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更近了。“采用跳舷作战。”塔阿罗阿瞧准时机，一声令下。
这是古老的海战作法，勇士们要跳上对方船舶短兵相接，星际战斗中极少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艘失去机动能力的船会彼此派出登陆艇，逼向对方进攻。或者是为了生俘对方指挥官才采用这种自杀战术。不过在眼前这种特殊情况下，接舷战斗成为万不得已。
在双方飞船距离一千公里时，两个指挥官各自派出五十艘战斗艇冲向对方。大口径舰炮打不中对方，但却可以描准挡在对方前面的一些废船的燃料箱射击。绝大部分飞船在超空间里被撞毁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少有被直接撞到燃料箱的，这些能量大多保持完好。在巨炮轰击下，这些飞船逐一爆炸，碎片四分五裂，切向对方。两只船又不得不贴向附近一片残骸。而那一大片残骸又再次被击中。
除了能量团，双方还各自射出导弹，又彼此击毁对方的导弹。一时间，两艘船之间的超空间里碎片横飞，尘雾弥漫。各自的战斗艇便借这样的掩护悄悄靠向对方。不管外面的世界里谁胜谁负，哪一方占领超空间，哪一方就拥有了最后的胜利。每个突击队员都知道这个使命有多重要。
几团强烈的爆炸宛如无声的礼花，迸发在“银心一号”约十公里外。闪光熄灭，几艘敌方战斗艇便突破烟雾，冲了过来。迅速迂回，躲闪开“银心一号”的舰炮，潜入射击死角，停在飞船的要害位置。
“银心一号”象鳞茎类植物，从外到里有数层壳体。搞这么复杂的设计完全是为了应付银心附近巨大的引力差。最外一层已经在进入黑洞时被剥落。战斗艇便贴到次外层的壳体上。每只艇中各跃出五名身穿单兵动力服的战斗队员，战斗艇本身则集中到一起，在外壳薄弱处自行爆炸，轰开一个破口。战斗队员从那里直接闯进来，顶着向外狂喷的空气挤入内舱。塔阿罗阿大惊，看来这些敢死队员是不想再回去了，心物合一教徒果然都是赴死之辈。
次外层壳体的夹层里有自动战损修复装置。它们马上蜂拥而出，修补好船壳。就在这不到一分钟时间里，总共十几名敌方突击队员已经闯入内舱。同时，又有几艘战斗艇从另一个缺口处突入“银心一号”。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那能够抵御强烈辐射的外壳对于爆炸却无能为力。
这一拨进攻结束后，总共约有一百名战斗队员闯入“银心一号”。本舰的数百名官兵也冲到了闯入区，和他们在走廊、机舱、舷梯上短兵相接。这些敢死队员兵分两路，一路冲向飞船发动机部分，准备炸毁它的心脏。一些战斗艇也从外面驶向发动机部位进行轰炸。
另外一路人数不多，他们直扑飞船指挥室。这一路是骚扰部队，负责把守卫兵力吸引开。领头的正是托尔纳特。他在超空间里也拥有了更为强大的原力。等深入飞船后，托尔纳特干脆脱下碍手碍脚的动力服，挥舞光剑直扑指挥室。
一进入超空间，托尔纳特便感觉身体里原力奔流，翻腾不已，简直成了一枚能量炸弹。但他没冲出多远，艾斯米娜就在一段长廊尽头等着他。一束光剑射出冷艳的光芒，在两人左右的空间里，上百名守兵和十几名入侵者使用普通武器撕杀着，能量束到处飞舞，碎片四溅。两个武士对此浑然不觉，强大的能量场屏蔽在他们周围，只有偶尔被能量束命中，才发出一抹淡光，使得防护层若隐若现。
在这个高维宇宙中，他们都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武士。两个人踏着坚实的步伐，彼此逼近。他们根本无须开口，用心灵交换着彼此的意念。
“托尔纳特，黑白两分，神鬼殊途。过来吧，放下光剑，每时每刻我都准备着和你战斗，每时每刻我也在都等着你回来。”
“不，我在原力之路上跋涉二十年，我不会让感情破坏它，我不在力与爱之间交换！”
“你不必交换，爱只会使你更强大。你没有体验过，如果你的内心有牵挂，你有心爱的东西要保护，你的力量会无比强大。你可以试试去爱。”
“不，这是陷阱。原力会从内心软弱的地方流逝，我已经试过了。”
一声爆炸响过，气浪裹着金属碎片在他们周围飞散，竟然没有一片打进来。他们已经成为两个隐约闪着光芒的半能量体。
“托尔纳特，看看我，你能感觉到原力在我周身奔流。它是爱的力量，它随爱而来。”
“不，请你离开我！”托尔纳特大吼一声，气浪从他身边荡开，将几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士兵抛向远处。但在艾斯米娜身前，这股力量再次化解得无影无踪。
“我不离开，我要带你回来！”艾斯米娜脱口而出。两人跃向对方，伴随着光剑的劈刺。爱恨交加，这一仗打得分外激昂。
少顶。艾斯米娜被托尔纳特打下长廊，落在飞船内层。但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飞船深处涌来。将她的力量再次激起。艾斯米娜完好无损，挺身奋力再战。
又是片刻过后。托尔纳特被打得连连后退。但一股强大而冰凉的力量从超空间传来，又将他支持住。“关上你的心，让你坚如精钢。看看太空，它黑暗、冷酷、强大，那就是原力的本质。你要象太空一样黑暗而寒冷。”
