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94000000005

第5章 :天顶星(1)

两个部下自然摇摇头。老人抬起头,为了让这些人相信,拼尽全身力量说出一句话:

“可是我见过!”

于是,没有人再说话了。普安纳曼闭上眼睛,在悠远的回忆中睡去了。想当年,囚室中心,两个武士跃上半空的场面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即便时光过去这么久,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没有人能够了解他们。原力是否真的存在,他们是活的见证。

1000年,一段足够漫长的时间过去了。

说它长,在这段时间里,从昔日某个太空战场上发出的闪光,未必能飞到银河联盟相邻的省域。说它短,先人创造的历史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亲历的人早已仙逝,文字和影像资料虽然能够告诉人们当年的事,但无法传递当年的感情。

如今,银河联盟中的每个孩子都会学到有关“雅纹之战”的历史。那件事发生在银河******元年,起义军用奇袭战术击毁银河帝国的“宇观武器”——死星一号。经此一战,死星、帝国战舰、起义军舰艇的残骸便分布在雅纹星系广阔的宇空里。经过1000年惯性运动,饱受恒星风的吹拂,再受到周围几大恒星引力的牵扯,它们已经远离雅纹星球,飘荡在恒星之间死寂寒冷的星空。

在许多方面,太空战争都不同于地面战争。其中很特别的一处便是宇宙中的战场在战斗结束后几乎不会被打扫。一只舰艇爆炸后,碎片会飞向四面八方,在惯性作用下慢慢散开。随便一个小规模太空战斗过去后,船舶残骸都会散布到上亿公里范围内。战胜方如果有精力,或许会派人在残骸中寻找己方牺牲者的遗体,但绝对会留下难以清理的武器残骸。

至于战败方,甚至无法在日后回到碎片横飞的旧战场,只好任由战友的遗体漂流在太空坟墓中。因为时隔很久后,那些碎片会充分散开,变成人造流星群。没有多少驾驶员敢闯进去。

而且,太空战争往往发生在宇空情况十分复杂,便于隐蔽突袭的环境里。这类环境通常远离人烟密集区,或者主要航道,和平年代几无用途。与其花精力清理战场,不如置之不理更为经济。

作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役之一,雅纹之战产生了巨量的残骸,如今,这片人造流星群覆盖的天区直径达千亿公里,所形成的球形空间之大,堪比一个超大型恒星系。银河联盟干脆将这片星空划为禁航区。在它的边缘处,联盟航线管理局于不同方位投放了几个无人控制的自动小航标,分分秒秒向航船提供着这片活动坟墓的具体位置,防止商船因碎片撞击而失事。

不过,偶尔会有一些历史迷、军事迷驾船来到这里探幽寻古。由于钻入残骸群需要高超的驾驶技术,他们只是在那几个航标点外远远绕上一圈,凭悼一番就离开了。只有一群非常特殊的人,才需要以生命为赌注深入这片残骸中。

这天,一艘“越宇级”私家小飞船掠过一个航标站,毅然深入旧战区。很快它就钻入残骸密布的核心带。这里有一段段龙骨、金属架、融熔的舰炮、撕碎的救生艇。更有一堆堆飘荡的尸体。当年力量弱小的起义军战胜后,由于担心帝国舰队报复,迅速撤离战场,甚至没享受战胜方找寻遗体的权利。

象所有太空战场一样,这里到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金属球。小的可以串在一起当项链,挂在脖子上。大的能包住几个人。不管大小,它们都呈现出完美的球形。这些都是当年在能量烈焰中烧融的金属,冷却后在无重力环境下自然凝固成球体。这些融熔金属球象是子弹一样威胁着过往飞船。由于它们异常均匀、完美,在一些集市上,会有人兜售用战斗融球制成的纪念品。

不过,这名胆大包天的驾驶员如此深入残骸核心区,显然不是为了求财。而且他轻车熟路,轻松避过了一团团由战斗融球组成的阵雨。

在战场深处,有一艘帝国歼星舰的残骸。当年它未受重创,大半个船体还能保持完整,只是舰上官兵弃船逃生了。九百多年下来也没有遭受多少碎片撞击,保留得比较完好。歼星舰表面看上去一片死寂。小飞船慢慢靠近,从一个断裂口飞进去,在一片开阔甲板上停下来。一辆飞车从飞船上滑下来,驶向飞船深处。

