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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有扇门没打开

到现在为止,科学家只能发明出一些微型跟踪仪,附在船体上跟踪着对方通过超空间。它们也无法从超空间里发出信息,而是在被跟踪的飞船逸出超空间后迅速发出信号,指出它在正常空间里出现的位置。

好在超空间虽然能隐迹埋形,但飞船只有以超光速才能进入,并且无法坚持飞多久。到现在为止,飞船在超空间里最长的飞行时间记录仅有不足3000秒。过了这个时间,飞船都会自动逸出超空间,出现在银河系的某个角落里。谁也不知道这个时间上限意味着什么,它只是一个宇航技术的常数。

现在,杜兰和他的改装船已经逸出超空间,进入AT103天区。那里距两舰短暂交火的地方又向星团深处跃进了五光年,恒星密度提高三倍。官兵们想到这个数据就心惊胆战。现在他们就象是在险滩上飘流,一不留神就撞上礁石。然而敌舰既然能去,必然会有一条安全的路通向那里。阿古达斯克使尽全身解数,终于计算出一条潜在的航道。

“原力与我们同在!”阿玛号侦查舰在他的祈祷声中跃入虚空。

由于距离很短,这次飞行时间只有半分钟。进入超空间后,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的人下意识抓住身边的座椅、栏杆、手柄,谁也不说话,都在屏息等待。飞船在超空间里肯定一切安全,关键是逸出超空间的那一刻他们会在哪里。

“不好!航线已经受到引力变异的影响!”阿古达斯克大叫道。导航员设定航线,要以目标区附近各种天体的引力场为坐标。但如果那里正发生剧烈的引力场变化,就会干扰这个坐标,只不过目标区域必须发生大规模天体变化,才能使引力场发生巨变。这种巧合十分罕见。

还没等他观察明白,飞船已经回到正常空间。屏幕上,正前方150万公里处出现两颗巨大的岩石行星。它们离得好近。不,不仅是距离近,它们正在斜刺里相撞!

天啊,居然遇到这种微小概率的事件!塔阿罗阿知道,正是由于这两颗行星即将撞击,它们周围的引力场才发生迅速变化,进而改变飞船航线,吸引飞船向撞击点逸出。现在,阿玛号正以亚光速向行星撞击的现场疾驶!

“来不及做机动飞行了。”阿古斯达克脸色煞白。

“提速,重入超空间!”塔阿罗阿只有一秒钟时间来决策,他也只有一种方案可以选择。

屏幕上,两颗各有两万公里直径的行星已经撞到一起,巨大的动能变成热能,在撞击处迸发出一片白光。碎裂的星体从撞击处启程,以每小时上千公里的速度呈环状向四面八方迸射,象是一阵太空暴雨。两颗行星各自拥有几十公里厚的岩石外壳,此刻被彻底撞碎,内部熔岩象果肉一样被剥出来,晾在太空里,并且迅速混在一起。

当一颗老年恒星爆炸后,它所拥有的行星如果距离足够远,没有被炸碎,便会流浪在太空里。如果进入另一个恒星系,由于引力效应,便有可能与那里的行星互相吸引,发生撞击。在正常宇空里,这种事件发生的概念极小,两颗在广袤空间里互相接近的行星更有可能绕共同质心旋转,成为几十亿年的舞伴。

但在稠密的子旋臂星团中,绝大部分恒星都进入老年,经常有恒星在爆发后死去,留下一群行星孤儿。于是,这种流浪行星互相相撞的现象几乎每天都能发生。只不过这一次,它们将“阿玛号”卷入自己的引力场里一起殉葬。

100万公里、70万、50万、20万……!阿玛号侦查舰以不可抗拒的速度坠向这块太空坟墓。当肉眼都能从观察窗里看到那片血红色撞击区时,阿玛号重新进入超空间。这个动作激起一道小小的引力波,在乱石雨中划出一道细小的裂痕。

这次他们没有时间设定逸出点坐标,一群离死亡只有半秒之遥的人呆了好半天,才能让呼吸平稳下来。不过他们都是军人,既然没有死,那便要重新投入战斗。“离开超空间,重新选择航线!回去抓他们。”塔阿罗阿命令道。

这样,阿玛号又出现在另一个恒星系里。这个星系只有一颗恒星,但却没有大行星,全部岩石行星都被周围复杂的引力场搅碎,或者在无数次撞击中粉碎,再粉碎,形成宽大无比的小行星环。另外还有一些被恒星俘获的小行星碎片也夹杂在里面。官兵们从未看到哪个恒星系拥有这么多小行星。由于附近的恒星都很近,这些小行星还要反射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线。肉眼望去,整个星系简直象是一只由宝石拼成的车轮。

好在阿玛号是从这个小行星圆盘的盘面上方逸出超空间,否则难保不撞上其中的某颗小家伙。驾驶员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阿玛号,在小行星盘的上空减速、减速。

“这真不是我们能来的地方!”阿斯加尔德叹道。联盟左翼里一些人曾经自豪地说“我们才是小旋臂的主人。”也许真是这样?