托尔纳特双眼放出红光，力量陡增。艾斯米娜则且战且退，一步步将他引入飞船深处，与其他战斗队员分开。托尔纳特纵然知道对方是诱敌之计，也不准备摆脱，与强手交战是最好的修练。要么更强大，要么失败。在他走着的路上只有这两种选择。
就这样，两个人一退一进，双双踏入一间静室。在一团柔和的光芒中，星海盘膝坐在那里，用和缓的目光望着托尔纳特。周围荡漾着托尔纳特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原力。能量之高甚至超过了玛希塔，超过了阿里曼。
但他毫无惧色，挺剑质问：“你就是死星三号的化身吗？你就是那第一个人造武士？”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星海缓缓地站起来，指着艾斯米娜，对托尔纳特说道：“你仍然爱她，把你的爱打开，让暖流遍流你的全身，你会重新感受到原力的爱。”
“骗子！”托尔纳特大吼一声，冲上前来，光剑猛地刺向星海的前胸。不料星海不躲不闪，任由剑光刺入胸膛！
就在托尔纳特吃惊的一瞬间，星海用左手夺下光剑，右手抓起托尔纳特，把他扔了出去。然后关上光剑，把它扔给了艾斯米娜。这一连串动作只有一瞬间。星海从来不会进攻，她运用了最好的防守来进攻。
是的，星海仅仅外形象人，本身只是一团原生质，根本没有人的生理构造，身体被光剑切入后毫发无伤。托尔纳特没想到自己第一招就失利了。他站起来，远远地避闪着，小心翼翼地调动着原力。
星海没有理他，转身去问艾斯米娜。“如果他失去了原力，你还会爱他吗？”
“我爱他，因为他是托尔纳特，因为他是个人。”
“好，我现在就把他送给你！”
说完，星海一步步走向托尔纳特。狭窄的空间里，托尔纳特感觉有座山压向自己。他在逐渐窒息，他的血快要凝结。托尔纳特双手出击，两道强光直射星海。星海毫不反击，身体仿佛成了旋涡，吸纳着能量的巨涛。托尔纳特发现一击命中，便吼叫着连连出击。慢慢地，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原力不断从自己身体里泄出，而对方的身体却丝毫没有伤害。星海几乎成了一个人体黑洞，吸蚀着他发出的所有能量。
等托尔纳特明白过来，想收回能量，但已经晚了。能量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泄出。托尔纳特感到自己越来越脆弱，越来越衰竭。不仅无法攻，甚至无法逃。星海已经走到面前，猛地向前一扑，周身包裹住托尔纳特。他被一团无形的原生质牢牢裹住，翻滚着，挣扎着，呻吟着。一旁，艾斯米娜心疼地望着他，又不便插手。
终于，粉光一闪，那团原生质离开了托尔纳特的身体，在旁边恢复成星海的人形。托尔纳特则瘫倒在地，闭着眼睛，大口地喘着气。
等他清醒过来，星海已经不见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里，艾斯米娜守在一边。托尔纳特想翻身起来战斗，但却毫无力量。星海已经清洗了他的每一个细胞，夺走了他二十年的修练成果。他已经和普通人完全一样了。
托尔纳特惨叫一声，昏了过去，身体跌到床上。艾斯米娜将他抱到床上，爱怜地抚摸着。她知道，这个男人将要作为普通人去生活。他会很不适应，她要帮他度过难关。
“你失去了力量，却有了爱。将来你会知道这两者熟轻熟重。”
与此同时，玛希塔带着一队突击队员，乘坐战斗艇，以同样的战术逼近敌船。玛希塔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阿里曼。在银心之心前面挡住他，就完成了杰迪武士千古流传的使命。
在超空间里，玛希塔原力倍增，势如破竹。她闯入敌舰后，守军完全无法抵御，只好放她一直闯到敌方飞船的中段。那里是一个存放战斗艇的船坞，战斗艇都已经飞出去作战，留下了开阔的空间。在这个空间的另一端，阿里曼端坐着，静候她的到来。仿佛不是要迎战敌人，而是在等候一个老朋友。
无论是突击队员还是守军，谁也没有进入这里。两个武士要交锋，凡人们自觉地闪避到一旁。玛希塔手持光剑，护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冲上前去。
突然，几道能量束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玛希塔早有准备，挥动光剑把它们挡在外面。紧接着，一道无形的能量防御墙也竖了起来。在她的视野中，阿里曼的身形越来越小。原来，敌船竟然从这里分开，前后两半彻底解体。阿里曼将玛希塔诱到这里困住，自己则乘坐飞船的前半部离开了。
远处，阿里曼冷笑一声，遥遥地发出能量束。玛希塔周围顿时失去能量板的阻挡，空气如怒涛般往外泄入超空间。一些零部件被卷了出去。玛希塔冲到一道金属墙后面，稳住身形。但船坞向里面的门已经关上。
不过此时阿里曼已经和那半部分船体离开了，玛希塔不怕对方在能量管线中作手脚。于是她劈开一道管线，化身为能量，通过管线离开此地。在战斗艇闯入的地方，玛希塔离开能量线，恢复成人形。带着几名突击队员登上小艇。脱离敌舰，向阿里曼逃离的方向追去。她不在意“工程船一号”中的反叛士兵，她要找的只是西斯武士。
