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事件
初三时,我们学校开了一个工厂,专门生产雪花膏。
地点就在校园内,产品卖到外地,本镇的百货大楼也有,5角钱一袋。
班里有一些女生攒了点钱,到街上去买。男生嗤之以鼻,但是没有多久,轻轻的香味在班里四散着,我们男生也使劲地嗅了嗅。
机会来了。有一天晚自习时,工人们用手推车拉货到仓库时,掉了一盒。怎么办?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对美丽的渴望战胜了胆怯,一个同学捡起盒子,抱得紧紧的,冲向寝室。
二十袋!我们一共十二个住宿生,一人一袋,还剩。大家商量着送给哪位女生,笑声一片,追赶、打闹,屋里一片热闹。最喜欢思考的小郑说了,明天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顿时,屋里静了。校长的脸色大家都是熟悉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班里的香味实在牵扯了太多的梦想,讨论再三,决定两人一袋把其余十四袋放进盒子送到原处,还是速度最快的浩子,在望风的同学告诉风平浪静后冲出去“物归原主”。
当夜无月,今夜有梦,梦里都是不同于往日萝卜咸菜的气味。
第二天清晨无事,忐忑不安的心情放松了一下。上午上课,班主任进班,一切如旧。大家互相看看,舒了一口气。小郑小声地说,天下太平。
但没有多会,校长陪着那胖胖的厂长进来了。厂长先说情况,说丢了六袋雪花膏,还说前两天少了一袋原料。校长又说,主动交出来算自首,搜出来送公安,截止时间上午放学时,还说重点就在我们班。
屋内的温度凝固了。老师上课大家也不在意了,交吧?还有那所谓的原料。不交吧?搜到怎么办,谁都知道农村小男生,没人用化妆品。
下课了,凑在一起无精打采,不知怎么才好。小郑说,找班主任吧。北京马上反驳,班主任就不凶吗?那怎么办,谁也没话说。
放学时,校长果真来到我们班,还有班主任。我们心提到嗓子眼,惨了。我端直身板,准备站起来。浩子向我看了眼,示意我镇静。校长开始说话了,有个同学紧张地扶着桌子,要站起来。班主任赶紧打个手势,你不舒服啊,上我房间休息一下。校长笑了,说我们班同学还算老实,一早晨就交到班主任那儿了,算是自首。还说班主任保证你们是真的拾金不昧,思想很好。
班里掌声一片。校长走了,我们好奇地望着班主任。他狡黠地笑了,然后说男孩子抹化妆品味道也轻一点。我们使劲地嗅了嗅,班里确实弥散着浓浓的香味,在男生身上,在各个角落,热烈地传播着,沁人心脾。
只是,只是,班主任哪来的六袋雪花膏呢?
最前排的座位
刘刚疯了,大家都这么看!上课时摆弄笔,搞点恶作剧,让后面女生尖叫,下课时骚扰同学,大家都认为是调皮而已。今天竟然和老师顶撞,说英语老师有什么了不起,谁不知道是专科底子,跌跌爬爬才到我们一中来的。
他说话时将“我们一中”四个字强调得很突出,仿佛他就是一中的主人,而英语老师不是。
班主任找他了,在班会时做一次检讨。他把书一摞,不写。老师很冷静,你出来一下,我们谈谈。
刘刚很傲然地坐在那里,有什么在班里说吧,我洗耳恭听。空气紧张起来,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才好。
班主任火了,好吧,你厉害!你看你平时所作所为,还像一个有理想的高中生吗?刘刚笑了,笑得很轻盈,我当然有理想,我想考重点呢。
班主任转身走了,刘刚也转身朝我们做鬼脸,没有人笑。这件事如何收场?
下午的时候,刘刚的父亲来了,脸色铁青地将他带走。刘刚显得很轻松,终于换个活法了。弟兄们没有掌声,没有话语。其实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他再也不会搞恶作剧了。
谁知道他父亲没有将他带走,而让他站在那棵古老的槐树下,拿书读!我们还看到他父亲,那位慈祥的老人和班主任苦口婆心地说着。还有教导主任,刘刚的亲戚,班主任摆了摆手,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严肃的教导主任和刘刚的父亲来到了教室,让我们和班主任说说。刘刚不是要调班吗?有人问。他父亲苦笑了一下,谁要他?这么不听话。教室里议论纷纷,都指责他平素的傲慢,自大。楼下,那个家伙还拿着书在阳光下刻苦地读着。
老班进来了,教导主任又把他拽出去一会儿。然后教导主任宣布给予刘刚严重警告处分。耷拉着脑袋的刘刚拎着书包,走到讲台上开始做检讨。完毕,抬头望着老师,老班用手指了指,把位子搬这儿。那儿是和讲台平行的地方,最前排。刘刚微微叹了口气,搬起桌子放到前排,离黑板只有0.5米的前排。老班严厉地说,从今天开始再犯一次错误,就没人要你。
从此教室里安静了许多,特别是刘刚捧着书,一句一句地读。累了,就趴下睡一会。上课了,就认真地一笔一笔地记,让老师们大跌眼镜。
更让老师吃惊的是高考分数下来,他竟然上了重点线。于是有人猜测他肯定会报一箭之仇,有人猜测他绝对要炫耀一番,因为他本来就那么张狂。
没有!绝对没有!建档时他老老实实地和老师说话,毕恭毕敬地聊天。出来后我们调侃他,他默不作声地掏出两个信封。七月的天,热。一封是刘刚写给老师的,充满了骄傲,那些词语热得烫手。还有一封信,是刘刚父亲写给老师的,请求老师严加管教,还有教导主任的签字。刘刚羞涩的说,当我把那封骄傲的信递给老班时,他给了我这封信,说是我父亲一年前写给他的,你们看,上面也有老班的字。
我们找到最后一张,果真有熟悉的字迹:好钢不是一味加温,而是猝不及防的一盆水,坚硬自见。刘刚看着那矮小的教师宿舍,平静的说,老班真好!
这话我们信,因为现在他一点儿也不张狂,还很文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