“也许是吧,但毕竟我们已经来了。”塔阿罗阿再次命令部下选择航线,重返AT103天区。离行星相撞已经过去十几分钟,那边的引力场重新恢复平衡。阿玛号从这个车轮状星系的外缘再次钻入超空间,又从AT103天区的外缘钻了出来。他们第一眼便看到太空中悬着血红的一团,那是两颗行星相撞后被剥开的心脏!由于那是粘稠的液态金属核,结果被惯性挤成了古怪的形状,象是植物的块茎。几年以后,它们将会在引力作用下重新塑成球体,冷凝出一层金属外壳。

“快去找我们的敌人!”塔阿罗阿把大家从这幅太空奇景中唤回来。官兵们分头忙碌起来。这时,“天宇”、“旋风”、“雷暴”三舰也已经汇集到这里,形成一个小编队,以每秒七千公里的行星际速度逼近目标。

最早的超空间跟踪器是一些实体,小到可以用手抛掷,吸附在敌舰舰身上。如果敌方人员发现有跟踪器附在外壳上,也可以派机器人爬出舱外将它们摧毁。大部分情况下,实体跟踪器无法命中高速飞行的敌舰。现在军方发明了能量跟踪器,它只是一团能量信号,一触及敌舰,便附在舰身的能量线路里,象是一个纯粹由能量组成的寄生体。只有关闭整个飞船的能量线路才能把它杀死,但对于一艘正在太空中航行的飞船来说,这又是根本办不到的。

在跟踪信号指示下,四舰呈合围之势飞向目标。很快他们就能够用肉眼观察到那艘敌船。虽然刚才阿玛号与这艘敌舰擦肩而过,但由于相对速度太快,塔阿罗阿等人现在才能够看清它的外形。

“这是个什么东西?”阿斯加尔德奇道。

“一枚大号卵石?”阿古斯达克找到了最贴切的比喻。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外形的飞船。它是一个长圆体,表面上没有任何突出结构,颜色极深,几乎不反射周围的星光,甚至黑到不象实体,而是一个移动的幻象。

“突击队作好登船作战准备!”塔阿罗阿没功夫研究敌舰的形状。他们马上就要投入近距离的交火。在太空里对抗,只有与敌舰同向而行,才能在高速运动中找到接近作战的机会。如果双方劈面相向,战机消失得会比闪电还要快。

就在这时,敌舰仿佛听到了他的命令,立刻改变航向,朝着星系中心的恒星猛扑过去,四只侦查舰在后面紧跟。这个星团里到处都是老年恒星,颜色深红。此刻,眼前这颗恒星已经演变成红色火球,直径达两亿公里,仿佛太空中裂开一个红色大洞,妖饶的星冕象是魔鬼的发辫,强烈的辐射迎面而来,观察仪器受到严重干扰,渐渐无法再观察敌舰的踪影。

“它们又逃入超空间了。”阿古斯达克叫道。

“保持速度,等待跟踪信号。”塔阿罗阿知道,除非对方想逃离这个星团,否则在这片恒星熬成的浓汤里,他们在超空间里隐蔽飞行不到一分钟就得现身。果然,只过了二十秒,阿玛号便收到了跟踪信号,四艘飞船迅速锁定航线,一头扑进超空间。

等他们再回到正常空间,已经又向星团中心部位深入了十光年。周围有十几颗恒星悬浮在空中,象一颗颗赤红的果子。“它要做什么?不想办法离开这里,反而更加深入?”阿古斯达克不解道。

“也许他们是在赌我们不敢追到这么深!”阿斯加尔德推测道。

他们的老大也倾向于这个答案。不过,塔阿罗阿仍然斩钉截铁地说:“这次必须抓到杜兰,他和半个联盟的叛乱阴谋都有关!”

在他的严命下,阿玛号带领三艘侦查舰,一站一站跃向星团中心,因为他们的目标也在进行这种自杀式的飞行。

最后,敌我双方共五艘飞船离星团中心只有二十光年,官兵们已经能用肉眼看到那个巨型黑洞。它的视距在一片红色光幕中构成一个阴影。在视距外面裹着炽热的吸积盘,放射着刺眼的白光。飞船已经能感受到来自前方的引力场越来越强大。

敌船还在加速,准备做超空间跃迁。“他们要干什么?真要投入黑洞自杀吗?”阿古斯达克迷惑不解。

“继续跟踪!”塔阿罗阿断然下令。“再朝前飞几光年!”

这次提出质疑的不是官兵,而是飞船本身。在周围诸多天体强大引力作用下,刚刚被撞击过的船身开始颤抖,内部转来不详的呜呜声。那是船体遭受热辐射不均导致的热胀冷缩。

“老大,不能再飞了。”阿斯加尔德跑过来劝道:“舰体内部肯定有损伤,再飞,侦查舰就要解体了!”

“天宇”、“旋风”、“雷暴”三舰虽然没受过攻击,但也都有这样的顾虑。这些飞船的船体是按照银河系间寻常的引力分布状态打造的,无法承受强度这么大,方向这么混乱的引力。

“大哥,杜兰那些人都是心物合一派教徒。他们的命不值钱,我们的命还值钱呢。”

阿古斯达克最后这句话击中了塔阿罗阿的要害。心物合一教将死亡称为“尸解”,意思是虽然肉体分解,灵魂却得以飞升,这是教徒一生中最值得庆祝的事。该派有个经典的教义——人既然不能选择如何出生,所以必须选择如何死亡。如果生死两端均不自由,夹在这中间的那段人生便毫无自由可言。