果不其然，阿里曼根本不与她缠斗。出发前，他就已经和托尔纳特控制了全船。现在，他不仅派出托尔纳特作诱饵，甚至以自己作饵困住玛希塔，直到最后时刻用计摆脱，径往银心之心驶去。对他来说，进入那团无质的雾气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玛希塔一面怪自己轻敌，一面亲自驾驶战斗艇追赶。
然而，此时超空间里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突变。原来，双方刚才击毁了许多废船来建立掩护带。这些破船爆炸后碎片乱飞，又击中了周围的破船，慢慢引发了连锁反应。此时两舰周围已经爆炸连连，碎片乱飞。烈焰一段段吞蚀着无边无际的废船带。
阿里曼所乘的半艘船被许多碎片击中，到处燃起大火，最后也化成一团烈焰。但他驾驶着一艘战斗艇及时逃出火海。而玛希塔却被困在废船带里面，根本无法追赶。
就在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从她心中响起。“师妹，你回船保护大家离开，我去追他！”
那是星海的声音。她已经通过原力洞悉了敌船中的情形，于是从“银心一号”里找到一艘战斗艇，绕过爆炸带，飞快地追击下去。
玛希塔返回“银心一号”。克拉默正将最可怕的事情告诉大家，超空间的原力场发生巨大扰动，这次连锁爆炸谁也阻止不了，它会引爆这里所有的废船。超空间未来就不大，这场大爆炸将严重破坏它的引力结构，建议大家马上离开。
“星海师姐已经追击下去，我们要等她回来。”艾斯米娜反对道。
玛希塔摇摇头，泪眼朦胧地说：“不，这里就是她的归宿，她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您不是说过，任何武士进入银心，强行与上界合体，都会对银河系产生彻底破坏？”
“是的，但现在是一正一反两个力量，她和阿里曼只要同时进入银心，便能互相中和，抵销了这个最坏的结果。”
“那么……银河系将会平安无事？”克拉默设想着最可怕的结果。银河系的引力失去平衡，天体四分五裂，互相撞击，一颗颗恒星提前衰老、爆炸，剩下的游荡在杂乱的空间里。虽然这些后果要经过千万年才能形成，但栖息在其中的脆弱文明将会荡然无存。
“银河系会平安，但估计会产生某些巨大的破坏。我们这次来已经严重扰乱了原力之源。能产生什么后果我也不清楚。但我相信，离开就是唯一的选择。”
好吧！塔阿罗阿一声令下，“银心一号”调转航向，离开废船带，朝着超空间的外围飞去。等完全摆脱了废船带，“银心一号”便将动力开到最大，向着这个空间的边缘疾飞而去。
“你能计算出我们从哪里返回正常宇宙吗？”塔阿罗阿问克拉默。周围没有一颗星，更没有神一般存在的导航站，他完全无法定位。
克拉默摇摇头。“听任原力安排吧。我只知道，我们飞得越远，逸出时离银核越远，越安全。”
在身后的废船带里，剩下半条敌船也已经不知去向。留在那里的只是一条向远方延伸的火龙。
阿里曼驾驶小艇驶向银心之心。星海的战斗艇也追了上来。她的一部分身体已经化为为蓝光，与战斗艇合而为一。
在阿里曼身边，战斗艇中的几个游击队员倒下了。他们不是受了枪伤，而是无法抵御原力之源的巨大力量。那不是寻常的引力或者磁力，而是对一切生命物质的吸引。生命从人体中泄出，汇入原力之源。这些小小的原力碎片必将融入那里，失去自我，但将会永生不灭。将来它们还会进入任何生命体当中，赋予它们活力。
阿里曼和星海都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归宿。但他们毫无惧色，只是拼着谁先到达那里。两只战斗艇的艇身在原力巨涛下呻吟着，最终破碎，四分五裂，剩余部分凭借惯性依然向原力之源飞去。两个武士的身体则慢慢发光、变得透明，变成谁无法正视的能量团。
最后，阿里曼和星海都幻化成能量束，不再依凭任何物质形式而存在。在高维宇宙里自由飞行。在距离原力之源如此近的地方，他们已经不需要依托任何物质身体。星海径直向阿里曼追近，她要与他相撞，在银心之心的外面与他中和。阿里曼则一边避让，一边飞向目标。
一代代西斯武士都在追求那个目标，已经追求了一万年，他不能跌倒在终点线上。
两个光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蔚蓝色的星海撞入红色的阿里曼，与他合为一体。两道能量团翻滚着、波动着，一会变成兰色，一会化成红色。不管怎么变化，仍旧以原来的速度，原来的方向，朝着原力之源疾飞。
最后，能量团开始稀薄、变小、变淡，在雾气边缘崩溃成无数小碎片，一起汇入原力之源。
这些情形“银心一号”上的人们通过仪器看得清楚。“快离开，不要管宇空方位，马上减速到亚光速，我们要从最近的地方离开超空间。”塔阿罗阿知道，遍及超空间的灾难就在眼前了。
是的，大家只见超空间中央那团雾气变了颜色。变得暗淡，致密，最终熄灭了。超空间的力场发生巨大扰动。与此同时，废船带已经出现了长达几百万公里的火环，成了超空间里唯一的光源。火环还在延长，还在延长，前面还有几亿公里的废船能填塞火龙的胃口。
克拉默在自己的观察室里也证实了这一点。“超空间就要崩溃了，我们马上回到正常空间去！”
