛊、毒之外,另一类能影响人的生死的神秘力量,这些东西在外人眼中玄之又玄,无法参透也无法解释,只有部族的巫师懂得下咒与解咒的方法。多年之前,我在外游历时曾见过一次类似的现象,所以猜测你朋友的病与此有关,但要说救他的性命,我可没这个本事。”
玄冰脸色黯了黯,忽又想什么似的转向那大夫急声道:“有没有办法可以暂时控制这种情况,延长他的生命?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们就可以送他回文沙岛去,找他们本族的巫女求救!”
话音未落,只见床上的萨伦身子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来,冲着玄冰翕动了一下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实在太过虚弱而发不出声息。
见他醒来,玄冰心中悲喜交集,忙俯下身去道:“你想说什么,轻轻地说就好,我听着呢。”
“夫人……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谢谢你,这样尽力……想办法救我,可是……已经太迟了,我不想……死在……回去的路上!就让我……在这里,在你身边,安安静静地走,好不好?”
听着他用吃力而短促的语声冷静地对自己的生死下了定论,显然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玄冰娇躯剧震,本已疼得痉挛的心再度狠狠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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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伤势沉重、身体虚弱,再加上所服药物的作用,从昏迷中苏醒的萨伦没过多久便又沉沉睡去。见他睡梦中兀自眉头深锁、唇瓣紧抿,似是在强忍着剧烈痛楚的样子,守在床前的玄冰只觉心如刀割,却偏偏无计可施。此时此刻,她的感受便如当初身陷食人花阵中一般,眼看着那铺天盖地的花浪即将淹没自己,手脚却是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无力,眼前只有一片无底的深渊,看不到半点希望。
目光幽幽飘向萨伦微畅的衣襟处,那里隐约露出的一点鲜红又让她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配合大夫帮萨伦包扎伤口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条她亲手串制好,后来却无故丢失的心形红襄珠链。
当时,载淳帮着她分析珠链丢失的原因,随口问了句有谁进过她的房间,她曾经想到过萨伦,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现在,看到珠链当真出现在他的身上,她曾有过一刹的意外,但随后便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时,她对载淳说也许是自己心里惦记着晏晏的事情,糊里糊涂把珠链放到别的地方却又忘了,后来也没有深究,只是另做一条了事。其实,她记得很清楚,自己串好珠链以后就立刻把它收进了盒子里,根本没有放到另外的地方去过,那么,它会失踪,就只可能是被人拿走的了。
那种不值钱的小孩子玩意儿,一般人就算在路上看到也懒得弯腰去捡,如果有人会去偷它,那一定是有金钱以外的其他特殊动机,可能存在这类动机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萨伦了。她之所以故意忽略了这一点,一来是因为怕载淳会对萨伦产生不好的印象,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因为心里清楚萨伦对自己的感情,却又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所以宁可自欺欺人地当做没这回事了。
如今,丢失的珠链真真切切出现在了眼前,她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只是,证实了猜测的那一刻,她对这个“偷”了自己东西的男子并无半分鄙视厌恶之意,有的只是深深的怜悯和心痛——怜他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却偏偏做出这样的傻事,痛他为何痴心至此,明知绝无可能,却仍要如此谨小慎微地守着这段注定无果的情,若非如此,也许他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怀着矛盾的心情,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疗伤结束后悄悄把珠链放回了萨伦身上,为免他醒来后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觉得难堪,她甚至故意没有换去他身上的血衣。对于挽救他的生命,她已是无能为力,至少,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伤他的自尊了。
“娘……”怔怔出神间,只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细细弱弱的童声,回头看去,只见小宓儿正站在门口,眨巴着乌溜溜的小眼睛朝屋里看来。
“宓儿?”定了定神,玄冰站起来,走到女儿面前,轻揽住了她小小的身躯,“不是叫你乖乖躺着睡觉的吗?怎么爬起来了?头还昏不昏?嗯?”
“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的!”小宓儿摇摇头,踮起脚尖望向床上的萨伦,“听师兄师姐们说,是萨伦叔叔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出来的,可他自己却被坏人打伤了,所以……所以我想来看看他!”
当时,为了便于救护,玄冰就近把萨伦送进了自己和载淳住的那个房间,小宓儿的房间就在隔壁。这孩子从小受了父母的熏陶,牢记着做人要有恩必报的道理,所以,在知道了萨伦为救他负伤的事情之后,就不顾被点过睡穴后的眩晕昏沉之感,也不顾母亲先前要她老老实实休息的嘱咐,硬是从床上爬起来,过来探望她的救命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