心物合一教历来提倡教徒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以安乐死为信徒的基本生活方式之一,历史上为信仰而战死的该派教徒也是不知凡己。二十年前以自杀行动干掉斯凡特维德的副舰长便是该派一个资深教徒。

塔阿罗阿狠狠地握了握拳头,带着部下失败而归。“没什么,再往前走几光年,他们无法逃脱黑洞,自己就会‘尸解’了。”阿古斯达克安慰着老大哥。

塔阿罗阿摇摇头:“不,这次算他们赢了。”

然后他停了几秒钟,又咬着牙补充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如此深入星团,不象只是为了逃避追捕。”

银河******1020年,阿玛行星卓越的女政治家依娜宣布辞掉最后一个正式职务,不再从政,她要好好去尽母亲的职责。

银河******1000年,阿玛自治星球政府成立。当时,本地起义军的首领几乎都被安努杀死。年轻指挥官依娜勇敢顽强,脱颖而出,成为大家公推的新首领——第一任“执政官”。这是在银河联盟官方注册的职务名称。在依娜自己看来,那时候的她就象是部落首领,和自己的同胞平等生活在一起。

在第一个五年任期里,依娜努力帮助阿玛同胞融合到银河文明中来。其中一大变化就是让阿玛人接受了金钱的概念。在安努统治下,阿玛社会以物易物,土著居民用实物交税。如果有需要,他们再从不朽神皇那里领到各种救济物资。只是到了******九百年,才有一些地方用贵金属作为交易物,形成原始的货币。

在依娜带领下,阿玛自治政府与银河联盟保卫局签定了土地租用合同。保卫局给了每个阿玛人相当于联盟居民八年平均收入的一笔巨款。这时候的阿玛人被形容为跌倒在钱海里。依娜将这笔钱的一部分留在自治政府,以备本星球长远发展。其它的发放给居民本人。

当时,依娜和同胞们对钱没有任何概念,不知道那堆符号相当于多少实物。很快便有各星球的商人闻风而动,入住阿玛,向他们推销各种物品和服务。原来土地这么值钱,原来钱能够买这么多好东西。即使强烈怀念安努统治的某些人,也不会反对金钱的浸入。

由于钱的吸引,阿玛行星上各种商业设施纷纷建成,自治十年后,他们已经能购买到银河系里各种物品。大商行也把这里的物产输送到银河系各个角落。钱成了文化的融合剂,让阿玛与联盟再也无法分开。依娜和她的战友们虽然饱经风霜,却从未料到真正的解放要从这里开始。

第二个五年任期结束后,自治政府的同事们希望她留下来,继续为同胞服务,于是依娜成为阿玛行星驻阿奥吉亚全权代表。这是她当年的重要兼职,现在成了专职工作。官职虽然降了一级,但她的眼界继续得以开阔。后任执政官有什么大事小情,也总要请教这位前辈。

在这五年中,依娜开始了解银河联盟的政治版图。原来这么先进的地方也并非理想国,反而有着更为深重的危机。联盟左右翼之间由于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蕴酿着巨大的分裂倾向。左翼里有一批追求独立的政治力量,曾经建立起合法政党——家园党。在二十年前一次恐怖袭击后,该党转入地下。一些极端独立派经常发动恐怖袭击。甚至传说他们在银河系中的某处秘密所在筹建军队。这些年安达经常不回家,也不对她说自己工作上的事,依娜相信他就是在参与调查这个传闻。

直到今天,这个政治派别虽无政党之实,但在联盟议会里也有合法代表,一位叫弗蕾娅的女议员成为他们的议员团领袖。她声称一定要在左翼五省实施全民投票,以决定它的命运。而在左翼最发达的省份——子旋臂省,现任省长德鲁伊特自从二十年前当选,连任到今天,稳步经营,把那里建造成左翼独立运动的堡垒。

象阿玛这样可以从容生存,可以构建文明社会的行星,银河联盟每个省都有不下一万个。依娜本不理解这些宏大的政治图景,很想置身事外。但每天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她对这些政治倾向也产生了自己的判断。对于一个为融入先进文明浴血斗争过的战士来说,依娜自然选择去维护联盟的统一。

在外交官的五年任期里,崭新的天顶星舰队也已经成形。五十万来自银河系各处的官兵进入阿玛这个比天穹省还远的边缘地带,大片大片军营在行星表面建设起来,成为阿玛星球上繁华的现代城市。曾经只有一千多人口的布尔凯镇由于舰队总部座落于此,压倒行星首都天门镇,成为行星上最大的城市。由于离天穹省最近的补给地还有很远,为这些官兵提供生活服务成了阿玛人的主要收入来源。

金钱源源不断地消解着阿玛的传统社会。大批年轻人或进入新建的城市,或远赴联盟腹地,或者干脆入伍。一方面是富裕和技术进步,一方面是传统生活在一代人时间里迅速结体,这让许多人在幸福之余感觉到困惑。

这段时间里,依娜长住在外,尚未感觉到故乡的社会变化。等她回到家乡后却发现,一个叫“自然阿玛”的政治派别居然在选民中拥有将近一成的支持率。

这个党派建立于******1000年,几乎和阿玛自治政府同时产生。它最初是渗透进来的家园党所组建的阿玛分支。不朽神皇最后一个续命正身——萨纳的父亲塔布受人拥戴,成了这个分支机构的首领。然而不到一年,由于家园党党魁斯凡特维德遇刺,家园党一些高层人物涉嫌刺杀行动,安全部门试图进行调查,导致流血冲突。家园党被取缔,到今天也没有宣布恢复活动。

