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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宝黛共读《西厢记》

贾母自从见了宝钗,就喜欢她稳重。为替宝钗过生日,贾母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凤姐,让她张罗酒席和戏班子。史湘云已在贾府住了几天,原准备回去的,贾母却挽留她过了宝钗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

凤姐就和贾琏商量:“这个月二十一是宝钗妹妹的生日,你说怎么办?”贾琏说:“我知道怎么办?你多大的事都料理过,这样的小事还问我。”凤姐说:“大事有一定的规矩,这样的事不大不小,所以要和你商量。”贾琏想了想说:“往年怎样替林妹妹做生日,今年就怎样替宝钗妹妹做。”凤姐听了冷笑说:“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昨天听老太太说,宝钗妹妹今年十五岁,是个整生日。”贾琏说:“那就比做林妹妹的生日多增加一些。”凤姐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征得你同意我不敢做主。”贾琏笑说:“这个空头人情我不领,你不管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哪敢管你。”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大家都聚在贾母房中闲谈。贾母顺便问薛宝钗喜欢听什么戏,喜欢吃什么东西?宝钗知道贾母喜欢看热闹戏,爱吃甜软的食品,便投贾母所好说了一遍。贾母听了十分高兴,第二天就叫人送些衣服和玩其给她,作为生日礼物。到了生日这天,贾母叫人在内院搭了个家常戏台,选定了几出小戏:又在贾母的上房摆下几桌酒席,热热闹闹地过了个生日。

再说贾贵妃自从到过大观园后,便命探春将那天所有的题咏都一一抄录清楚,并亲自编了顺序,对它们的优劣进行评点,还命刻在大观园里的石头上。贾政便让贾珍监工,尽快办好。贾贵妃又想到,大观园是专门为省亲修的,贾政平时一定锁起来不敢让人进去,岂不是太浪费了吗?于是,便命夏太监到荣国府下了一道谕,让宝玉、宝钗、黛玉及贾家的几个小姐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固。贾政接了谕旨便来告诉贾母,派人进去打扫,安设床帐。宝玉听了,高兴得要发狂。

二月二十二日,宝玉和姐妹们都搬进了大观园,宝玉住怡红院,黛玉住潇湘馆,宝钗住蘅芜院,迎春住缀锦阁,探春住秋爽斋,惜春住蓼风轩,李纨是贾政的大儿子贾珠的妻子,结婚不久贾珠就过世了,现在只带着儿子贾兰生活,她性情寡淡,因此选择了稻香村。进园住的人每人除原有丫环和嬷嬷,另外又增添了两个嬷嬷、四个丫环,负责收拾打扫。

宝玉自从搬进大观园后,心满意足,不再想别的事,每天只和姐妹丫环们在一起,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或作画吟诗,倒也十分快乐。可是过了些日子,他就又不自在起来,他的书童茗烟看他这样,便从外面买了不少小说书孝敬宝玉。宝玉从来没见过这种书,一看便如获珍宝。茗烟嘱咐他说:“千万不能带进大观园去,如果让外人知道了,我吃不了兜着走。”宝玉嘴上答应,哪会舍得不带进去,踌躇再三,便挑了几本文采好的带进去放在床头,没人时自己偷着看。

三月中旬的一天,早饭后宝玉拿了本《西厢记》,来到沁芳闸桥边桃花树下,坐在石头上细读,正看到“落红成阵”这一句时,一阵风吹来,吹落了许多桃花,落得满身满书都是花瓣。宝玉要抖落花瓣,又怕脚踩着,就兜着落花,来到池塘边,一齐投到水中。那花辩浮在水面,向沁芳闸流去。宝玉回到桃树下,见地上还有不少落花,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就听后面有人对他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宝玉回头一看,原来是黛玉,只见她肩上扛着花锄,手里拿着花帚宝玉对她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把这些落花扫起来,放到水里去,刚才我已经放了不少。”黛玉说:“放到水里不好。这里的水虽然干净,一流出去就不干净了,还是把花糟蹋了。我在墙角那边有个花冢,我们把这些花扫起来,装进锦袋埋入土中,这样日子一久,化成泥土,岂不干净!”宝玉说:“等我放下书,帮你收拾。”黛玉问他:“什么书?”宝玉一听,连忙说:“不过是中庸和《大学》。”这两本书都是科举考试必读的书籍,其实是宝玉最讨厌的。黛玉说:“你又在我面前弄鬼。”宝玉说:“好妹妹,如果是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千万别对外人讲。真是好文章,你要是看了,连饭都不想吃。”说着就把《西厢记》递过去。

黛玉接过书从头看下去,越看越爱看,一会儿工夫已经看了不少,心中还在默背书中的词句。宝玉问她:“妹妹,你说好不好?”黛玉笑着点头。宝玉开玩笑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这两句话是《西厢记》中男主角张生和女主角崔莺莺谈情说爱时说的话。黛玉听了气得满脸通红,顿时竖起眉,瞪圆眼,满面怒容地指着宝玉说:“你这该死!竟取用书中的混账话来欺负我。我去告诉舅舅、舅母!”说着,眼圈就红了。宝玉急得连忙拦住黛玉说:“求你饶我这一次。我要是存心欺负你,让我掉进池子里,让癞头鼋吃了,变成个大王八,等你将来做了一品夫人归天后,我在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碑。”黛玉被宝玉逗笑了,揉着眼睛说:“胆这么小,还净胡说,原来你也是个‘银样蜡枪头’!”这是《西厢记》的另一个主角红娘对张生说的话,意思是中看不中用。宝玉听了笑着说:“你也说这个,我也去告你。”黛玉说:“你曾经自夸你能过目不忘,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两人说笑过以后,就又去收拾落花,掘土埋葬。刚筑好花冢,袭人过来对宝玉说:“我到处找你,原来在这里。东府的老爷身体不好,姑娘们都去请安了。老太太叫你快换了衣裳,也过去请安。”宝玉拿了书,辞别黛玉,跟袭人回房去换衣裳了。

宝玉走后,只剩下黛玉一人,想去找人玩,又听说众姐妹都到东府去了,一个人闷闷不乐,正想回房,就听见梨香院里笛声悠扬,歌声婉转,黛玉知道是贾府新买来的戏班中女孩在练唱,听到唱的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是《牡丹亭》中的唱词,表达了女主人公渴望自由的心情。黛玉听了十分感伤,心里想:戏中的唱词竟然也这么美,可惜一般人只顾看戏,未必能欣赏这样的好文采,又想到《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情万种”的词句,黛玉十分伤感,不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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