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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真爱来临

半年后,吴浩终于摆脱了噩运。

夏菲把他家中仅有的一点值钱的东西和文友来贺喜的礼物都拿走了。

当吴浩走出法庭的那一刻,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在。尽管他已是一贫如洗,尽管他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他觉得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他要重新唤起对生命的激情,对人生的渴慕。哇!走出苦难的日子竟会是这般美丽和充裕。

吴浩从这段经历中认识了许多东西。生活给他缔造痛苦同样创造了幸福,完善了自己。

现在,他要把一切都忘了。瞧,天气多好!早晨的太阳刚刚升起,朝阳下的大地充满了无限生机。吴浩身上又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大地是那么美。他要朝前看,前面才是有生命的,有活力的。

一望无际的原野在明媚的阳光下散发着浓郁的泥土芳香。一场暴雨过去了,大地的景色显得更加秀丽,气氛显得更加宁静。卸去包袱的吴浩经过一夜的酣睡,精神饱满,容光焕发。那暗淡、忧伤的眸子今天射出了喜悦的光芒,明亮异常。

这世界好美好美呀!为什么有人要说它是丑陋的呢?为什么有些人不用他们的胸襟,去容纳天地的灵性,而要把心思用在彼此倾轧,彼此攻击上呢?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就是人类。

吴浩抬头望望太阳,心说,要是人人都像你,无私无畏,把所有的光和热都洒向大地,洒向我们每一个人,那该有多好!

吴浩默默地向前走着,他要去呼吸山间润湿的空气,聆听林涛和鸟鸣,让清新、舒爽代替倦怠的情绪。他看着原野上苗木旺盛的生机,腾跳欢唱的小鸟,靠在一株树上,听着,望着大地的景象;这些生灵的平和与欢乐的气息把他感染了……他忘了一切……突然他拥抱着美丽的树,把腮帮贴着树干。他扑在地下,把头埋在草里,浑身抽搐地笑了,快乐之极地笑了。生命的美,生命的温情,把他包裹了,渗透了。他想道:

“为什么你们这样的美,而他们——人类——那样的丑?”

可是不管这些!他爱生命,觉得自己永远会爱生命,无论如何不会跟它分离。他如醉若狂的拥抱着土地,拥抱着生命:

“我抓住你了!你是我的了。决没有人把你抢走的。我知道我要受苦,但那也无妨……受苦,究竟还是生活!”

此后,他爱走很远的路去欣赏猩红满树的浓烈艳丽,芦花正白的潇洒飘逸;在细雨濛濛中,从街东走到街西;看满天的绯红,看熔金落日的壮观;读床前明月枕边书,也舒展心灵的折皱,也捕捉心情的刹那,也托流云捎去对朋友无言的思念。用绿树、青草、蓝天和白云去点染生活,用欢悦、温馨、希冀和爱去润泽生活。让汗水如露珠般晶莹洒滴,让梦想如苍鹰高飞在天。因为,他没有理由拒绝有声有色的岁月,没有理由不有滋有味地生活。

为了生存,也为了还债,吴浩仍起早贪黑地重操维系他生活的那个地摊生意。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吴浩从此惧怕婚姻,惧怕所谓的“感情”,甚至片面地认为当下就没有不向钱看的女子,他再不敢轻易问鼎婚姻的宝座。因此,他先后拒绝了多个上门为他提亲的好心人,直到1999年深秋的一天,吴浩遇到了秀秀,他才改变了这一看法。

秀秀是个媚美端庄的姑娘,用介绍人(当地一个文友)的话说要比夏菲漂亮一百倍。的确,秀秀穿着合身的衣服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那天,她和介绍人(吴浩的文友)一起去看吴浩,青春的年龄把她蕴藏着的美表现出来,像花一样,当苞儿半放花瓣微展时,自有一种可爱的姿态和色泽,叫人家看着神往。秀秀红喷喷的脸蛋,挺直的鼻子和樱桃小嘴;脸蛋儿上半段,睁着一对黑而亮的大眼睛。这对眼睛非常明亮,非常深透,射出来一种热烈的光,不仅给她的脸添了光彩,而且她一走进房间,连这个房间也显得明亮多了。吴浩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他喜欢她,但他不敢奢想。

“你们谈,我还有事。”