家园党核心层从此转入地下。在他们的秘密支持下,塔布将阿玛这个分支改名为自然阿玛党,宣布它与家园党毫无关系,从而得以继续参加本地合法政治活动。自然阿玛党一个主要纲领就是进行全民公决,推翻与保卫局的合同,赶走外地人,将阿玛恢复到原始古朴的生活中去。

这些政治运动萌生在依娜第一个执政官任期里。当时阿玛人民刚刚打开视野,热情地迎接着外面的生活方式。年轻人都渴望走出故乡,只有一些倍感失落的老人才认同自然阿玛的纲领。依娜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不成想当她结束外交官任期后,自然阿玛党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势力。

为了维护自己为之奋斗的理想,依娜站出来竞选议员,要在自治议会上捍卫自己的理想,反击自然阿玛党的挑战。就这样,她又在议会里度过了唇枪舌剑的五年时间。二十年前,依娜曾经和许多同胞一样抱有幻想,以为只要阿玛从不朽神皇的统治下解放,一切都会美好起来。现在她已经明白,旧问题的解决,只不过是新麻烦的开始。

不过,依娜对阿玛政府现任执政官玛哈克非常信任。玛哈克当年是安努手下的神勇武士,由于身体衰竭,面临淘汰,玛哈克带着一些神勇武士逃出安努的控制范围,四处流浪,后来参加起义,在夺取天门镇的战斗中起了重要作用。

由于当年曾经给安努作过打手,在老辈人中积累过一定的仇恨,并且只是为了求生才反叛,阿玛自由以后,人们对玛哈克这群遗留下来的神勇武士抱着怀疑,他的地位一直不高,甚至有段时间里,神勇武士由于身体结构特殊,不被承认为公民,没有选举权。

在那场战斗中,不朽神皇新任命的神勇武士首领西埃拉虽未战死,但审时度势,马上投靠了玛哈克。让后者能够集合所有神勇武士,成为这个小集团的首领。玛哈克告诉这个不足四百人的特殊小族群——我们如果要活下去,必须依靠联盟的先进技术,也必须绝对效忠现在的民主政府。

于是,玛哈克这群人发挥特长,平定小规模骚乱,扶危救险,搜捕匪徒。他们事事争先,改变了以往神勇武士的恶劣形象,慢慢拥有自己的位置,回到公民行列。同时,来自银河联盟的技术力量也保证他们能活得更长。

新一代年轻人成长起来后,对神勇武士根本没有前辈的恐怖记忆。再加上阿玛星球政党颇出,力量分散。对于年近二百岁的玛哈克来说,那些肢体健全的活人都是他的晚辈。生存经验十分丰富,兼能左右逢源,最终他竟然成为各派力量都能接受的新执政官。

在议会里工作五年后,依娜年过四十,她真得有些累了。而且,每当她回到住处后,面对一个碎裂的家更是苦不堪言。于是依娜下定决心,谢绝好友的邀请,不再出来竞选下任议员。“孩子都十九岁了,我还没有好好做过母亲,现在时间还不晚。”

此时,在天门镇里,那艘盛载着阿玛历史的旧飞船仍然耸立着,但已经被开辟成旅游地。银河联盟里面有不少大型运输企业在阿玛行星上建立了中继站、港口、储运站等机构。天门镇也早已不再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了。

在天门镇中心,阿玛自治议会会场上,依娜动情地向全星球同胞发表告别演讲:“那一刻已经过了二十年,我的同胞已经成熟,我们已经拥有了合格的年轻一代政治家,不再需要旧时代的英雄来延续传统。我很幸运,四十多岁就能告别政坛,去享受普通人的生活。为此我要衷心地感谢大家。”

可惜安达不在这里,他应该来听听,这里面也包含着他的理想。依娜想到这儿,心里一阵苦涩,但她马上就被同胞的热情所感动,向大家招手致意。

依娜辞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女儿,来到当年玛希塔找到“千年隼”的天穴。她谢绝了同仁们给予自己的退职元首礼遇,坚持不带任何警卫人员。“在阿玛,相信没有人要加害我。”于是,两个人、一只飞车、一些生活用品,她们就这样直奔天穴而去。

在这个荒凉的火山口附近,天顶星舰队正在修建极地监测中心,以便收集和检验附近十几个天区的信号。不过天穴峰高大险峻,气候寒冷,附近仍然无人居住。依娜带来了简易帐篷,扎在天穴坑壁里背风的地方。还带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她想在此处隐居一段时间。或许这里有什么看不见的能量在流转,有助于女儿身体康复。

每天清晨,依娜就拉着飞垫,带着女儿来到天穴深处运功打坐,呼吸吐纳。对于母亲这些要求,女儿从不反驳,虽然身体照旧是那个样子。

这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它一定能帮助孩子。依娜不愿意放弃希望。艾斯米娜在母亲的要求下机械地做着各种动作。虽然内心里并不坚信它们会起作用,但这些神秘法术她从小就习惯了。母亲让做,那就做吧。

