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与杨灏去找杜正清的结果一样,绮月与承秀的谈话也是一无所获,这对恋人之间莫名其妙又神神秘秘的“冷战”让杨家人很是摸不着头脑,满心担忧却又无所适从。
不过,这种烦恼很快就被从天而降的喜悦冲淡了,因为今天一早王太医去求见了载熙,道是他已经查明了公主的病因并且配制出了对症的药物,这消息,让载熙激动得差点不顾皇帝的仪态从龙椅上跳起来。随后,王太医便去了储秀宫,重新为承秀检查了身体,解释了一堆外行人听得一头雾水的病理之后,他取出一个瓷瓶道:“这就是微臣所制之药,请公主服用。”
“真的?”听说自己的怪病可以治愈,承秀也很是兴奋,于是接过那药瓶,一把拔开了瓶塞。
“呀,这是什么药?怎么……怎么味道这么……奇怪?”一闻之后,承秀不由得心悸地皱起了眉头。从前,再苦的药她也吃过,可就没见过这么……腥的药,虽然她不能肯定,可怎么闻都觉得那团红棕色的药膏散发出的味道像是血腥气,这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惴惴地不敢把那药吃下去。
王太医的额上悄然冒出了一滴冷汗。这是什么药?他……怎么知道?
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承秀得的是什么病,更没有研制出什么见鬼的药,这一切,都是被迫而为的。
今早一觉醒来,他发现枕头边上赫然多了把穿着纸笺的匕首,那明晃晃的刀刃插入枕身的位置,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之遥,这情形把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呆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威胁了。
那人威胁他,自然有其理由,定下神来以后,他便想到了那张纸笺,于是壮着胆子取下来看了,然后……就有了求见载熙、进宫送药这一系列的事情,因为这都是留刀寄柬之人授意他做的,如果他不照办,下次,那把刀就不是插进他的枕头,而是要插进他的咽喉或是心窝了呀!
那人能在他家中神不知鬼不觉来去自如,若真要取他性命,杀他全家自是易如反掌,事到如今,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依言行事。他也曾想过,万一那药是假的,治不好公主的病,或是反而让她吃出了问题,自己岂非一样逃不过欺君的死罪?因此,他曾匆匆查看了一下瓶子里的药,虽然他一时间还无法完全确定那药的成分和疗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绝对不是毒药,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
此时,听到承秀说起药的味道奇怪,王太医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检查那药时,他也觉得那气味诡异极了,分明就是……人血的味道!尽管那药里似乎也有其他一些他还来不及去仔细研究的成分,但那药膏的主体是以新鲜的人血凝成,这是毫无疑问的。有谁会拿活人的血去做药呢?想想真是吓死人,可是,至少人血是吃不死人的,其他那几味药也肯定没有毒,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定了定神,他强忍着满心愧疚扯谎道:“公主,那药里……含有蝮蛇血,因此味道是比较腥,不过对身体是绝对有益无害的,您就忍忍吧。”
“是啊,秀儿,听王太医的话,吃吧。”载熙也在一旁相劝。承秀知道家里人都盼着她能尽快康复,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想早些摆脱疾病的困扰,能有更多的精力去解决自己和杜正清的问题呢?于是,她点点头,让小惠按照王太医所教的法子,取出药膏用温水调开,然后,闭着呼吸一口气把那药水吞了下去。
观察了一段时间,见承秀服药之后并未出现什么不良反应,王太医不禁大大松了口气,又嘱咐了一些通常的注意事项便告退离去了。
等父亲、兄嫂等人离开以后,承秀便让小惠也下去休息,自己躺在床上想起了心事。自己的怪病有希望治好,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可她现在更多的心思却仍是在杜正清身上。
前些日子,她去求俊风帮忙秘密调查杜正清,俊风虽觉得有些为难,但到底还是答应了。后来,他安排自己的心腹弟兄张潼和秦五扮成侍从进国宾传舍去当差,摸了一段时间的情况以后,竟发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煜凌公主常常深更半夜悄悄溜进杜正清的房间,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离开!
刚从自己的手下那里得到如此回报时,俊风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是,他的手下自然是不会对他撒谎的,再与从承秀处了解到的那些情况联系起来想,似乎,这个现象刚好为杜正清前些时日与承秀的矛盾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所以,无论再怎样难以启齿,他还是不得不把这个结果告诉了承秀。
听着俊风难堪不已地道出这个内幕,当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过了多久才颤着声说出一句话来:“这……怎么可能?”
是的,这怎么可能?那个曾经为了不让她受辱,拖着中毒的身子与山贼拼斗,曾经在她投河后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曾经徒手抓住黑狼砍向她的剑刃,曾经为了保护她的父亲,不惜以戴罪之身冒着被处死的危险入京救驾的杜大哥,那个虽然不善于表达感情,却可以用生命去爱她的铮铮铁汉,怎么可能在她病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去与一个相交不深的异国公主偷情?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同样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煜凌公主。她与对方虽无深交,但从打过的几次交道来看,她都觉得那是个热情、豪爽、优雅也善良的好姑娘,她也曾真心把她当作好姐妹来看待,可那女人,明明知道自己与杜正清相恋多年,怎么还能背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表面上口口声声要和她结为金兰姐妹,背地里却和她心爱的男人……天哪,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人是可以相信的?