介绍人把秀秀领来,几句客套后就出门去了。

吴浩送走介绍人,回头看着秀秀,秀秀就伸手示意他坐下,她的表现也不比他镇静,胆怯的程度也不比他小。秀秀看吴浩走到她面前,心里就慌了,有些不知所措。她开始意识到那一手势的结果,无疑地,这个手势是没有经过考虑贸然做出来的。她既不对他表示欢迎,也不逃避他,她的眼光始终不离开自己的手,尽力装出没有看见他在她跟前的样子。尽管吴浩无知,也可以断定她不仅和他一样发窘,也许还和他有同样的渴望,只是也被那种和他相同的羞涩心情束缚住了。

当秀秀抬起头来,两人终于面对面的时候,他们又都发现彼此看对方时看得是那么顺眼,虽然这是初次见面,却有一种一见如故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吴浩说。

“我也是。你的事我都听说了,那也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只要找到了什么都好了。”

秀秀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每个声音,嘴唇、眼色和手的每个动作都有着何等不可言喻的意义呵!这里有对他的鼓励,有对他的信任,也有怜爱——温柔的、羞怯的爱,许诺、希望和对于他的爱情,那他所不能不相信,而且使他幸福得窒息了的爱情。

“可我欠了一屁股债,哪还敢去奢想些什么呀。”

“那些债算什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注重金钱。你现在虽然没钱,但你可以凭你的能力去创造,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所有的困难都是暂时的,我相信幸福就在你身边。”

秀秀的话有一股催人振奋的力量。

在人人都向钱看的现代社会,竟然还有她这样一位不以金钱为重的好姑娘,不易啊!

吴浩望着妩媚动人而又十分亲和的秀秀,仿佛觉得对方正是自己冥冥之中注定在等待着的那一个人。他在她的面前显得既随和又自然,既开心又轻松。

这一天是难忘的。若干年后,当光阴的逝水把记忆中的许多内容都席卷而去的时候,这一天的秀秀,还会在他的记忆中闪光。

那天他们在一起谈了很久,到了晚上,吴浩才骑着那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送她回家……

打那以后,秀秀就常常趁吴浩不出摊时,到他家找他一起谈心聊天……由于两人频繁接触,他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秀秀还会时不时给他捎上一些好吃的。

“让你破费,我真过意不去。”

吴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快别这么说,你好我才好。”

秀秀羞涩地微笑着。她已经把吴浩看成了不可分割的另一半了。

吴浩瞅着秀丽文静、妩媚可爱的秀秀,不自觉地蹲到她跟前去,秀秀低下头,用甜蜜的目光看着吴浩那惊讶的眼睛,同时,把身子稍微往前探出一点,好像要吻他的额头似的。突然间有个羞惭的感觉毫无来由地侵袭了她,她在靠椅里往后退缩,涨红着脸,慢慢地垂下长睫毛,好像是在跟睡眠对抗那样。

吴浩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想起北极光的奇异变幻和那种没有词儿的美妙的旋律;这种旋律有时像从另一个美好的世界上来的回声,在人们的心灵里激荡起来。他恍惚地倾听着挂钟急促的滴答声和自己脉搏的突突声。他感到奇怪,这两种快速的节拍跟自己那思想的奔驰比较起来,几乎是缓慢的。

到了傍晚,吴浩照常骑车送她回家。初冬的夜晚月白风清,寒气袭人。一路上,他俩甜蜜地交谈着,心里感到亮堂堂的,而且是热乎乎的。

回来的时候,吴浩觉得有一种不安的兴奋——那种兴奋在他的心里也越来越强了。他耳边微风的絮语、枝条的悉索并不能使他冷静下来。眼泪涌到他的眼眶里来了,但这并不是空泛的、快乐的眼泪。现在他所感到的已经不是那种模糊的、无所不包的渴望的感觉……不,幸福的渴望在他心里燃烧着……

秀秀时常陪吴浩一起转街,跟他手拉手去散步,他们还去照相馆,拍了许多亲密的合影照相,使吴浩感到极度的幸福。

拍完照出来,他们又手牵着手去逛街边公园,甜蜜地交流着彼此的内心世界。今天,虽然没有很好的阳光,但总是他们的,至于明天……吴浩知道,一个真正的穷光蛋,所有的明天都是破碎的,阴暗的,他们没有明天。