于是，“银心一号”立刻减速，所有人员都集中到船体核心那一层，他们不知道要从哪里飞出超空间，也许是一颗恒星的正中央，也许是一个黑洞的吸积盘，也许是一片稠密的星胎。
艾斯米娜将托尔纳特紧紧搂住，默默地望着他，那也许是平生最后一眼。
一旁。玛希塔拉住阿格瓦，让他死死贴在座位上。
在脱离超空间的瞬间，正常空间的巨大引力再次袭来，撕扯着船身。大片大片的外壳崩溃了。所有船员都无法承受巨大震动，再次昏迷过去。玛希塔坚持到了最后，仍然被那无双巨力所震荡。
“大师，您醒醒，醒醒……”
玛希塔被呼喊和猛烈的摇动唤醒了，发现自己正躺在艾斯米娜的臂弯里。她抬起头看看左右，记起来了，自己是在指挥舱里昏迷的。现在，周围有几个人已经先苏醒过来，正救助还在昏迷中的人。
玛希塔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想站起来加入救助行列，结果一下子没站稳，艾斯米娜用力扶住她。“大师，你怎么了？”
玛希塔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己的身体象是被掏空了，五脏六腑、肌肉、关切都感觉不到了。她示意艾斯米娜放开手，扶着墙壁，用力活动了一阵身体，才恢复了一些对身体的感觉。周围的人都在忙碌中，再没有谁注意她。玛希塔让艾斯米娜不要跟来，也没和任何人说话，独自离开指挥舱，找到舰桥下面一个无人的小舱室。静静地坐在地上。
四十年了，这种感觉从未降临过。她知道出了什么事。
塔阿罗阿也是先于她醒来的人之一，似乎每跨过一次天狱之门，身体的适应能力就提高一分。他挨个把自己的部下唤醒。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所有乘员都苏醒了。塔阿罗阿指挥官兵各就各位，核查损失。结果发现，原本有十公里长的“银心一号”只剩下不到三公里长的核心区，其余部分都献祭给了银心之神。
在塔阿罗阿的指挥下，乘员互相救治，把死者集中起来，剩下的人进入岗位。抛掉已经报废的船体。修补好外壳的破损处。最后，“银心一号”变成了一艘不足两公里的环宇级飞船，乘员还剩下三百人。
阿古斯达克没有参加救治和抢修，他苏醒后便一直呆在观测台前，按照星际航行的惯例向周围的导航站发出信号，试图接受它们的信号，以确定自己的位置，还有附近宇空的即时状态。
奇怪的是，宇宙忽然变得寂静下来。阿古斯达克只收到两个导航站的信号，绝大部分导航站都失踪了。天啊，难道左翼叛军预感到行将覆灭，来个鱼死网破？可是自从导航站遇袭后，保卫局已经给所有导航站都配备了军队。他们就是下手，也不会把几十个导航站一扫而光。
阿古斯达克又通过专用频率发出军用信号，试图联系附近属于银河联盟的军舰，也是毫无结果。
克拉默也躲过了震动和冲击，他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鲜血，跑到阿古斯达克身边，一起观测着附近宇空的情况。阿古斯达克悄悄地说：“有点不妙，导航站好象被扫荡一空，只剩下这两个了。”
克拉默看了看数据，摇摇头，有种预感他早就产生过，只是现在才能讲出来。“不，它们可能都还在，只是信号没有传过来。”
“你的意思是？”
“你瞧，收到信号的，正是人类最早的两个导航站。它们建立于一万年前，超空间旅行刚开始的那个时期。而且信号的位置正是它们当年的投放点附近。其它的导航站可能并非被摧毁，而是它们发出的信号还没有传到这里。”
看到阿古斯达克还是不明白，克拉默只好把那个可怕的结论讲出来：“我们无法进行超空间通讯了！你收到的，只是从正常空间里以光速传递的信息。”
阿古斯达克呆了半天，周围嘈杂的人声都听不到了。他要消化这一记重击。超空间通讯被破坏？这就意味着，即使他们接到这两个导航站的信息也是毫无用途，那都是几千、上万年前那片银河系的即时宇空状况。
“通讯设备正常吗？”克拉默的问话把他从恐怖的联想里拉了出来。
“设备本身都正常。我从舰艏发出信号，舰尾的通讯装置就能收到。”阿古斯达克看了看身后忙乱的人群，不，不能告诉他们。他决定先从克拉默这里找到答案。“只是……我收不到任何来自超空间的信号。不光是导航站的信号，什么都没有。你说我们无法进行超空间通讯，那么，超空间的飞行还能够做到吗？”
克拉默又试了一遍通讯装置，然后呆坐到椅子上：“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超空间彻底关闭了。”
“你说‘关闭’是什么意思？”
自从听到安迪巴尔赫的预言后，克拉默对此就有思想准备。尽管如此，果真要面对这一现实，仍然令他十分沮丧。克拉默开始给阿古斯达克上课。通过长篇大论地讲述，他才能让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一万多年前，第一艘超光速飞船打开了超空间之门。由于人类从此开始不停地利用超空间飞行，每一时刻都有成千上万艘飞船航行在它里面，它再未关闭过。所以人们都觉得超空间必然处于开启状态。”