这天上午,她们刚刚打坐完,依娜将披风披在女儿身上,展开飞垫,让它悬在与膝同高的位置上,想把女儿扶上去。一转眼,忽然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周围十分空旷,然而她们都没看到那人是怎么从坑壁上下来的。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一头美丽的金发,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打扮得象个野游的学生,一双蓝色的眼睛深不可测。当他走过母女俩身边时,艾斯米娜忽然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气血翻腾,难受不已。当他走过去后,身体才算舒服些。

“妈妈,这个人很古怪。”艾斯米娜悄悄对母亲说。依娜虽然没有女儿那种灵敏的感觉,但这个年轻人跑到如此荒凉的地方,这种行动本身便透着古怪。

年轻人站在“千年隼”号当年破土而出的地方,蹲下来仔细抚摸着地面。这个举动更让依娜吃惊。二十年里,依娜从未对任何人讲过“千年隼”号出土的位置。难道他是……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年轻人蹲了很久才又站起来,抖了抖手上的土。这次他直接走到母女俩身边,用那双看不到底的眼睛盯着她们,问道:“你们是来寻找它,还是在守护它?”

“你是指……什么……”依娜感觉到心中的凉意。这可不是她二十年间遇到的各路政客,“千年隼”号只与那个伟大力量有关,要找它的人都拥有神秘莫测的力量。

“直说了吧,那是一千年前莱娅公主的坐船。除了它,这周围应该什么都没有,你们也不会为别的事情来到这里。”

“你是说那条船?当年银河天女把它开走了。”依娜看似不假思索地说了个谎。没有玛希塔的嘱咐,她不敢把秘密告诉任何人。

年轻人听罢,若有所思。“那就是了,所有证据都表明它应该在这里。”

年轻人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头,打量着坐在飞垫上的艾斯米娜:“这位姑娘,你没有病,为什么不站起来?”

“不不,她当然有病,只是医生查不出来罢了。”依娜横在女儿身前,把话头抢过来。她没有任何武器,她的搏斗技艺在这个人面前不值一提。她所拥有的,只是一个母亲的勇敢。

“这位女士,她是在闯入一扇走不进的门。”年轻人察觉出她的警惕,温言说道:“那门关上了,她被挤在门框上。只有退出来,或者走进去,她才能再次站起来。”年轻男子又盯着艾斯米娜问道:“你是愿意退回来,还是要走进去?”

这一切都是隐喻,然而艾斯米娜却能够听懂。她想回答,但是离这个小伙子太近了。她感觉自己气血直涌,喉头梗塞,已经讲不出话了。仿佛面前站着一块磁石,身体里的铁元素都离开血液,涌向那里。

艾斯米娜拼命点了点头。

“你……你在对我女儿做什么?”依娜发现了苗头,伸出双臂护在女儿面前,声嘶力竭地喝道。

年轻人歉意地摆摆手,依娜被一团柔和的力量卷起来,身不由己退到一边。“你女儿在那扇门上卡得太紧。我无法把她推过去,只好把她拉回来。”

说罢,年轻人走向艾斯米娜,残疾女孩顿时头痛欲裂,热血沸腾,生命象是从她皮肤的每个毛孔里往外流淌。依娜仿佛被几十道铁圈箍在身上,无法动弹。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压扁、压扁……

突然,天空暗了下来,本来懒洋洋飘浮着的乌云仿佛增加了重量,齐齐向山顶压下来。疾风骤起,鞭子一样抽过来,艾斯米娜连抬手挡着脸的力量都没有,被砂石冰雪抽中,倍感疼痛。母亲扑过来,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只见云层中电闪雷鸣,十分骇人。

年轻人见状猛地跃上块一人高的岩石,光剑拨在手中,剑光已经射出,四处挥了一圈。只见他环顾四外,大声喝问:“你是谁?”

没有任何回答。

“安迪巴尔赫?”

只有风声在回答他。

“玛希塔?”

还是没有人的声音。

“莱娅……公主?”

依旧无人回答。只不过乌云渐渐散开,双阳复又出现,风声逐渐平息,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十几公里外,正在修造监测站的工人远远目睹这一气象奇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依娜和艾斯米娜刚才被尘土迷得睁不开眼睛,现在才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年轻男子站在岩石上,等身上的虚汗干透了,才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跳下来,回到母女面前。

“小姐,你试着站起来吧。”

“站……?”

“是的,你的腿又属于自己了。”

说着,年轻人猛地从艾斯米娜身体下拉走飞垫,艾斯米娜身体悬空,不由自主摔下去,但那个年轻人已经用一只胳膊把她夹住。等依娜扑上来时,他已经把残疾女孩稳稳地放到地上,用一只手搀扶着。

艾斯米娜试探着站在那里,迈了迈步。她的腿部肌肉已经萎缩,九年未用的关节早就僵直,但不管怎么样,她能走了!身体里许多无形的锁都被解开,血液流动得无比顺畅。她再次拥有对双腿的感觉。

她从那道门上被拽退了出来。

“先生……”眼泪从艾斯米娜的眼眶里淌了出来,她根本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再站起来。“谢……”

“不要随便练习它!”年轻人打断了她的道谢:“那些修练十分凶险,你不能被原力接引,便会被原力伤害。”

依娜也很想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但是他显然不想说,朝母女俩作了个笑脸,转身跑上坑壁,留下一串尘土。艾斯米娜再次爬上飞垫,这些年里她乘坐飞垫反而更方便。转眼间,她便驾驶飞垫来到坑边,神秘的年轻人已经驾驶着停在外面的飞车,绝尘而去。

艾斯米娜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干脆盘膝坐在飞垫上,双目紧闭,心中默想着年轻人的形象。一时间在她的心目中,风停止了,光消失了,甚至坐下的飞垫都感觉不到了,世界万物不复存在,只有自己的身体浑然于天地之间。这种感受对于修练了十几年的依娜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这次,她在这种空空如野的感受里添加了一个意念,她要试试母亲的训练是否真没有价值。

果然,空气里一声轻微的呼啸把她唤醒,那是飞车停下的声音。艾斯米娜睁开眼睛,年轻人已经从飞车上跳下来,大步走向她。“你在召唤我?我听到了!请问你叫……?”