最初的那几日里,她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而突然精神崩溃、萎靡不振,吓得小惠以为她又发病了。可是,等到这病当真发作,不得不连续数日困卧榻上之时,她反倒能够冷静下来想事情了。
记得那次,她和杜正清一起从国宾传舍出来,他问她为什么会去那里,她说是煜凌公主邀请自己去的,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还试图劝她少跟那女人来往。他的反应让她很是诧异,可他最终却以一句“吃醋”的玩笑搪塞过去了,现在想来,这醋……吃得也似乎也太奇怪了一点吧?
再仔细想想,他从国宾传舍翻墙出来被她撞见的时候,他们在文舒别苑的房间里吵架的时候,他们在绣艺交流大会上相遇的时候,他的态度都很混帐,可那种混帐却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因为他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让她看见他的眼睛。他究竟在怕什么?又企图隐瞒些什么?
一大串凌乱的念头在承秀脑海里打转,最终归结到一点上,那天,二嫂绮月和她聊天的时候,曾无意中说起过这么句话:“怎么自从秀儿你病了以后,正清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呢?都叫人看不懂了。”
是的,没错!他的反常,就是从她病了以后开始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从国宾传舍翻墙出来的前一晚曾经进宫来看过她,那是到目前为止他最后一次来探望她,当时,她发现他的情绪有些异常,他却只说是担心她的缘故。分别前,他对她说,她不会有事的,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来伤害她,哪怕是老天爷都不行,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一瞬的神情格外认真,却又隐约透着些凄恻悲凉……
难道说,从她这里离开之后,他就去了国宾传舍,去……找了煜凌公主,在她那里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他究竟去做什么了?那一晚,就是此后一切异常的根源吗?会不会……和她的病有关?
“杜大哥!”
一声若有所悟的掩口惊呼中,承秀蓦地翻身坐起,一颗心瞬间怦然狂跳起来……
☆ ☆ ☆ ☆ ☆
“昨晚……去找过他了?”
紧拥住小猫般偎在自己怀里的云桑馨泽,洛嘉嗓音涩哑地低低问着,轻抚她如云长发的手有一瞬的停顿。
云桑馨泽身子一震,抬起头来不安地望进那双迷蒙的眼,许久才道:“你……还是介意?”
“你说呢?”苦笑着叹了口气,洛嘉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间,“可我就是拿你没办法。我能……怎么办?你现在还愿意和我在一起,还是……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这话如鞭子般狠狠抽着云桑馨泽的心,让她这向来狂妄任性,从不在意世俗眼光和他人感受的人也禁不住好一阵愧疚:“洛嘉,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曾经过了太久被迫压抑自己去迎合别人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这样,就算为了你,我也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任性……”
“既然改变不了,就再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愿意……给我一个补偿吗?”
洛嘉目光炯炯地瞧着她,那满眼受伤的、痛苦的期待让云桑馨泽毫不犹豫地冲动点头:“好,只要能让你不那么难受,怎么样都行!”
话音未落,洛嘉突然抓起她的右手放到唇边,一口咬了下去。云桑馨泽诧异地愣住,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他其实是在吻她的手而不是在咬她的时候,却清晰地看到有血从他的嘴角边流了出来,那血,显然是她的,而不是他的。
不待她回过神来,洛嘉已然松了口,垂眸打量着她手背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沉默不语。
“气我的话也不必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嘛,你明知道,我不会疼!”云桑馨泽满不在乎地格格娇笑着,有离蓝魔功在身的她可以控制痛感,如果不是受了让她连功力都维持不住的重伤,她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的。
“谁要你疼了?”洛嘉横了她一眼,低下头吮去了她伤处的鲜血,又满怀怜惜地轻轻吹了吹,那伤口本就不深,此时血已止住,只在她白皙胜雪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齿痕。
见云桑馨泽瞠眸不解,他欣赏杰作似的望着那排齿痕满意一笑道:“给你留个记号,证明你是我的。记着,不许用你的离蓝魔功消掉这个疤,也不许……”他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不许让他做同样的事!”
“你这傻瓜,吃醋的小样儿,还真可爱!”云桑馨泽终于明白了他的用心,眼底也重现出了释然的倩笑,“好好好,我留着它,这是你宣示权力的印记,也只有你,才有这个权力在我身上留记号,好不好?”
看着云桑馨泽笑得极其得意的样子,这回,却是洛嘉感觉到了一丝小小的愧疚。其实,他没有她想象中那样老实,那样大度,他可以容得了十个百个她练功的牺牲品,她生命中转瞬即逝的匆匆过客,却容不下一个她想永远留在身边的男人,尽管那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永远次于他。
所以,他和杜正清谈了条件,帮他弄到了承秀的解药。现在,他必须给对方一个证明,等杜正清看到云桑馨泽手上的伤,然后再去证实了承秀手上没有同样的伤以后,那就足以证明,云桑馨泽对承秀的牵制作用已经消失了。
“只要证实了解药确实有用,不必你动手,我会自己了断的。你无须担心我食言,从走上这条路的第一天起,我对生命,就已经没有眷恋了……”
这是杜正清把解药送进王太医家后对他说过的话,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凄冷和疲倦,所以他知道,他没有撒谎。
“杜正清,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条汉子!我也不想逼你去死的,但是,谁让你卷入了我和阿尼萨的生活之中呢?我必须守护我的爱,所以,只有对不住你了!”
暗叹一声,洛嘉轻轻环住云桑馨泽的纤腰,心底却悄悄盘算起那最后的交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