克拉默指了指外面安静的星群：“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它能被打开，就会最后封闭。安迪巴尔赫大师的预言兑现了。这意味着我们哪里也去不了。不，也许这么说有点夸张，毕竟我们还在以亚光速飞行着。但我们可能到达不了任何文明星系，我们可能……算了，先找到咱们目前的位置再说吧。”
等塔阿罗阿恢复了舰内的秩序，走过来向他们询问结果时，两个人已经搞清了“银心一号”所处的大体位置——他们已经闯入女旋臂，此处离银心大约有二点三万光年远。
身为联盟军官，塔阿罗阿听到第一个报告后，马上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敌占区。女旋臂开发署倒向左翼，提供基地，帮助反叛力量秘密发展军队，这是战争开始时政府军处于被动的主要原因。
接到第二个报告后，他又意识到“银心一号”已经远在敌占区的后方。女旋臂开发署只控制着方圆一千光年的一小片宇空，这里完全是蛮荒之地，他们并不担心会遇到敌人。问题是，他们和父旋臂之间已经远隔重宇。飞船里还有战争暴发前的银河定标星图。上面显示，最近一个已经探明的生命星球也在几十光年之外。
其它观测则表明，银河系的结构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一切如常。“看来星海解决了问题，让我们回家吧。”
塔阿罗阿发布命令，让“银心一号”重新调整航线，用跳跃式飞行回到联盟控制区。此时他们距父旋臂中最近的一个联盟控制区也有四万光年远。失去了导航站的指引，他们还是可以观察到“天眼”、“红星”、“天泉”等著名的宇标。通过这些宇标，他们可以自主设定航线，冒险返航，只是逸出点会偏离上百光年。
克拉默没有阻止他的努力，虽然已经推测到那个可怕的结论，但他仍然抱有侥幸心理，或许超空间仅仅是不能再通讯了。
然而，飞船加速后却没有发生跃迁。塔阿罗阿吓得脸色惨白。马上命令船员进行检查。结论却是飞船发动机没有问题。
“再次跃迁。”
发动机第二次怒吼起来。然而，飞船依旧懒洋洋地停留在正常空间，保持着亚光速。
“不要再试了，超空间已经封闭。”安迪巴尔赫来到指挥舱，他刚刚包扎着额头的伤口，说话的声音还有着嘶哑：“我的预言已经……兑现。超空间受到……巨大干扰，已经彻底封闭。并且……”
安迪巴尔赫咳出了一大口鲜血：“……我没有预感到它会在短时间内再打开！”
在飞船上，船长就是神。塔阿罗阿马上请来三位武士，加上克拉默，阿西斯、阿格瓦、还有自己的两个生死兄弟，关在休息室里研究这个严峻的局面。
阿格瓦首先解释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光子从银河系的一端传到另一端需要十万光年，所以，银河本身的运行节奏至少以万年为单位。一万多年前人类打开超空间，从此扰动了它的生命过程。经过了一万年，银河已经感觉到了，并用自己的方法关闭了它。对于银河来说，西斯和杰迪都只是完成这一过程的手段。”
“朋友，你确定是在谈论科学吗？”阿西斯不屑于这种奇谈怪论。
“我只是在讲我知道的事情。”阿格瓦看了看玛希塔，后者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好吧，不管怎么说，我们马上要在附近寻找一个生命星球，飞过去避难，等待超空间之门再度打开。”
克拉默则用普通人听得懂的科学语言描述了他们的处境。“这场超空间灾变不大可能在正常空间的物质上留下什么痕迹，但它肯定会影响人类的文明，因为超空间就是这个文明的血脉。我们无法通讯，无法跃迁，银河文明中每个省，每个星系可能都是这样。将来会有人研制出更高明的技术，再次打开超空间之门。但在那以前，我们要做好独立求生的准备。”
“说得干脆些吧，银河联盟已经不复存在了！”一时间，军人的责任感支配着塔阿罗阿的感情。“怎么会这样？我们身为联盟的战士，出生入死十几年。现在，这些战斗的意义全都不存在了？”
“你们的敌人也一样。”玛希塔淡淡地说：“家园党追求独立，现在他们彻底独立了，独立成一个个星系，彼此之间隔着几十、上百光年远。”
“这有什么？老大，我们在十五岁以前就独立生活在一个星球上，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我们也能适应。”阿古斯达克鼓励着自己的舰长：“只是你们出生在其他地方的人，从懂事起就习惯穿梭在星海之间，现在你们的世界等于缩小了一亿倍！”
“不要说了。”身为舰长，这个时候塔阿罗阿就是大家的希望，他要维护船里的秩序和气氛。“不管我们来自哪里，能不能适应，现在我们同舟共济，必须适应这场灾难的后果。”
塔阿罗阿马上命令部下去银河定标星图上确定最近的生命星球的位置。即使超空间没有封闭，这片区域也远在银河联盟区域之外。只有探星队曾经到过，并且把探测成果绘入银河定标星图，留待以后开发用。军人们选择了三个目标，全部都在几十光年开外。
看到这个结果，塔阿罗阿将玛希塔请到一边，诚恳地说：“‘银心一号’现在的能量很有限，无法找到补给，只能选择一个目标，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飞到那里以后，发现目标星球无法定居，我们没有能量飞到第二个目标。大师，生死关头，请您用直觉来判断好吗？”
