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天微微亮,映着夕阳浮云,火光染满的大半个天边。衢州城内,转眼浓烟弥漫,侵扰了围城之人。
片刻,轰天吵嚷声,如悬在崖边,惊了鲜卑军队。
“粮库走水!快来灭火啊!”
一时,军纪大乱,个个跑去去军粮库,抬了水桶。
司马琉毓本一夜未睡,霍然外面传来阵阵惊呼,他看了眼卧在榻上,霍然睁眼起身的司马有月,抬手按了她肩膀。
“我出去看看。”
人刚越过木屏,就听见外面急速的敲门声。
“世子,不好了!粮库气火了!”
门嘭嘭急响,不听琉毓出声,有月愕然的出来时,已是见着他立在那处不动,微垂着头,竟笑得古怪。
“哥,你怎了?”
他侧头看了眼脸透忧心的有月,伸手将她拉过,抿嘴勾唇。
“我们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司马有月愕然,她霎时没明白琉毓话中的意思。
“为何?不救阿角,不管鲜卑大王子了么”
外面还响着鲜卑军官焦虑的敲门声,他脸上收了笑,星眸泛着嘲意。
“这于我,不过是竹篮打水,留着还有何意思?既是要烧,估摸着也烧得差不多了。”
有月不语,琉毓对着外面应了一声,侧身拉着她到了床边,说道:“收拾东西吧!这浑水再搅下去,妳又得后悔。”
听着这话,有月叹气,脱开了他的手,转身竟是要往外走。
“我要去见把人给救出来!”
门未开,琉毓已道:“羽的人,已经去了,月月不要任性。”他说着,走至她身后。司马有月倏然回首,脸上不悦:“司马琉毓,你又瞒了何事?”
其实,琉毓并未故意隐瞒,只是这事发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那还得从阿角逃婚,巫马玉尙刚来离州找了他说起。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复杂了许多,琉毓也不知该如何交代有月,说了反而也没什么,不说也干系不了她如何,也就没向她提起过。
于是,他望着她漆眸中的紫光,摸着她的脸,无可奈何道:“别生气了,这很伤身体,我会给妳解释。”
衢州城内,鲜卑军粮草烧尽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北朝与夏国的驻兵地,上官拓已是乘机提早备下了军队,却是未动。因为这表面而看只是鲜卑与夏国的私斗,如果光明正大插足,定是会引起他国的舆论。
上次捉拿拓跋莫也是伏击,用兵也是夏国国师的人。这次,他们只是等着夏国幽州侯与国师,如何定夺?
大帐外,几人看着已备好的上万军队。萧鸿侧头,看着凤然,在瞥见他身后穿着不合身军服,被军盔帽掩了半个头的娇小影子,脸上不动声色,双手已握出青筋。
原以为她这身打扮,定是不会被萧鸿认出来的,谁知,察觉到视线的灼热,阿角咽了口口水,便往凤然另一侧靠了靠,孰知,因着帽盔太大,不止遮了半张脸也盖住了眼前大半个视线,刚侧着身子瞎挪动了几步,哐当一声,隔着大铁盖就撞到了一人。
还好她动作不是太大,只是引起了周围一筐人的视线,但这已经够呛了。
“没长眼的东西!”
也不知撞了谁,抬手慌张地掰开遮眼的帽盔,就见着一人长得极为凶横的侍官,对她瞪着眼儿,一股子剥她皮肉的凶相,掴掌便向她拍来。
“住手!”
听着一声喝止,阿角已被一人扯了胳膊,甩到了那人的身后。
“郭副官手下留情。”帽子因着松垮,回转不当便随着她的动作甩了出去,她惊愕抬头,就见着身前淡笑的凤然,与不远处蹙着眉头的萧鸿正看着自己。
也不知谁,一声惊异:“军营里为何会有女子?”
随着,一帮子人就围了上来,阿角措手不及的要去拾起地上的军帽,却是被一人捡起,入眼之时,已让她诧然。
“凤国师,这是你的人?”
那人面若清水,气质悠然。这人的感觉,让她忽而想起了在墙角第一次见到北朝四王爷萧澈之时。依旧如仙似嫡,同样冷若寒水,让人不得亲近。
她还不及反应这人究竟是谁时,凤然已不留痕迹的将她暴露在人前:“伊(她)非吾之人。”说了这话,他瞧了眼几步之外的萧鸿,笑意更盛。
这时,不时传来周围的窃语声,阿角抬眼望去,人头济济,都盯着她皱眉,除了凤然。那被她惊为天人的男子,突然走到她面前,说道:“既然凤国师否认妳是他的人。按军中军法,女子私自出入,必严处不怠。轻则两百军棍,重则砍之。妳从实交代,是谁让这女流进军营的?妳又是何人?”
巫马启正说完这话,视线从阿角身上移至到了凤然的脸上:“国师,你说了?”刚才谁都看到了凤然护她到身后,要是不认识,何必拉她一把。且,凤然那出了名的冷血残酷的声誉,谁不知,谁不晓。夏宫里那些闹得沸腾的血案,他哪个没插手?如今,竟护着一个丫头,倒是奇了?
“夏国军法严谨,侯爷执法,凤然信之。”阿角听着,小脸煞白,回头又去看萧鸿,就见着他走来,张口刚要说什么。凤然又接口,道:“只是,这人下臣识得,请侯爷网开一面。”
巫马启正疑问:“为何?”