“艾斯米纳。你叫什么?”

“托尔纳特。”

两个即将告别中年的掌权者呆在小小的专用化妆室里。一个是安达,刚上任不久的联盟安全局局长。一个是斯瓦罗兹克,正准备竞选银河联盟最高职位的政治家。这天正是他六十五岁的生日,但他已经把生日忘记了。他不需要记得这个日子,眼前这场政治较量将会诞生一个崭新的他。

安达坐在这位资深议员的侧面,看着化妆师为他掩去皱纹。两人关系很好,后者不介意在化妆室里会见他。二十年前,两个人几乎前后脚来到阿玛星球。只不过斯瓦罗兹克拥有官方身份,安达是偷偷入境。当时他们都没见过对方。直到阿玛自治政府成立后,当地人邀请为解放阿玛做过贡献的联盟官员,他们才见了面。

从那以后,他们的人生便有了交集。斯瓦罗兹克出身于移民局的官僚体系,对联盟统一有着天然的追求。安达也在为这个政治目标而奋斗。不同的是,现在他们都不是中层小吏,而是银河联盟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正因为如此,斯瓦罗兹克才不得不按下朋友交情,向安全局新局长大谈自己的政治原则。“你要求取缔心物合一教派?绝对不可行!它至少有五千年可以考证的历史,教徒人数最多时,达到联盟全体公民的一成。”

“这些我都知道,但长痛不如短痛。”安达力陈自己的理由:“家园党被取缔后,利用这个宗教进行分裂活动的人太多了。”

“我相信不卷入这些阴谋的教徒更多,多到前者无法相比。至少在父旋臂里,也还有大批心物合一教徒,他们更支持统一。想想这是什么宗教?这是民主之父马丁信仰过的宗教,这是一大批为创建联盟建立起卓越功勋的人的信仰。我们如何能取缔它?”

想当年,大批心物合一教徒以宗教名义反叛银河帝国,他们构成起义军的中坚力量。这种力量甚至延续到银河联盟建立后一两百年的政治史中。只是到了后来,父旋臂的原住民再次凭借经济优势控制了联盟政坛。

“但是……”安达手里的一个情报让他无法掉以轻心。比如“一号工程”,这个在左翼分裂分子中若隐若现的阴谋已经存在了十几年。但无论前任还是他,都没有把它找出来,甚至不清楚它的具体内容。“危险就在眼前,容不得我们循规蹈矩。”

“朋友,你妻子还相信那个女巫吗?”斯瓦罗兹克突然把另外一个问题抛给安达。

“她还是要等待那个人归来,指点我的孩子。”

“所以说我的朋友,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斯瓦罗兹克显示出了政客的老道。“对于那个宗教,与其取缔,不如利用。这方面我比你在行。好吧,我要去‘演出’了。”

是这样吗?我仅仅是由于妻子那宗教色彩的偏执,才对宗教教派有偏见?不是吗?是吗?安达无法回答自己,只好目送着老朋友离开化妆室。

最近,银河联盟要选出它的下一任执政官。全联盟的选民多达万亿,横跨几万光年,不可能组织直接选举,所以最后要由他们在阿奥吉亚的议员代表决定联盟新元首。斯瓦罗兹克与另外两名候选人今天来到议会大厅,参加议员们组织的答辩会。

然而答辩会刚刚开场,便被左翼议员弗雷娅搅了局,她在发言时大谈自己的理想。

“请全体人民想一想,谁会对这个联盟的存在感兴趣?首先是台上的这三个候选人,以及他们所代表的一群联盟高级官僚。如果联盟不复存在,他们的权力就会化为乌有。即使联盟尚存,但它的管辖范围大大缩小,他们的权力也会缩水。所以,这些人全力保持联盟统一的用意何在,不是很清楚吗?”

“请弗雷娅议员讨论与本次会议有关的内容。”主持人轻轻地提醒她。

弗雷娅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照办:“我愿意遵守规则,不过从逻辑上讲,联盟的命运当然和这次会议的内容直接有关。好吧,说过了官僚,接下来再谈谈那些巨型企业——星脉公司、超时空银行、银河结算所、星船修造公司。这些商业巨头数不胜数。有联盟存在,他们就可以把手伸到各个省区的星球去攫取利益。”