玛希塔没有拒绝。她请大家离开自己，然后坐下来，闭目运功。良久，汗水从她的额头上渗了出来，脸色胀得通红，呼吸变得急促。艾斯米娜远远地望着，不知所措。她回头看看阿格瓦，发现后者却很镇定。怎么，他不心疼自己的爱人？
终于，玛希塔睁开了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定了星图上的一个目标。
“就是这里！”
然后，玛希塔示意自己很不舒服，慢慢回到了舱室里。还没等她坐下，艾斯米娜就推门进来，焦急地问：“大师，您还能感受到原力吗，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
玛希塔抬起头，满脸泪痕，艾斯米娜马上知道了答案。玛希塔示意她关好门，来到自己身边，然后握着她的手说：“一个古老的谜彻底解开了，我们武士的力量取决于超空间。自从人类进入超空间后，才有武士产生，我们只有通过超空间才能接受上界的能量。现在它对人类封闭了，我们也与上界失去了联系，只能在本界里活动。我们和普通人一样了！”
玛希塔用力握握艾斯米娜的手，温和地说：“以后你不用再叫我大师，叫我姑姑就行了，毕竟我和你母亲情同姐妹。另外，你去看看托尔纳特，帮助他稳定一下情绪。”
艾斯米娜走后，玛希塔黯然坐着，甚至没发现舱门又开了。阿格瓦走了进来，小心地关上门。
“你在打坐吗？门没有上锁。”
“没有，你坐吧。”
阿格瓦坐在她的身侧，玛希塔没有看他，凄然的表情无法自抑。
“玛希塔，刚才你没有对大家讲实话，对吗？”
玛希塔抬头望着阿格瓦，大吃一惊。艾斯米娜是武士，自然知道原力已经封闭。阿格瓦又从何而知？如果他都能知道，飞船中其他人会不会也知道？
“看来是对的，”阿格瓦读懂了她的表情，又坐近了一些，搂着她的肩膀。“你已经失去了原力，那道门对你们全部封闭了。”
玛希塔沉重地点点头。她曾经可以抬起千斤重物，现在却抬不起自己的头颅。阿格瓦抚摸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那你的身体怎么样？会不会因此生病？”
“没事，阿格瓦，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不过……”玛希塔凝视着阿格瓦的眼睛。“请借给我你的肩膀，让我靠一会好吗？”
阿格瓦欣喜地点点头。玛希塔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间滑到他的胸口。阿格瓦环抱着她，扶持着她的头发。良久，他发现怀中的女人在抽泣。相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看到她哭。
“我们相处的时候，我一直在注意你的一言一行，揣摩你的一言一行，有些想法你可以瞒别人，但瞒不了我。我虽然无法感受到原力，但至少可以感受到你的心。”
在安静的舱室里，一个痛失所爱的女人，一个爱怜他的男人，一切一切都透着难以言传的温暖。在比绝对零度高不了多少的宇宙空间里，只有人类才能彼此释放出这样的暖意。
玛希塔坐直身子，平生头一次对一个普通人打开自己的心扉。“阿格瓦，四十年了，我一步步向它走去，我倾听它的声音，我感受到它的悸动。无论我面对什么危险，它都在我全身奔流。让我充满自信，可以蔑视一切危险。现在它忽然就走了，没有告个别，没有给我留下准备的时间，一觉醒来，我就成了另外一个人。”
伴随她的倾诉，泪水止不住横流。玛希塔累了，要睡了，一个背了几十年的包袱也可以放下了。
莫尼奈尔一走进农牧星联络站，就发现里面气氛不对。她遇到的每个联盟工作人员都面带惊慌，有的人更是在摔砸东西，显得很激动。她来到联络官的办公室，发现阿科塔居然正在哭泣，他的妻子在一边安慰着丈夫。杰里杰纳坐在一边，更是呆若木鸡。
“你们怎么了？难道是你们支持的那一方战败了？”
“比那更惨！”阿科塔给她大致讲了一下情况。莫尼奈尼努力地听着。以她现在的知识水平，能大致听懂这是怎么回事，只是难以感受这些人的悲哀。她出生在一个很小的世界里，现在她的世界已经扩大了一百倍，便搞得她头晕脑涨。然而，阿科塔的世界却缩小了一万倍。
“按你的说法，以后没有人再能来旅游了？热核电站呢？会不会停下来？”
“不会有人飞来了，但热核电站会运转下去。它可以自动从海水里提炼重氢。”
“哈哈，那就不行了。只要电站在运转，内部世界的太阳就会永远亮下去！”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阿科塔从与远方亲人永诀的悲哀中清醒过来。是的，一个人要生活下去，真需要那么大的空间吗？
不过，对于这几十万原住民来说，超空间封闭后并非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他们的苍穹之神再也没有出现。
“她已经很久没现身了。”
“难道她遗弃我们了。”
“超空间封闭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灾难？会不会让神也遭遇不幸？”
“……”
恐惧和忧伤象涟漪一样，慢慢在原住民社区里扩大。终于，莫尼奈尔一脸悲戚，找到阿科塔，告诉他，有不少人对苍穹之神的消失感到震惊。有的人已经生病、发疯。他们可以没有自己的太阳，但不能没有神的眷顾。
