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把到饭馆(店)吃饭叫“下馆子”,那是一般乡下人奢侈的举动。记得我读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跟父亲到十里路远的“芦屯站”去赶集。那是一个冬天,一到集市边就闻到在乡下闻不到的炸油条、炸丸子的香味,馋得我直流口水。但父亲似乎没察觉到我的馋相,依然牵着我的手在人群里东挤西窜,直走得我两条小腿发酸。大人们如何交易,如何砍价,卖什么,买什么,我一点也不关心,只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一直是我追逐的对象。
大概是过了中午,我肚子咕咕直叫,父亲终于要给我买好东西吃了。父亲领我进了一个四周用成捆秫秸抹着泥巴搭成的简易小饭店,店内只有一张桌子,旁边有个平底锅正在烙肉馅饼,烙好一面翻过来再烙另一面。烙好的一面是金黄色,油花还在口兹口兹地响。父亲要了一盘馅饼,大概有七八个。我急着想吃,父亲用手盖着说:“慢点,别烫着。”别提那馅饼多好吃了,反正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吃得那么香的东西。我大约吃了三个才发现父亲并未动筷,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一下子放慢了速度。父亲问我还能吃几个,我心想都给我,我也能吃下去,但临时却改口说“我吃饱了”。父亲也没深问,这时他才慢慢地夹起一个饼咬了一口。他吃了两个后,把盘里剩下的三个端给老板说吃不了退了吧。临出门,我望着那三个馅饼,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这次“下馆子”的经历,我记得真真切切,但直到父亲去世,我也没有把当时的感受说给他听。
感悟
少年儿童,就是在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中慢慢悟出道理逐渐成长起来的。我工作后第一次请父亲下馆子,那才是真正的下馆子,那是在当时有名的“大连市场”四楼,吃的是糖醋鱼和溜肉段,满满两大盘子。因为有那次“吃馅饼”经历做铺垫,我问父亲够不够吃,我要让父亲真正敞开肚皮大吃一顿,这可能就是对童年穷窘的一次“报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