主持人无法忍受,干脆关闭了弗雷娅面前的设备。接着,一道无形的隔音能量罩降了下来。这是对违规议员的小惩罚,大家会看到她在罩子里比比划划,但不会有任何声波传出来。

接着,主持人请斯瓦罗兹克发言。“看来,我很可能会担任一名战时元首!”斯瓦罗兹克暗地里想着,昂首走上讲台。

“首先感谢这位女士提醒了我,我的存在与联盟的存在息息相关。请允许我提醒大家注意一件事,一个月后,小旋臂团结省将会出现一次强烈的宇宙高能射线暴,规模预计为五百年来最大。联盟已经派去大量技术人员,疏散灾变天区的居民。如果我现在已经成为执政官,指挥这次救灾便是我的份内事。反过来,如果团结省象这位女士所预想的那样独立于联盟之外,那么它们即使不被这次宇宙高能射线暴所席卷,经济至少会大大衰退,社会秩序会严重混乱。”

斯瓦罗兹克顿了一下,让议员、记者和银河系里的无数观众消化他的论点。然后继续说道:“其次,这位女士提到了那些巨型企业。当她提到它们的名字时,仿佛那是一群怪兽、魔鬼。其实那不过是由成千上万联盟公民组成的赢利机构。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提供了无数就业机会,理论上可以惠及联盟中任何一颗星球上的公民。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提供了巨额税收,由政府通过转移支付,帮助那些落后的星球,尤其是提供给小旋臂五省中的未开发星球。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提供了无数产品或服务,让整个文明能够保持在今天这个水准上,并且还能不断提升。是的,它们需要整个银河系作为市场,但银河文明难道就不需要它们吗?”

所有那些被弗雷娅点过名的企业,都把其总部放在右翼,它们被左翼独立运动政治家看成是右翼的经济吸血鬼。而这正是斯瓦罗兹克要批驳的论点。

“独立之事在银河系里已经议论了太久,仿佛独立便是自由,统一便是约束。然而事实真是这样吗?真正的事实是,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那么每人都有条件自由出入于整个银河,在同一个法律的保护下工作和生活。如果我们分裂开来,结果并非只是联盟版图会缩小,而是你们每个人都会失去自己的一部分自由,丧失自己的一部分生存空间。如果那一天真得到来,在以前你们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你们将被看成外人。你们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吗?”

议员席上完全静下来,大家在倾听他的陈述,甚至包括他的对手弗蕾娅。这让斯瓦罗兹克信心倍增,声音也随之更洪亮了。

“以全民公决的方式来决定一个地方是否独立,这看似可行,实则毫无意义。即使在左翼五省,至少有一个省的公民支持统一的民意超过半数,其它四个省的统一支持者分别在百分之三十到四十之间。如果举行公决,那么这些拥护统一的公民将何去何从?当然,他们可以再进行一次公决,从未来的所谓左翼共和国里分离出来,组建他们自己的小国家。然后将会是又一次全民公决,因为这些分离的实体里面,必然会有一片地方,那里的居民更倾向于左翼。”

“如此下来,星际版图的分裂将不可抑止。银河系将分裂成一颗颗星球、一座座城市,一个个居民点,最后,分裂成每一个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所谓谁控制谁,谁被统治的问题存在,才会有你们所鼓吹的彻底自由。”

“如果这就是你们要的,那就请便吧。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让我们团结起来,用对话解决分歧。用发展消除不平等。而我,将为这一理想贡献自己的余生!”

如今,阿玛人的眼界开阔多了,即使从未踏足外星的人,也见识过各种现代化建筑。金属的、玻璃的、复合材料的,可拼接的,可移动的。在他们看来,那些从巨杉腹部掏挖的树洞象征着阿玛的原始和土气。

可是外乡来客却不这么看。那些在太空城生,在飞船上长的文明人觉得这种居住方式很古朴,别有意境。渐渐地,阿玛人学会利用先进技术挖出比较精致的树洞,内壁敷上工程材料,隔湿排热,变成树上旅馆。在这种地方待客,逐渐成为招待异乡人的尊礼。

就在天门镇附近一间树上旅馆中,依娜带着女儿招待那位异乡异客。阿玛自由之日,也便是莱娅公主第四十八次召唤发出之时。那一年,这位名叫托尔纳特的蒙召之人只有五岁,于银河系亿万孩童之间独自领受到那个发自上界的旨意,从此踏上一条不归之路,迈向惊险的人生。

在阿玛星球上,这个千年秘密只有依娜和她的女儿知道。有这个共同秘密牵线,宾主双方很好沟通。对于玛希塔的来历,依娜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给小伙子,只是隐去有关星海和“千年隼”的部分。玛希塔曾嘱咐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星海,甚至对亲人也不要讲。她要保护这个情同姐妹的人造武士。

托尔纳特则告诉女主人,自己已经修完第十九关,并且找到了最后一关的位置。只是没想到玛希塔将飞船开走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不希望公主再有新的传人?”托尔纳特象是要问她们,又象是在问自己。

听他这么讲,依娜很想把真相告诉他,但还是忍住了。即使当年,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也并不单纯。“客人,你能来到这里非常不容易,肯定吃遍千辛万苦。不管有没有修成最后一关,我们都要好好招待你。”她热情地把话插开。

没找到飞船的失落感仍然影响着托尔纳特,他摇了摇头。“谢谢你女士。不过,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然后,他又检查了艾斯米娜的病腿。那两条腿本来没有任何生理问题,只是由于错误修练,原力运行受阻才不能行走。几天下来,艾斯米娜已经学着用拐杖支撑着走路,双腿也越来越有力量。