在一公里长的残骸里,仍然有一小片区域保留着昔日的功能。它靠近推进器,大部分接驳系统都还保持着,当年的能量储备也还在。甚至有几段屏蔽舱里还有残留的氧气,足够人类呼吸。

作用于这小片区域的引力平衡器也开启着。人类在银河中航行,目标星球有大有小,引力相差悬殊。所以恒星际飞船都配置数量不等的引力平衡器,抵消外部的引力,在飞船内部保持着稳定的重力环境。

飞车通过双层气闸,进入一段有重力的屏蔽舱。从车上走下一个身穿白袍的老人。除了偶尔射入舷窗的星光外,周围一片黑暗。老人并非盲人,但他也不需要灯火。在昏暗中,他凭借敏锐的感觉大步流星往前走去。最后,老人停在一处半人高的金属台前,双手垂放,肃然默立。

他没有碰任何东西,用心灵打开了某处的开关。柔和的白光忽然从周围涌出来,象是伸出的双臂将他笼罩住。白光饱含着母性的温暖,让他心安神定。一个古代女子的立体影像出现在白光里,那正是末代杰迪武士莱娅公主。

六十年前,这位名叫安迪巴尔赫的老人只有六岁。凭借自己的天赋,听到了那贯通银河的召唤。六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安迪巴尔赫却未能完成最后的修练。他敲击了许多次,然而心灵中那扇门不仅仍然关着,甚至都看不清了。

又一次来到这里,安迪巴尔赫能够体会到过去几十代师兄师姐的无奈,还有自责和悲哀。想到此处,他的眼眶湿润起来。

“师傅,恕我无能。蒙召至今,我已经苦苦追寻了六十年,始终无法帮助您重开上界之门。我……不是您要找的人。”

说着,两行热泪滚了下来。承认失败很不容易,何况是坚守了六十年之后的失败,他用一生只写下了失败这个词。但是……安迪巴尔赫再一次感觉到原力在内心里鼓荡。

“即使这样,我仍然要感谢您。您给了我与众不同的人生,让我看到世人看不到的宇宙。我准备去您的故乡,在塔图因那里宣传您的思想。如果我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请您宣示于我。如果我说得不对,请您马上指正。”

接着,安迪巴尔赫又环顾四周,对着一些冥冥中的倾听者诉说道:“历代师兄、师姐,感谢你们在这里留下心得。我没见过你们,但在那天到来时,我们在原力那里会融为一体。后世的师弟师妹们,我失败的教训也留给你们。在此,师兄祝你们成功打开上界之门。”

听到这里,莱娅的图像忽然开了口:“安迪巴尔赫,我亲爱的学生,在你之后,有个女孩名叫安海拉?玛希塔,听闻第47次召唤。她历经千难万劫,通过十七道玄关。现在她已经离开此地半年,前往浮华关、死亡关和圆满关。如有机缘,你可以去找她,一起引导众生走入上界之门。”

莱娅公主早已逝去,这段程序只不过记录到信息,再用她的口吻讲述出来。它的听众也只有这些蒙召的超人。随便一个凡人如果碰巧找到这里,甚至不能把莱娅公主留下的仪器从残骸中辨认出来。

老人听罢,无比欣慰。眼泪再次喷涌而出。“这……真太好了。太好了。第47次召唤……那应该在******980年,那么她今年只有二十多岁吧?如此天赋,世代罕见。”他稳住颤抖的身形,望着全息图像,仿佛公主就在眼前。“祝福公主,你能在千年前就洞悉这一切,确实超凡入圣。请您告诉我玛希塔的情况好吗?”

“她出生在……”

图像突然熄灭了。紧接着,老人的脑海里浸入一丝冰冷。一道利刃从头劈下来,将寒冷和痛苦契入他的身躯。不,那并非真正的利刃,只是一种尖锐的感觉。威胁不仅出现在附近,而且迅速增加、迅速逼近。

安迪巴尔赫拨出光剑,淡蓝色的光芒挡在胸前。走廊尽头。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一身黑袍,双眼发着暗红的光芒,垂下的右手里也拿着一把光剑。

敌人已经贴到这么近,自己才刚刚感觉到。“你是什么人?”安迪巴尔赫厉声质问道,心里却发着虚。

“师兄,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但你能知道我是谁。”来人回答了他的提问。不,安迪巴尔赫无法确定,他是听到了这段话,还只是在脑海里浮现出这段话。