“因为她是鲜卑公主拓跋青,同陛下联姻的女子。”
霎时,萧鸿看向凤然,脸色变幻,顿了步子。
风吹云涌,红霞照面,阿角被那一丝露出山头的光线,刺了眼,倏然茫然。似乎,耳边传来一声男子清澈的嗓音。
“原来是送上门的俘虏,郭副官将她押下,与那拓跋莫一起带到衢州城,换大王归朝。”
双臂疼痛,刚被那粗野男子提起,就见着一抹银灰倾长的身影,拔剑而出,挥向了那捉着她的人。阿角惊诧,看清之时,已见着萧鸿满眼赤红,拉着她的胳膊,喝道:“她是本王的人,谁也别想碰她!”
瞬间,连同着在一旁观察的上官拓,也显出惊异。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惊了双目。阿角似乎听见了声音,那是从遥远传来的沙沙风声。
她侧身看着那个紧握她胳膊的俊逸男子,漂亮的黑眸溢出不可言喻的复杂情绪。巫马启正立在那处,看着自己的部下手臂上渗着鲜血,笑得冰冷:“六王爷这是何意思?”
“六殿下,不可。”上官拓本要阻止,却被祁言起先一步说道。
霍然之间,两方突然气势转变,只在萧鸿一把将阿角拉进怀里,皱着眉,如同宣示所有物。
“本王不会让你们动她!”
火药味十足,一触即发。凤然站在一旁,嘴角勾勒,讽刺的看向这叫嚣而起。转身便出了人群,只是这转瞬间,一袭黑衣在其中与他隔空相对,煞那间他紫色眸子失了淡漠,骇然不已。如丢了魂一般,焦虑的拨开阻挡的士兵,向那黑影追去,却在空旷处,没了丝毫影子。
残冷如凤然的他,竟在这空地上久久发呆,浑身颤抖,双手垂在宽大的袖中,冒着冷汗,喃喃自语:“不可能!他不可能还活着,为何......”
就在这发生的一切,远方传来擂鼓,一人骑马从衢州而来,带了惊天消息:“鲜卑撤兵,班师回朝了!”
霍然,巫马启正看了眼萧澈怀里的女子,眼眸微眯,已然冷笑:“真乃如同儿戏!来人,捉了这在夏国放肆的一群外贼!”
就在这混乱之际,拓跋莫也跟着失去了踪影。
祁言赶到时,只见那守着的士兵,恐慌异然地望着他。
“祁大人,你......你不是刚才来过,带走了鲜卑大王子么?怎么......”
霍地,祁言回身就往他们所指拓跋莫离开方向骑马奔去。一旁副将,愣了半响,才豁然意识到,拓跋莫已经被敌方救走。只是,刚才祁大人眼里的煞气迸射,实为可怖。
一路追去,直到临河,见着那大船已经驶出百丈,如豆点大小。祁言骑马沿岸追去,大声对着那立在船头的白衣人,吼道:“商桦!”
水花簌簌湿衣襟,不知落泪否。
帆船尾,溅起流水,白衣女子立在当头,听着岸上马上人的呼唤姓名,撕下脸上的面皮,弃入河中,露出她真实的美貌,脸色忧忧,已然苦笑:“何必了,已经回不去了。”
船入大江,岸上的人影已被隔绝,商桦才转身入了船内,抬头已见立在门前的瘦高男子,问道:“已将大王子安置好了?”
他挑眉:“他的生死与本公子无关,我只顾妳。”
不过半日,鲜卑粮草尽焚,撤军返回。鲜卑王子趁乱被救出。夏国与北朝反目,将其困在了黄山。一切因果,不知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反正谁也未料想到,这不过是一人早已策划妥当的陷阱。且,这人已用那无知的姿态,掩饰了其狡黠奸恶的一面。
烽火连天,衢州城内的鲜卑军一去不返,没了粮草,再战只会惨败,回国重整旗鼓,方才是正道。
一人立在城楼顶端,望着烧了灰烬的草房,与空了城池。他脸上污垢,衣着破烂,却笑得鬼黠。
“不费一兵一卒,将鲜卑轰出城中,又搅乱北朝协议,难得!”
一人黑衣套头披肩,立在巫马玉尙身后,叹道。
似乎,早料到他会来,玉尚背手合眼,感受这拂面风中夹着烟硝的气息,勾唇得意笑道:“先生才是难得开了金口,这是赞美孤么?”
说着他回头,双眼霍地挣开,盈亮如星辰,却深邃似幽井:“这也是先生以往教导的好,若不是因先生倾囊相授,孤也不会至亡地而后存,断了那短命路,搅了这是非根。看来鲜卑回去后,也得从长计议,凉会发烫的脑袋。北朝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下步准备如何?”
“下步当然是要除了凤然,毁了北朝那鬼甚子协议书,夺回孤的宝贝公主,镇坐夏国王座。”
黑衣男子笑曰:“陛下,可不要吃得太撑,不免会胀坏了肚子。”
“先生所言过虑了。”说着,巫马玉尙飞身跃下城楼,落在黝黑大马背上,喝出一声:“驾!”绝尘向黄山而去。
见着他远去,男子拉下套头,一头乌黑发丝玄带束后,随风飘飞,那精美如仙的样貌,竟是与凤然有些相似,而此人正是让幽州侯在十七年便折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