吴浩朴实,憨厚,善良,是典型的中国乡村农民。他一直深深地爱恋着秀秀。但他没有太多的表示,也不敢向秀秀表白什么,即使偶尔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而秀秀却深深地爱着他,经常跟他在一起,从未间断过。

自古至今,恋人们的话永谈不完,他们也是。

吴浩管那段没有内容的婚姻叫做一场噩梦,恍恍惚惚地度过了五六个月,现在突然出现了自由和爱情。他笑了,伸开双臂热烈迎接;沉湎于自己的强烈的爱情,就像一个纵马疾驰的骑手,骑着一匹骏马往前奔驰,忘记了世上的一切。呼吸屏住了,景物向后退去;凉风飕飕地扑面吹来;心胸充满了醉意……又像是个泛着小舟随波荡漾的人: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葱郁的两岸呈现在他的眼前,起伏的波浪拍打着船艄,水声潺潺,波澜漾漾,显示出一条浩浩荡荡的水道,带领小舟前行……于是这个人就觉得神驰天外了。这时候根本无睱思考路程的终局如何:马会不会冲进深渊里去,波涛会不会引向岩礁……思虑给风儿刮走了,诱惑是不可抗拒的……他不去抵制它,反而陶醉在这里面……他一生中最富诗意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他喜爱这种时而甜蜜,时而痛苦的心情,并且自己去追求种种烦恼,想象着痛苦和幸福。他像上了鸦片瘾似的耽溺于自己的恋情,贪婪地喝着爱情的毒汁。

时至隆冬。天气严寒。天色愈阴暗了,忽然朔风凛冽,瑞雪霏霏。

在吴浩家里,秀秀陪着吴浩聊天,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吴浩心里不舍,但又不得不按例送她回去。走在雪夜里,吴浩拉起秀秀的手,痛苦地说:

“秀秀,我喜欢你,但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去爱你,因为我确是一无所有。”

秀秀的一只手任他使劲地握着。她觉得,吴浩的大手是那样有力,那样炽热。而吴浩也感到她的纤小的手,是那样的暖和,一股强烈的暖流,通过他们的全身。

这一对人儿,好像不是站立在严寒的雪夜里,而是置身在火树银花的环抱中。真的,那凛冽的寒风,他们明明觉得是和煦的春风;而那随风飘舞的雪片,都是新鲜的花瓣儿。

“别这么说,只要彼此相爱,就是很难得的了。想想看,世上有多少人一生都不认识爱情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像你这样知心知己的人,我不会放弃!”

吴浩听罢,一把将秀秀抱在怀里,激动地说:

“在我这一生中,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充实过。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你聪明,你智慧,你热情,你只要不怕受苦,那就让我们在一起吧!”

吴浩自认识秀秀以来,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使他的心复活过来,她使他重新认识了世界。他在认识她以前,他的心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我愿意!”

秀秀也紧紧地抱着吴浩,激动的泪水溢满她漂亮的大眼睛。

这样一个好机会使吴浩整个灵魂感到惊惶。他觉得内心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怀着又热烈又敬畏的心情紧紧地抱住这个美丽的天使,在她的唇上火热地吻了一下,她那嘴唇比那含露初绽的玫瑰花苞还温软、还芳香……她既对他如此怜爱,他又怎能放过这大好时机呢?他拥住她,她温存地由他拥抱。他拥抱着他最珍爱的人,预先尝到了他希望不久就能完全拥有的天堂的快乐。他们难舍难分,希望着更大的幸福。

“天黑路滑,明天再回去好吗?”吴浩恳切地说。

“好罢。”秀秀犹豫了一下,便决定跟他回去。

回到屋里,吴浩就高兴地把秀秀抱起来,盯着她的漂亮的脸蛋,亲吻她。

秀秀也抱着吴浩,任他热烈的亲吻。吴浩犹如获得新生一样疯狂地吻着她。

渐渐地,秀秀被他的热情点燃了,第一次使出浑身的劲亲吻吴浩。秀秀感到自己的嘴唇发痛,但她还是不舍得挪开自己的嘴。她用嘴唇咬吴浩的下巴、鼻子、耳朵。

秀秀感到浑身发烫,吴浩脱掉秀秀的衣服,当他们彻底赤裸时,相互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感觉对方的肌肤。秀秀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激动人心过。秀秀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忽然一股更疯狂的念头打败了秀秀的矜持,她狂热地吻着吴浩。

吴浩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击碎了。他站立不稳,试图抓住一样东西,但又无处可抓,他只得抱住秀秀的头,发出难受般的呻吟……良久吴浩抱住秀秀,两人躺在床上。爱情把俩人彻底融化了。

他由她才认识了生命——一种再生,一种复活!