入灭以后,莱娅公主留下的引导程序开始启动,每隔二十年便向整个银河系发出一次召唤。有缘的孩子会听到它,开始艰苦的修练。前后两三代蒙召之人彼此相差二十岁,或者四十岁,他们经常会凑到一起共参共修。每代人也都会留下自己的修练记录,供后代参考。即使什么也不留,只要他曾经开启玄关,这些程序都会记录他的光临。

十几年前,第47次召唤尚未发生之际,安迪巴尔赫曾经回到几处旧关去探寻,想看看第46次召唤叫醒了怎样的修练者,结果一无所获。一千年中,那固定发出的召唤也有几次没叫醒任何有潜质的孩子。安迪巴尔赫以为那不过是又一次无效的召唤。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原来你已经破解了玄关,你怎么能做到不留痕迹?”公主留下的不是普通的电脑程序,是她用原力直接驱动计算机书写的软件,寻常人使用工程技术手段几乎不能打开它,更不用说修改它。

来人已经走到近旁,安迪巴尔赫看到了一双深埋在颧骨后面的眼睛,恍惚间象是两个红色的深洞。来人一张嘴,答非所问道:“我既然已经做到,就证明我可以独自找到上界之路,无需亦步亦趋。”

安迪巴尔赫没有收起光剑。就是一个凡人,也能够从来人的姿势里看出敌意。“那么,你想做什么?”

“我想,我不必理会那最后一关。我的战斗经验可以自己来获得,通过与拥有原力的武士去战斗即可得到,尽管你们都还不那么完美。”

安迪巴尔赫心头一紧。“他们……他们都怎么样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前两代师兄都已经与原力合而为一,在那里等待着你们这些后辈。至于我的名字,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知道我带给你的恐惧。”

一些战斗融球躺在这段走廊里。来人随手抓住一只水果大小的球,两手分开,让金属球悬在胸前。只见那球在来人双掌中间的空气里旋转着、旋转着,越转越快。突然,它一下子崩裂了,在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金属针,然后暴雨一般射向安迪巴尔赫。

此人仅凭意念就能将金属球削成无数的金属针,对原力的把握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安迪巴尔赫不敢怠慢,手挽剑花,将大部分金属针挡在外边。但还有一些刺了进来,划破了他的衣服、发际和皮肤。

来人随着射出的金属针,黑云一般飞了过来,一道红光在他面前展开,正是他那柄激光剑射出的光芒。银针散落之际,正是他出招之时。剑光疾进狂刺,让安迪巴尔赫防不胜防。安迪巴尔赫索性双臂一振,白袍脱下来,运用原力振荡开来,整个飞出去罩向来人,同时用原力将它化成千万片碎布,抽打在对手的身上、脸上。

这样勉强将来人的攻势挡了挡,安迪巴尔赫返身跳回白光。只要进入那里,母亲一般的温暖便又笼罩下来,安迪巴尔赫转回身,用剑光挡在身侧。来人站在光团外面,疾刺了十几剑都被他挡开。安迪巴尔赫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也不敢跃出光圈主动出击。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难道不能象历代师兄师姐那样,共参共修吗?”安迪巴尔赫拖延着时间。

“不能,因为只有一个人最终能到那里!我不能留下你抢夺这唯一的机会。”

安迪巴尔赫的脸变得比那团白光更白。“这是西斯们的邪说,难道你已经变……”

“这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真的!”

眼看一千年前的悲剧又要重演,一股巨力在胸中激荡,安迪巴尔赫大吼一声,跃出光圈向对手猛劈。但只有几个回合,他的衣带便被对手割开,象狂涛中的落叶般被卷回光圈里。只有在这里,他还能有喘息之功。

“师兄,靠一千年前的死人保护自己,能够坚持多久?”来人冷笑道。

“她也是你的师傅。没有她,难道你能无师自通?”

“上界才是我的师傅。”来人断然反驳道:“公主不过是将上界的信息传递给我。”

说话间,来人又刺出几剑,但有莱娅公主的原力笼罩,每一剑刺入光环后力量都大大衰减,安迪巴尔赫将将能够防御住。来人知道这样无法取胜,索性退后,在走廊上端坐下来。“师兄,我可以先不杀你,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碰巧比我先到。请问公主是否告诉过你,有人在你我之后闯过此关吗?”

