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楚楚时，她穿着一件白色蝙蝠袖毛衫、一条紧身牛仔裤、浅棕色鹿皮短靴，头发随意地歪编着个辫子搭在肩上，手里拎着个包。
实磊上下打量一通，觉得很满意优雅中带着点俏皮、清纯的美，像大学时代的校花。楚楚关好门，走到实磊跟前仍是挨着很近坐下。实磊仔细看了看她白得通透的脸，素颜没化妆。楚楚露出招牌的微笑说：“穿成这样工作还是第一次。”
因为离得近，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传进实磊鼻子时，实磊得出了判断，那是她特有的气息，不是化妆品的味道。黎黎正低头在倒水，递给实磊杯子时，实磊接过杯子后，特意握了握楚楚的手说：“这样穿就不会冷了，手有温度了。”
楚楚向实磊投来感激的眼神，在幽暗的灯光下，那双大眼睛显得格外明亮，顾盼生辉。实磊看得入神，心里中想着一句话“淡妆浓抹总相宜”
之后楚楚低头翻包，竞从包里拿出些水果和零食，实磊心觉得好笑，这可不像是陪酒女能干出来的事，这是个节俭的好姑娘能做出的事。楚楚想即使心理医不记得她了，他能连续两天来看她、只给她讲故事，不嫌弃她给她披衣服，她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心情。所以带点吃的来，听故事，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把带来的东西都摆好后说：“这里的东西都贵得离谱，在这消费就太傻了。”实磊看看那些东西说：“我原来有个患者就特别节俭。”
楚楚的手停下来看着实磊说：“你的每个患者，你都记得吗？”
“当然。”实磊不假思索地说。楚楚得出的结论是他应当记得自己。
实磊看到楚楚的微有异样，只当作没看见，又开始给她讲某个患者的故事，当然这故事是他整合过的，他不会把患者真实的故事说出来。两小时后，实磊觉得楚楚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故事了，他的故事结束了。
是时候拨开洋葱皮了，即便会刺激得让人流眼泪，但去除枯旧的死皮才能得到净白如初的内在。实磊话峰一转说：“总是我在讲，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
楚楚开始拘谨起来，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神散落在地上，无目的地看着。准备开口了，实磊一直观察着楚楚所有的动作、表情、神态，凭经验看，楚楚要说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了。虽然之前听米丫说过一些，但是他更想听听本人口中的描述。
说到最后，不得不离开时，楚楚只讲到自己上大学。实磊有些遗憾地说：“故事还没听够，时间却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听吧。我明天要走了，明晚不会来了。”
楚楚对眼前这个儒雅的男人也有点不舍，从来了大连，还没有谁能真正打开她的心扉。他可以，因为他曾是她的心理医生。楚楚站起来送时说：“方便留个电话吗？”
实磊笑了笑：“说把你电话告诉我，我给你拨过去。”电话拨过去后，楚楚看了一眼手机，实磊直接报出自己名子，从两天的谈话来看，他有把握唤她出风尘。
楚楚存好电话说：“其实如果想聊天，你有空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咱们出去聊，不用来这。”
实磊点点头说：“你白天都有时间吗？”
“没什么特殊事，是有空的。”
“推荐你本书看，《茶花女》。”实磊说得不经意，但是他希望楚楚看，让她看看茶花女玛格利特是有真爱的，不论她是什么样的身份。
楚楚送实磊到门口了，实磊也有了一分不舍，他又看看楚楚说：“认识你很高兴。”客人终究是客人，楚楚脸挂着招牌式的笑说：“欢迎下次光临。”
实磊往外走时想，这个患者他管定了，不管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权当义诊了。
大年初一，实磊收到一条来自楚楚的短信，祝福的话，最后留名是“CX李楚楚拜贺，其待您的再次光临。”
虽然互留了电话，但他们从来没联络过。这短信明显是给客人群发的，他却有了要再见见李楚楚的冲动。