在新千年来临之际,吴浩和秀秀举办了简单而又热闹的婚礼。从此,两人在一起相亲相爱,幸福而快乐。一向眉头不展的吴浩终于露出了喜悦的笑脸。

他抬头望去,春天的天空是那么湛蓝,从遥远南方飞回来的大雁荡荡北去。在晴朗的天空下面,是黑油油的,喷吐着芬芳的大地,人们在播种着新的生活,在播种着幸福。

吴浩和秀秀共同想办法凑了一万多块钱,在310国道旁的一个路边租房开了个小商店,从此他们朝夕相处,苦心经营着他们的爱情和生活。商店虽小,东西也不全,但总是他们的。吴浩打心眼里感激秀秀,在他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他爱情,给了他希望,给了他一个真正甜蜜而又温馨的家。没有秀秀,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

世上没有只甜不苦的生活。甜是因为有了苦,才显示出了苦。食苦量愈大,品尝甜的滋味愈浓。刚从苦海里爬上岸的吴浩终于有了希望,生命有了活力,生活有了阳光。他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一呼一吸了……

吴浩把那段往事回忆完了,禁不住泪流满面,他抬头看着DVD机屏幕上表情凝重的雪儿,她正翘首凝望着苍茫的远山,似在那儿苦苦地盼他归去。她那在风中飘拂着的裙裳,加上烟雾的布景和高超的电脑特技制作效果,使本来就光彩照人的雪儿显得更加似神若仙。现在她又含着两眼热泪深情地凝望着他。

“初春的天空迷迷茫茫,我的爱人离我远走他乡;心痛欲碎泪流成行,亲爱的没有你我多悲伤;日日夜夜我把你思念,春雨秋霜我的心永不变;你可不要爱上别的姑娘,我等风儿送你回到属于我们的那个地方。”

吴浩听着雪儿如诉如泣的歌声,不敢再往下看,他关掉影碟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的出现。

吴浩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在为自己的命运哀叹。生活中永远不再遇到她也罢了,可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非要让她在他结婚后来到他身边,而且在他刚刚走出噩运,婚姻又这么美满幸福的时候。老天,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啊!但无论如何,为了婚姻,他不能再对雪儿发生激情和爱情了,不能因为她而危害自己的婚姻!

面对这两个如此深爱他的女人,他已经伤害了雪儿,不能再伤害秀秀了。吴浩既已选择了婚姻,就要信守婚姻,这是反求诸己的,绝非因对方因社会因传统的压力而做,婚姻不幸或不够美好,除了配偶之外,最该负责任的便是自己!吴浩知道。他索性把信和碟片都深深地珍藏起来,不让秀秀知道,但觉得这么做又很不妥,因为秀秀也有知情权,再说他们之间向来是不隐瞒什么的,这次他又岂能失信于秀秀;可如果告诉她,吴浩又怕她多想,怕她产生不必要的误解和猜疑。人毕竟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啊。之前他之所以敢把他和雪儿的事向她和盘托出,那是因为它已经成为历史,成为了遥远的过去。可是现在……是的,上次雪儿来信秀秀就没有怪罪,而且还是那样的通情达理,但那纯属夫妻之间的一种信任,是被她视作婚姻以外的一种友谊,那么这次和上回就有着本质的不同了。吴浩这么想着,不说心里难安,说了又怕影响夫妻感情。他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办好。

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接触到秀秀温柔的气息,吴浩竟没有经过大脑的考虑,就竹筒倒豆子一股脑把这事全告诉了她。说来也怪,自从他和秀秀在一起生活以来,他们就是无话不说的,想瞒都瞒不住,面对秀秀就像面对他自己一样随便,没有什么能不能、该不该的;有时在商店里一不小心找错了钱,即使被秀秀责骂,他也要告诉她;她的责怪他听起来也是那么美妙动听,这跟责任无关,也与良心毫不沾边,他只是觉得凡事都告诉她,自己的心里才更加踏实和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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