“也许，你能知道神的消息？”莫尼奈尔试探着问了一句。她知道阿科塔当年冒名苍穹之神的事情，但从未对自己的同胞讲过。现在，也许阿科塔还可以去冒名一次，让同胞的情绪平稳下来。
“我确实知道。请你把各地原住民长老找来，我要把真相告诉他们。”灾难发生已经有几天了，阿科塔已经镇定了下来。
一天后，上百名各居民点的长老汇集在联络处。如今这个名字已经失去了作用，他们已经不可能和任何遥远的人进行联系。联络处成了奈尔图拉七号星的首都中心。利用这一天时间，阿科塔已经编好了一个故事，他甚至觉得那就是真实的，仿佛自己能够看到了银河深处发生的一切。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告诉你们。对于大家来说，最好的消息是核聚变电站已经完工。内部世界即使没有来自其它星球的任何支持，也可以长期生存下去。”
原住民欢呼起来。对他们来说，能够永远住在那个梦幻般的世界里，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坏消息是，苍穹之神暂时不会再回来。”
看到原住民代表转向黯然的神情，阿科塔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激情。他手指苍穹，朗声说道：“各位朋友，宇宙中发生了极大的灾难。是的，在你们眼里，天仍然那么清，海仍然那么蓝，那是因为苍穹之神以一己之力抵消了这一灾难，保护了你们的生存。她要因此消失一万年，直到恢复神的能力。她曾经在过去一千年里照料过你们。现在她走了，但这没有什么。因为我们有信仰，我们相信神爱众生。神愿我们做善事，诸恶莫做，众善奉行。只要我们坚持过这样的生活，一万年后我们将再次迎接她的归来，并且光荣地站在她面前！”
在阿玛行星的上空，天顶星舰队倾巢而出，杀奔子旋臂星团。结果超空间一封闭，舰队主力都被困在遥远的星团里。天顶星空港和布尔凯市只剩下不到十万名官兵，看守着海量的物资和器械。
等他们最终探明超空间的灾难后，都开始失魂落魄。绝大部分官兵的家都在外星系，都期待着超空间能重新打开。否则的话，他们便被隔绝在离故乡成千上万光年远的地方了。
阿玛行星的年轻人也都知道了这一噩耗。比起自己的父母，他们眼界开阔，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但和那些官兵相比，还是没有习惯于从光年这个尺度上看问题。
玛哈克已经死亡，阿玛议会迅速推选出新的执政官。他年方四十，属于“自由一代”，曾经参加过起义军，在天门镇与不朽神皇激战。
新执政官乘坐摆渡船来到空中军港。在阿玛星系里，保存着能够服务上百万人的先进设备，技术力量在整个银河系里都属于最高水平。现在，它们都被搁置在宇宙的这个角落里了。
“你们留下吧，阿玛人民欢迎你们。而且呆在这里，也不会再有战争的阴影。没有任何敌方飞船可以靠亚光速飞过一万光年。”执政官宽慰着他们：“让我们一点点研究宇宙，总会有一天，我们将再次打开超空间。”
阿玛成为超空间灾变之后罕见的幸运星系。阴差阳错之间，它拥有的资源和技术是宇宙这个角落里最强大的。
在祖波尔的联络处里，上百名帝国老兵围绕在拉特身边，进行着祈祷，等待与星球同亡的最后时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没有任何工程核弹光临祖波尔。在它逸出前的最后几秒钟，超空间彻底封闭了。
恐慌过后，这些人通过技术手段核实了超空间封闭的消息。“这是天意！”拉特兴奋地说道：“安迪巴尔赫是真正的使者，我们都将因此得救！”
帕帕西娜马上呼叫已经飞上太空避难的摆渡船，让他们重新降落。她第一个冲上去，抱住走下来的儿子。刚才，他们已经命令摆渡船加速驶入超空间，飞回右翼控制区。超空间一旦封闭，在里面飞行的全部船舶自动从回到正常宇空。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就与孩子远隔重宇了。
“真的是天意。”拉特仰望苍穹。他想到了刚刚飞走的章普尔突击队。那些人已经不知道漂泊在太空哪个角落了。
回到联络站后，拉特兴奋地对全体人民喊话：“战争不可能再干扰我们了。它们已经被隔离在几千光年以外。现在，战争中任何一方哪怕一只舰艇要来到我们这里，都必须经过漫长的几百年！所以，让我们安心在这里建设和平的世界。我相信超空间会再次打开。到了那个时候，带来的将是文明的信息。”
众人深感宇宙之宏伟，个人之渺小。几乎所有人在这一时刻都变成了心物合一派教徒。不久以后，拉特成为他们的宗教领袖。一百万居民在宇宙的这个角落里建立起一个奇特的宗教社会。
由于被滞留在正常空间里飞行，“银心一号”不能在恒星系之间朝发夕至，只能以亚光速慢慢地“爬行”，四十光年的旅程飞了两个月。不仅燃料，船上储备的食品也已经消耗大半。只是靠着对玛希塔神秘灵觉的信任，船上的乘员中才不至于发生恐慌。
安迪巴尔赫也知道师妹的把戏，于是他干脆宣布，自己也预感到那便是他们的幸运星。安迪巴尔赫多年传教，善于宣传，又准确地预言了超空间的灾难，早就赢得了人们信任。