看到安迪巴尔赫不说话,来人又提出了一定的报酬:“如果你告诉了我,我可以放你平安离开,甚至可以不带走你那点可怜的原力。”

“肯定会有人闯过此关。”安迪巴尔赫虽然不认识玛希塔,但想到这位师妹初出茅庐,肯定此人的对手,他要保护她。“你既然不认公主作师傅,也就不必操心谁是她的徒弟了。”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离开这里。”

“可以,我也要看你能留下多久。”

温暖的白光成了分界线,一黑一白两个人在线的两边端坐下来,凝神调息,慢慢与周围那些千古残骸融为一体,任由时间在他们身边流逝。

公主再没有出现,更没有讲话。但她显然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团不熄的白光便说明了一切。

一千年的时光悄悄地过去了……

一千年!只有人类惊讶于它的漫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行星上的板块只漂移了不到一米;每个物种都仍然维持原状;在一片星云的中心,星胎的亮度不会有丝毫;而那包容了万物的银河系,则刚自转过十万分之一周。

它们都有理由漠视人间的巨变。

一千年里,银河文明不断在太空中扩大疆界,象弥漫的烟尘充充斥银河系的各个角落。越来越多的星系成为探险家的开拓地,越来越广阔的宇空被绘入银河定标星图。英雄与枭雄共存,悲剧和喜剧同演。新的历史留下了新的记忆,旧的记忆在一代代新人头脑中被过滤、被覆盖、被歪曲。无论是银河共和国还是银河帝国,都已经褪变成模糊的传闻。

当然,资料馆里会贮存着关于它们的详细信息,但有多少人愿意把精力投向那里呢?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它要用来盛放新东西。

作为昔日共和国的有力臂助,伟大的杰迪武士也成了历史名词。他们之中的最后一位,曾经挑战群魔,降龙伏虎,打遍银河的莱娅公主始终没有找到具备足够资质的继承人。眼见年华老去,黯然遁世、飘渺无踪。

从那以后,她被当成了神,那些在太空中与灾难迎头相撞的人们在绝望中呼唤她的名字。他们认为她并未故去。杰迪武士不是凡人,他们的寿数也不同凡响。目睹世间的种种苦难,她肯定会再次现身。会的,一定会的,救苦救难是武士的责任!

但是一千年过去了,莱娅公主从未出现过,终于彻底升华成了神话。

不过,或许是因为“杰迪武士“这个名字包含了太多传奇和无数神秘,不时有人去借用它的光彩。一千年来,先后自称杰迪武士的怪人或者骗子已经超过四位数。最初,一些人自称“公主传人”,后来,一些人声称找到公主的武功之秘。更有人声称自己天纵秉赋,神功自成,不再依循师徒相授的杰迪传统。最后他们都象轻挑的流星转瞬即逝,没有一个人被证明真正掌握了杰迪的武功。

直到最近……

由于特殊的宇空位置,在阿玛行星的夜空里抬头眺望,银河系整个盘面尽现眼前,仿佛神在天上绘出的画卷,披散开四道妙曼的旋臂。这是一个棒旋星系(全书注一)一共有四道旋臂,两大两小。两只大旋臂左右对称,在银河定标星图上分别叫“父旋臂”和“母旋臂”。两个小的旋臂尚未发育成形,长度仅有大旋臂的三分之一,它们分别叫“子旋臂”和“女旋臂”。

无数年前,银河共和国便发端于父旋臂中。现在,银河联盟的前端已经迈过银核,远远深入子旋臂。至于母旋臂和女旋臂那里还少有文明的痕迹。

不过这些都是银河联盟里通用的名称。阿玛星球的土著居民根本不知道外面那个世界。对于夜空中那符奇景,他们进行了自己的想象:银河系是一位女神,每夜里都出来注视着她的孩子。长长的两个旋臂是她的两臂,伸出来想拥抱自己的孩子。短的两个旋臂由于形状较为分散,被看成是她披散的银发。

终夜仰望这样的宏美景观,怎能不被激发出虔诚和敬畏。神是有的,就在那里!