年初四，实磊再赴大连。他不喜欢夜店那种暧昧的气氛，反正已经到了，不如就约在白天见面。
楚楚坐在实磊对面后，实磊发现她鼻头有些红、她把头深深的埋在白色的围巾里像是有些冷。实磊寒暄着说：“大过年的，没回家？初四就要上班吗？”
楚楚揉揉鼻子打了个喷涕，之后说：“家？我只有一个人，我在哪，哪就是家。”
实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坐在对面的是个孤寂的灵魂，她没有家。实磊看看楚楚略显憔悴的面容，仍是没有化妆，多了几分病容。“你感冒了，吃药没？”
“没，怕晚上喝酒不能吃药。吃感冒药人会犯困，晚上上班不安全。”说完，楚楚又拿桌上的纸巾擦鼻子，之后拉拉了自己的外套。
实磊没忍不住站起来，俯身伸出手摸摸楚楚的额头，很热。“你在发烧，怎么还出来？”
楚楚看看他说：“之前说过以后要再面可以打电话，我不出来怕你以为我是特意的。我当是想留住自己的客人。”楚楚没说实话，她真实的想法是，在这陌生的城市、在这举国欢庆的假期里，在自己生病时她想要找一点点温暖，而他曾经给过她一点点。
“服务员！”实磊叫道。小服务生过完来后，实磊说：“给我煮份姜丝可乐。”
小服务生抱歉地笑笑说：“先生，我们这没有。”
实磊皱皱眉说：“和后厨说一下，他们肯定会弄。”服务生走了，实磊带着真真实实地关切看着楚楚说：“你可以和我说你生病了。”
“我怕你以为我在搪塞。”
“家里有药吗？”
“没有，每次感冒都不吃药。”
实磊真的心疼了，寒冬腊月的，每天穿成那样进进出出的能不感冒吗。“你晚上请假吧，发烧吃药好的快。”
“我要拿全勤奖，还差两天了，所以不想请假。”
实磊有点气又有点无奈，这种地方工作应当不少赚，还差那点全勤奖，但这是她自认的工作，他得尊重。姜丝可乐端上来了，实磊往楚楚跟前推了推说：“趁热喝，发汗。”
楚楚看看他，感激地点点头，心想今天来对了。她小心地喝着，实磊不回避地盯着她看，看着她光洁的额头、红鼻尖渗出汗，又等着那些水珠消失才说：“走吧，送你回家。”
楚楚有些意外，他们见面这十几分钟里，除了问了她的病，什么都没聊，不是来找她聊天的吗，如果没猜错他应当是从H市过来的吧。
实磊已经叫来服务员买了单。他站起身，没多想，也没犹豫走到楚楚跟前拿起她的包，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出了那家餐馆他左右看看找到一家药店，拉着楚楚径直走去，报了药名买了一几样药，又买了个体温剂。
楚楚一直跟着不说话，好久了，快有两年了吧，都是一个人，没人关心没人照顾，这突如其来的照顾没有意见征询，没有商量的余地，但并不强势，很温和，让她有些茫然，不知该怎么应对或感谢，索性什么都不做了。
打到车后，实磊还是按自己的想法办事，对楚楚说：“吃药前量次体温，退烧药吃四小时后再量一次体温，观察退烧情况，如无明显退烧就需要去医院了。其他药按说明吃，晚上工作的事，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楚楚狐疑着说：“谢谢，晚上你有什么办法？”
实磊也在思考着说：“到时再说。”
楚楚下车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找我什么事？”
实磊笑了笑，他带着很干净很阳光的笑容说：“本来是找你想听完上次的故事，但现在说书人都病了，以后有机会的吧。”其实，实磊来的真正原因一方面是听故事，另一方面单纯是想见见楚楚，不掺杂任何杂念的只见见她。现在见到了，看着那个倩影在视线里消失，实磊才独自离开，他盘算着楚楚晚上的“工作”。
晚上实磊算好时间到CX，直接找妈咪问：“带楚楚出去，多少钱？”
妈咪本来要说多少钱都不出去的，但刚要开口时，她想起了这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他曾经点过楚楚，上下打量一下，这男人评心而论外表不错，衣着得体，又都是牌子，口袋里应当是有银子的，他应当是单为人而来。从他的态度看，他们也许是认识的，绝不是楚楚泛泛的客人。但是楚楚肯不肯出去呢？她想了想说：“你等等，楚楚从不和客人出去，我们得商量商量。”
妈咪不为别的，只为钱也想再试试楚楚的口风，尽管她今天看上去状态不佳，但是也许外面那个男人有能力，能把她带走。妈咪去和楚楚谈时，特意强调：“是上次那个男人，一个人，不喝酒的那个，长得挺帅挺斯文的。”