如果有人私下里拿这个问题去试探艾斯米娜，她也会附合师傅的判断。
两个月间，乘员们没看到三个武士显露任何神奇功能。不过，他们把这当成武士的谦虚。他们可不是卖艺的匠人，没有必要才不会显示神功呢。
在银河定标星图上，那颗星球被注明为存在着生命。由于远离战略要地和经济重地，从被发现到现在，只有两艘无人飞船掠过那里，记录下这颗行星的基本数据。这些数据显示它位于一个单恒星星系，星系里有八颗大行星，包括四颗岩石行星，四颗气体行星。还有大片的彗云、小行星带，和数量众多的卫星。那颗生命行星是整个星系里从内向外数第三颗大行星，表面上充满无数物种，但似乎不存在任何高级文明。
由于玛希塔那随手一指，现在，“银心一号”就朝着这颗行星飞去。在瘳无一物的深空中度过了寂寞的两个月，“来到目标星系外围”的消息让大家一阵激动。接着，他们一路飞过彗云、气体大行星、小行星带。这些以往在太空中平淡无奇的景象，此刻都激发着他们的兴趣。
从进入星系外圈起，“银心一号”就开始减速，最后以每秒七点九公里的速度进入这个生命行星的环绕轨道。克拉默和阿西斯观测着他们的新家。“不错，太棒了！它和中央恒星距离适当，温度适宜，有很厚的大气，有充分的水资源！”
快乐的气氛在船上传开了，至少大家的生命有了保障。
“另外，那里肯定有大量食物，生态资源之丰富不次于我们的故乡。”塔阿罗阿也很高兴：“至少我们可以大展厨艺，不再吃真空食品了。”
由于飞船上医疗条件有限，这两个月中，塔阿罗阿的辐射病提前发作，如今满身疮疤，惨不忍睹。但他坚持着要看到那个新世界。
于是，大家选择一个着陆点，五十名先遣队员进入一只锥形救生艇分离出去，向大气层里面徐徐降下。最后，登陆艇落在一个由大河冲刷出来的三角绿州上。仪器显示，外面的空气完全适于呼吸。于是他们摘下头盔，踏上了这个陌生然而可爱的星球。
看着天空的鸟，地上的动物，呼吸着新鲜的、而不是调制出的空气，大家充分感受到生命的可贵。然而最激动的莫过于艾斯米娜。“就是这里！”她左手拉着师傅，右手拉着母亲，兴奋地跳着脚。“这就是我经常梦到的地方。爸爸，妈妈，梦告诉我，我们都要在这里终老。”
塔阿罗阿被两个兄弟抬着，躺在新世界的河滩上。他环顾四周，欣慰地笑了：“这里太象我们的阿玛故乡了，死在这里也是一种缘分。”
“天啊，这里有智慧生命！”一个士兵大叫起来。在可见的距离内，一群原始人正向这里跑来。他们有的完全赤身，有的仅在腰间围着兽皮，人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在他们眼里，面前突然出现一座上百米高的三角锥，那可是无法捉摸的奇迹。他们远远地停下来，朝着救生飞船跪拜着。
“也许我们要与他们永远相伴了。”玛希塔望着他们，感慨地说。
很快，这一小群外来客就在绿州上安顿下来。塔阿罗阿派出几艘小飞船，粗略地测量过行星表面。初步估算这个星球上的土著人大约有几百万，布满从赤道到北极之间的地面。他们已经进化出足够的脑量以接受文明开化，这里最先进的土著人都以狩猎为生。
与此同时，超空间仍旧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不光没有飞船驾临，也不再有任何远方的信号从那里传出来。在出生于银河文明的人来看，宇宙变得空前寂寞。
“天啊，银河在我眼里从未没有象现在这么大。”克拉默望着太空，由于深入银盘，银河只是一条长长的线。他回忆起在那些星球的生活经历——阿奥吉亚、天眼一号、黑星，那些难道都不真实？
“也许这才是正常的。一百多亿年了，银河系都是这样的。”安迪巴尔赫说道：“人类打开超空间，建立起跨星系的文明，才不过有一万年。”
“也许要等上一万年，人类才能再次打开它。”玛希塔的话充满了宿命感。“但那只不过是它一呼一吸之间。”
从此，这群太空难民便定居在绿色星球上。他们将着陆地点命名为阿奥吉亚，以此纪念自己的故乡。
超空间封闭了，距离重新成为银河间暴虐的君王，令人类束手称臣。那些象阿玛这样开发不充分的农业星球以前十分落后，现在由于人口极少，反而可以长时间保存下去。它们成为银河系下一轮文明的种子。
倒霉的是那些依靠物资运输维持运转的繁荣之地。阿奥吉亚太空城拥有十几亿人口，附近却连一颗宜居生命星球都没有。反叛者曾经控制的“红星一号”也好不到哪里去。后者居民更多。由于失去物资运输，这两个消费城市又没有工业基础，自己无法制造零配件，甚至食物都不能自给。一个月后，里面的居民就开始为食物自相残杀。一年后，两个太空城都变成了宇宙坟墓。
在阿奥吉亚附近，彩虹星云里一颗诞生了二十多年的恒星向它倾泄着幽幽的蓝光。那曾经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技术奇迹。
灾难开始时，斯瓦罗兹克并不在首都。他带着一干联盟官员，分乘十几艘环宇级战舰，浩浩荡荡飞向子旋臂的“红星一号”，想在那里隆重宣布叛乱被平定的消息。超空间封闭后，没有人知道这队飞船去了哪里，它们所携带的给养只够全部乘员生存半年。或许在几百年后，这些已经沦为棺材的飞船将会飘流到一个有生命的星系附近，但那里也许没有智慧生物能认出它们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