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伴随着三王爷的一声令诏,等候多时的郡中官员们齐齐跪拜,高声恭贺。
被欢呼恭贺声围拥的东陵弥白言笑晏晏,从容中带着骄傲的目光扫视过眼前众人,很快便发现其中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身影,“王妃呢?”
公公上前一步,提高嗓音禀报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适才太医来例诊,查出王妃有喜啦!”
“恭喜王爷!双喜临门!”厅中又涌起一片道喜的声浪。
东陵弥白笑得脸上绽开了花,他稳步疾行,前往三王妃的寝宫而去。
“三王妃真是贤惠能干,既能帮王爷分担郡中事务,又能为泰王一脉绵延子嗣,真是难得啊!”
“此真乃当世贤妻!若是朝中知悉,定会大赏大封!”
一时间,三王妃的美名传遍了整个崇明郡。傍海为生的大城白水城中还传出三王妃乃海神圣女的佳话。
不出一日工夫,这则美名也被风刮到了紧挨崇明郡的紫湖郡之中。
香雪兰是在花谷城的锦绣坊中选新衣料时听几个妇人叙说的,听到消息的那刻,她便没有了闲逛的心思。
“胡嬷嬷,回府。”香雪兰黑着脸回到六王府中,看什么都不顺眼,听什么都不顺意,打骂了两个宫婢之后,仍觉得心头窝火。
知晓一切的胡嬷嬷连声相劝,“王妃,此事任性不得啊。”
香雪兰横眉,猛地一跺脚,“她算是什么贤妻?不过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让她给说中了!这样就是贤妻了么?!”
胡嬷嬷摇摇头,并未答话。
见她如此,香雪兰更加不忿,“莫非你还想说,怀上子嗣这件事,是她辛苦努力得来的?”
胡嬷嬷仍是摇头。
“嬷嬷!你有话当说,做这副姿态是要给谁看!”香雪兰几乎气炸。
胡嬷嬷半俯身,垂眸叹息,“王妃,您是六王妃啊。”
她特别在“六”这个字眼上加了重调。
是啊是啊,她是六王妃啊。她心里再怎么重视那个东陵弥白,他也不是自己名义上的男人。他赏了她一儿一女,却再也不能给她更多名分荣耀。
香雪兰心酸落泪,胡嬷嬷仍只能叹息。
再隔半日,六王府中已经人人知晓崇明郡的大喜事了。
书堂西厢里,连翘欢喜得差点要蹦冲到房顶上。乐归乐,连翘最记得感激的人还是许安宁。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许安宁冲她摆手,而后将手里的布锤递过去,“替我捶一捶。”
“好呢!”连翘照许安宁教的穴位一一敲捶,面上依旧如春风拂面。
许安宁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张望窗外了,她将细绳绕在手上,兀自玩着翻绳。
站在她背后的连翘不时伸长脖子瞄一眼,想从许安宁花样百出的手掌上多学几种花样,但即便那细绳翻得慢悠悠,她也还是有许多看不透的细节。
“夫人好厉害,翻绳都能捣出这么多名堂!”经过几日的接触,连翘愈发佩服许安宁。
听到称赞,许安宁双手交叉合拢,缓缓停下,“王妃有喜,我也理应送礼一份。”
连翘莞尔,“夫人已经送了啊!预测到海神怒,不就是最大的礼么?”
许安宁淡无表情地摇头,“那是还恩。而礼是礼,是另一回事。”
“夫人说得是,一切都听夫人的。”连翘说这话,手中布锤一刻不停,“那夫人可需要婢子去准备什么?”
布锤突然被人握住,连翘被吓了一跳,愣愣看着许安宁慢慢转过身来。
“要。”
连翘还记得上一次见到许安宁这么认真的表情时,她说的就是海神怒的事。这一回,她又是这样郑重其事。看来,夫人真的要备一份不小的贺礼呢。
“连翘,这贺礼,需要你吃苦。”
“婢子不怕!”连翘答得爽快干脆,“可是,夫人要教连翘怎么做。”
许安宁轻点一下头,“我来计划,你负责张罗。首先,你要讨人厌。”
讨人厌?连翘似懂非懂地思量着。
*
时下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各地富庶人家都纷纷举办花展或花会,以邀请四方宾客同赏,既熟络感情,又彰显颜面。
凌云国内,唯独京都几间重臣的家宅花会办得闻名遐迩,不过此等花会并非人人能去,能进大门的,除了王亲贵族,就是达官富商,再要么就被重臣们长线培养的极富名望的仕途学子。
四世子当然也在受邀之列,只不过这一年看了几场花会,都挥不去东陵泓熙心头的雾气。
从京都回到王府后,四世子先去给王妃请了安,然后闷头直奔书堂。
香雪兰直觉觉察四世子情绪不对,可那孩子一向不喜和她多谈,直接问定然是问不出什么的,于是她便让李公公去召了四世子的书童小豆。
“小豆,你说。”香雪兰还生着心病,本没有耐性和气地问,若不是胡嬷嬷提醒她,说四世子将是香雪兰今后的依傍,她这会儿早就拿竹条逼着问话了。
小豆怯生生地低着头,“回王妃……四世子在进学时,被诸位皇子们嘲笑了。”
“笑他什么?”香雪兰锁住眉头。
小豆的声音细若游丝,“笑世子……和王爷一样,不懂君臣纲纪,藐视王法家规,只图安逸享乐,只懂玩物丧志……”
“四世子玩什么了?!”香雪兰愤然,皇子们的确骂不得,可他们嘲笑四世子,就是嘲笑整个六王府!王爷不在乎,她当家,她怎么能不在乎!
最后这个问题,小豆把下唇咬破了也没有答上,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因为四世子恐吓他,说如果他把木偶人的事情说出去了,就把他送进宫里当内侍!
他才不要变成一个小太监!
再也问不出什么后,香雪兰赶退了小豆,又让陈嬷嬷驱散了一众下人,待屋里清静了,她伏在案上不久便哭了出来。
命运如此不公!她祝嘉惠嫁到三王府,随随便便就得了贤妻美名,而她香雪兰费尽心思操持六王府,处处小心,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
“王妃,现在哭不得啊!”胡嬷嬷心头发紧,“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四世子的心。四世子受了委屈,王妃这个为娘的,不能比四世子先倒下!”
香雪兰甩袖撒气,“这六王府,莫非还有出头日吗?!”
胡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赶忙哄住香雪兰,“纵然王妃不要自己的性命,也应该替五世子和五郡主想想!”
“……吩咐膳房,给四世子做碗平心静气下火的汤羹……”香雪兰哽着生硬的喉头,冰冷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