楚楚想了想，这就是实磊的办法吗？自己掏腰包，以这种名义把她带走，但全勤奖才几百块钱，这样他怕是要花上好几千了，不如直接把钱给她了。为了让他少赔点，楚楚说：“2000块。”
妈咪心里乐开了花，不是为这点钱，而是想若是开了这个头，往后靠这个美人赚钱可就多着了。妈咪再去和实磊谈时，想了想楚楚这个开头很重要2000少了点，她见到李实磊就说：“3000块，可以出去。”
实磊一点都没犹豫，点头付账，之后拉着楚楚走出了CX。楚楚出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破费了，我没说那么多钱，是妈咪坐地起价的。”
实磊看看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工资不低，不在乎这3000块钱，而是她现在这种状态他心理很不好受，像个商品，早早晚晚有一天，她会被妈咪卖出去。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动心，有钱的人多得很，别说3000，就是30000也不会眨眼。想到这，他想起了，她自己不就曾经为300万出卖过自己吗。
想到米丫讲300万的故事，实磊的心一下沉了，虽然现在她近在咫尺，他却不想多看她一眼，有那么一点点不屑。
下车时，实磊先下车，楚楚下车时，因为地下有冰，脚上滑了一下。实磊刚好扶住她，她无意地摔进他的怀里。那个清冷的香飘进实磊鼻腔时，实磊一下又心软了。刚刚那点不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怜惜。他一只手揽着楚楚，用另一只手摸摸楚楚额头说：“烧降下来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吃药，估计马上就会好。”
对于刚刚的意外，楚楚有些贪恋这个怀抱，这不是那些色迷迷臭男人的怀抱，而是一个关心自己的医生，干净温暖的港湾。可贪恋又能怎样，他越是干净，超是反衬出自己的不洁。
楚楚站好后说：“谢谢。那3000块钱我之后还你。”
听这话，实磊拧紧了眉头，他很不愿意从她口中听到“钱”字，像是时不时的提醒她的职业。实磊随意说了句：“欠着吧，明天晚上再来找你。”之后他看着那个倩影开门进了楼里，从每个楼道窗子看着那个影子，直到看不见影子，楼上有个屋子亮了一盏灯，才离开。他记住了，那个楼层。
年初五晚上，情况依旧，送楚楚到楼下后，她没马上上楼，而是等出租车开走后，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给实磊说：“还给你的，昨天加今天的，一共六千。”
实磊无奈，无语，甚至有些气愤。他冷冷地扔下一句：“快点上楼吧。”转身走了。楚楚愣在当场，她看出了实磊的情绪，估计他以后不会再找她了。她有些难过，竟然落下两滴泪来。
实磊往宾馆走时，在心里冷笑，自己这是干什么？只为了见她，每天3000块为送她回家！可她这是什么意思？婉拒？但也没要求她什么，她有什么可拒的！
第二天实磊返回H市的路上在想，以后再也不来了，她就是个茶花女，只要你出得起钱。
元宵节，实磊收到一条短信，加上标点只有7个字，他却看了半天，看着那条信息发笑。“节日快乐，楚楚”
情人节，实磊又收到一条短信，仍是那7个字。这时他疑惑了，她明知道是情人节，还发短信，是什么意思？
劳动节，实磊没忍住，又去了大连。他兀自地来到楚楚家楼下，才想起自己有些冒昧，也许她不在家。电话打过去，响了好久人没接，真的不在家。实磊转身准备离开，电话响了，看显示是楚楚的号，他兴奋起来，接起电话。对方弱弱地说：“你好，你，找我，有事？”
听声音不对，实磊急着问：“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
“等我！”
实磊挂了电话匆匆跑上楼，楼层他时记住了，但是两户是那个门呢？他猜测着，敲开了一户，里外有个男人声传来“谁呀？”，但门还是开了。
实磊看看那个穿着随意的中年男人，愣了，他犹豫了。但门已经开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问：“李楚楚是住这吗？”
那男人也上下打量着实磊，不友好，最后说：“是，你找她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