当然,能够看清银河系的全景,意味着阿玛已经位于银河系边缘。只是生活在阿玛上的居民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一点。他们只拥有中世纪的文明。

夜幕下,一堆篝火映照着几个青年人的面孔,潺潺水声在不远处作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处在农业文明的阿玛社会保持着缓慢的生活节奏。不甘寂寞的年轻人们喜欢到村外小河边,坐在火堆旁聊到很晚。在他们背后,很远很远的昏暗中,是他们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乌扎村。

“她不吃不喝,靠吸收银河的光就能生存。她坐着山那样大的神器,里面就是宫殿,镶金嵌银。她从一颗星星飞到另一颗星星,只需要眨一下眼睛的时间。她能够用飞船上的闪电在大地上劈出一条河。她手里有一把光剑,是武士的传家宝,有一万年历史。以前一直掌握在武士领袖手里,前任死后才交给后任。所以现在,银河天女就是武士的头儿。你们知道武士吗?哈哈,不知道吧。他们就是银河系里活着的神。”

正在讲故事的人名叫萨纳,是一个对外部世界充满好奇的小伙子。他一边拨弄着篝火里的柴草,一边给同伴们讲自己的“见闻”。直说得唾液横溅,眉飞色舞。

“她为什么叫银河天女?”一个伙伴问道。

“因为她的头发是银色的!披散下来就象银河女神的头发。怎么,你不相信?”

“我们不是不相信。”另一个听众不以为然地问道:“她这么有本事,怎么从来没有到过咱们阿玛星?她不是眨一下眼睛就能到吗?”这些人都是萨纳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知道他爱胡思乱想。

“谁说她没有来,也许她来了,可我们看不到,就象风。她那么伟大的人物,能随便在凡夫俗子面前现身吗?”象每个崇拜者一样,萨纳竭力为自己的偶像辩护着,尽管后者可能永远不知道世上有个他存在。

同伴们今天似乎准备联合起来揭穿他。另一个听众拐了个弯,提出非常狡猾的问题:“照你刚才那么说,银河天女的本领难道比不朽神皇更大?”

周围几个人听罢,全都露出一脸坏笑。他们猜测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肯定会让萨纳难堪。

“当然更大……”话一出口,萨纳便知道不好,后一半话差点吞到肚子里。“……至少一样大!”

萨纳的话象是平地响起一声雷,火堆周围所有人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宇宙间会有人比阿玛星球统治者不朽神皇本事更大?谁都没有听过这样的狂言,更何况亲口把它讲出来。

没有人敢接喳,火堆边骤然静了下来。

“又胡说些什么?”一声断喝从远处传来,苍老中带着惶恐。火光中,几个年轻人局促不安地对望一下,不约而同一块站起来。他们望着声音转来的方向,脸上都露出无辜的神情。仿佛是在表白,刚才那句犯禁的话绝对不是自己讲的。

一个驼背的身影来到火堆旁。他走得很急,有些踉呛,袍服下摆带起的风令火焰好一通跳跃。萨纳移动了一下身体,想去搀扶他,但最终没敢伸出手去。

“明天就要收割‘粘桃’了,不早点睡觉,在这里瞎说些什么?又在说那些上天入地之类的鬼话吧。”来者厉声喝斥着他们。他是乌扎村的村长塔布,萨纳的父亲,一个忠厚老实的长者。他指着儿子,凭借着长辈和官员的双重权威教训着。

但是,萨纳今晚多喝了一点酒,气往上撞,顶起嘴来。“上天入地为什么是鬼话?我们本来就是从那里来的。”萨纳说着,一指银河的中心。“如今也有天空中来的客人乘坐神器降落在‘天门’那里。他们能来,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去?”

“上天上天,天上有什么?又黑又冷,只有星星,我们在这里生活得不好吗?胡思乱想那么多!不朽神皇教导我们,野心是幸福最大的敌人。”

“不朽神皇有他的教导,我也有自己的脑子!”

萨纳的音量并不大,但这句话仿佛又是一声炸雷,劈得每个人耳朵都嗡嗡作响。村长是被震得最惨的一个,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从儿子嘴里讲出来,周围又有那么多见证人,往后他还如何奉不朽神皇的谕旨来管理这个小村子。村长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沉默之后,先是一个、两个、三四个,最后,周围的听众都蹑手蹑脚散去了,谁也不愿意呆在这个尴尬的场面里。只留下父子俩面对面立在火堆旁。他们表情复杂地望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这是阿玛行星南半球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阳光充沛,雨量适中,山青水秀,云淡风清,农作物大多开始成熟。无论平原还是山地,都能看到忙于收割、采摘的居民。