听到母亲在说谎,艾斯米娜忍了半天才没有开口讲出真相。等托尔纳特一走,她就不解地问妈妈,为什么不告诉他“千年隼”的真实情况?它就埋在那里啊。“他花了二十年时间寻找原力的真缔,那是最后一关了,你应该帮助他。”

“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否值得以诚相告。”依娜摇摇头说:“‘千年隼’并非一条普通的飞船。公主用原力改造过它,它有灵性。它虽然埋在土层下面,但能够感知来访者的精神世界。大师当年得道以后,把‘千年隼’再次埋入地下,确实想让它等待下一个合格的修练者。现在它不能感应到这个人,说明他有某种问题。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只是不能对他托付全部信任。”

“妈妈,也许是‘千年隼’的设备出了问题。您已经看到了,他就是武士,已经通过了公主十九次考验。武士做事不寻常理,我们哪里能判断他的好坏?”艾斯米娜说完,放下拐杖,用力跳了跳,让妈妈注意自己复原的身体。“毕竟是他让我站起来了!”

不管艾斯米娜怎么说,依娜还是愿意用常理来揣测某些事。也许,女儿已经爱上了这个挽救她健康的年轻人!“不要忘了,西斯也是武士,我没有本事判断出他的归属。”

“可是,公主布置的玄关怎么能培养出一名黑暗武士?”

“孩子,我们并不知道他是否真通过那些玄关才修练到这里。”依娜提醒着女儿:“刚才那些只是他自己说的。”

艾斯米娜知道无法劝服母亲,无奈地从树上爬下去,到地面上体验她那两条获得重生的腿。依娜则去与丈夫通信。现在她很想告诉安达这个喜讯。好多年来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但这是女儿生活的转机。自己的错误被挽回了,两人之间最大的矛盾或许也可以化解了。

然而,现任安全局局长的助理接线后却告诉她,局长正在银河系里某地处理紧急事务,不能与任何人联系,也不便透露他目前的位置。

“天啊,我从未在这么危险的天区里飞行过。”

沃迪亚诺伊曾经纵横星海,频为自己的驾驶技术骄傲。现在望着屏幕上那些繁星般的碎片,顿时心生感慨。他们一头扎进一座宇宙墓场,这次,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

十几年前,安全局中层技术官员沃迪亚诺伊深感时局变幻,不想参与到银河系令人头昏脑胀的政治斗争中去,遂从安全局辞职,开办了一家小公司,专门提供技术咨询。十几年下来虽然没发什么财,倒也落得自由自在。

这天,两个中年人专程来请他去著名的雅纹古战场考查。年纪稍轻的一个人自称阿格瓦,是研究武士文化的学者。另一个名叫黑德尔,是中子星金融公司总裁,也是这次探险的投资人。

“你们要去那里找什么?皇帝宝藏?武士秘录?还是去为正经的学术研究寻找资料?”沃迪亚诺伊从未飞过那种险恶的天区。他认为,正经人都不会想到那里去。

“我们要寻找收益超过费用的东西。”金融专家黑德尔圆滑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会超过许多倍。”

沃迪亚诺伊对这个回答当然不满意。“朋友,这笔生意是在玩命。你以为不说清理由,我单单看在钱的份上就能出发吗?什么东西比生命还重要许多倍?”

在银河定标星图上,这个天区是大名鼎鼎的飞行禁区。偶尔有些好赌之人设下赌局,相约分别驾船横穿整个战场,看谁活着出来,结果总会发生船毁人亡的惨剧。沃迪亚诺伊虽然技术高超,但他不是赌徒。钱并不能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动力。

阿格瓦犹豫片刻,把有关玛希塔的事情告诉了对方。自从在科洛桑星球上找到第十八道玄关,阿格瓦便想通过那里的线索找到它的前后两关。开始他很惧怕那个黑衣人盘踞在那里。父亲死后,阿格瓦通过依顿调动公司里一些强悍的私人保镖盯在那个废弃的地下室里,他们武装到牙齿,日复一日地蹲守着。一年下来,黑衣人再没有返回玄关,阿格瓦才敢深入其中,慢慢研究公主的布置。

确实,那里有一些复杂的技术设置。无耐公主留下的电子线路是通过原力刻录的,极难用技术手段打开。穷二十年精力,阿格瓦才找到第十七关的位置和修练内容。

阿格瓦不认为眼前这个技术人员能够理解如此玄妙的事情。不料后者听罢哈哈大笑,说道:“银河系里有一万家象我这样规模的技术服务公司,你们却找偏偏到了我,看来只能把这种巧合算到原力头上了。”

“为什么?”

“我认识你们说的那个武士!”

沃迪亚诺伊告诉他们,他曾经在考察死星三号时和玛希塔打过交道,见识过她的种种神奇能力。“你们如果早一点找到我,何必花二十年时间猜来猜去。想当年她就曾经告诉我们,这里就是她修行过的地方,她在这里收集过一百具完整的尸体!”

单是这个奇特的缘分,也能促使沃迪亚诺伊接下这单生意。他相信这里面有某种意味,或许真是原力在指引什么吧,沃迪亚诺伊认为自己根本不会遇到危险。

一块直径两公里的球形残骸从舷窗外飘过。沃迪亚诺伊用他那双技术练就的慧眼一扫,立刻辨认出它是死星的动力部。由于当年从内部炸开,残骸的外层金属被撕裂成令人恶心的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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