这样的好季节,人要收获,“神”也要收获。

一只闪着银光的飞船掠过平原上空。它飞得很低,很平稳,象是神明在巡视大地。小丘、河流、草原、田地……所过之处留下它变幻莫测的双影。阿玛星系是个多星系统,众多恒星和行星凭借复杂的运行轨道蛛网般编织在一起。其中两颗最大的恒星在大小和能量上不分主次,所以,当白昼降临时,这里的一切都沐浴在双重光影之下。

阿玛行星深藏在这个多星系统中。它是生命在这个星系的惟一寓所。阿玛离任何一颗恒星都保持适当的距离,既能充分接收它们的能量,又不至于被烤焦。人类的足迹已经在阿玛行星上留下了近千年,但由于本地统治者拒绝新移民入境,只有行星上的土著人群自然繁衍,绝大部分地面都还没有人迹,保持着自然景观。

所以,纵使飞船快似闪电,也要飞很长时间才会驾临某个村落的上空。田间地头的人们远远看到它来临,纷纷放下手中的农活,葡伏在地,虔诚敬拜,直到它消失在天际。在他们拜倒的时候,巡视船会悬停在他们头上,象一只巨鹰盯着猎物般俯瞰着众人。这只巨鹰并没有张开口,摇摇头又飞走了。

一个又一个村落,一群又一群村民,巡视船对虔诚的臣民们毫无表示,径直地飞过去。在后面甩下一群群热泪盈眶的居民。不朽神皇极有可能就坐在这条船里,给他们带来幸运和丰收。

终于,它飞到萨纳生活的村子乌扎。这个村子在阿玛行星上算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居民点,人口较多。此时,乌扎的村民都涌到村外不远的树林里收割“粘桃”。这种人头般大小的果实生长在树上,人们把果实割下来后,去掉果核,将带有粘性的果肉放在石臼里锤打,便可以作成各种形状的食品。粘桃是阿玛行星本地的特产,也是居民们的传统口粮。收获的时候,小伙子们要背上砍刀,爬上高高的粘桃树采摘果实;妇女们则守在地上的容器旁,拾接砍落下来的果实。

但是在开始收割前,人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村民们聚集在林间空地上,一张粗笨的木桌摆在他们中间,上面放着一只风干的粘桃。据说那只粘桃曾经被不朽神皇祝福过的,包含着神皇本人的法力。

在这颗行星上,不朽神皇不仅仅是统治者,而且是神。这个“神”也有众多属性和称谓,其中之一就是“生命神”,或者叫“收获神”。土著居民都知道,每隔几十年,不朽神皇就要换一副新的身体,继续他的生命。这是什么?这就是神迹啊,这是生命之神的证明。神皇的青春永在和农作物生生不息是一样的道理呀。

于是,不朽神皇理所当然地成为丰收保佑者,没有人知道这种崇拜是自然形成的,还是神皇本人有意为之。

乌乌呀呀的祈祷声在林间响起。不识字的土著居民用强大的记忆力使那些祈祷文数百年不变,也维系着这个数百年不变的原始文明。年复一年,每到这个季节,乌扎村的居民就开始复述着祈祷文。但是今年,除了丰收,他们还得到了颇为意外的结果。

巡视船那放射线形的身影从远处山坡后面缓缓升起,乌云一般的身躯却如羽毛一般轻盈。萨纳最先看到它。一众村民里数他最不虔诚,祈祷时也最不专心。看到飞船,萨纳一声惊呼,木呆呆愣在那里。塔布村长不知变故,闻声狠狠地瞪了一下儿子,但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立刻也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全村的人都看到了巡视船。船体上那大大的双星标志象是圆瞪的双眼,让他们魂魄尽失。他们年年拜神,神真到了眼前,他们却并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是塔布反应得快,马上带着大家提高了祈祷的声音,同时加大了敬拜动作的幅度。神喜欢什么呢?凡人无法揣度,只好加倍地敬拜吧。

在跪成一圈的村民周围,摆放着粗笨的手工工具,那是他们预备在祈祷后用来收割的。一排排砍刀和钩索与这只轻盈飞翔的巡视船相差了若干个时代。不过,乌扎村民并没有感觉出这个差距。他们只是人,天上飞来的却是神,当然要有这个差距。

巡视船稳稳停在树林上空,就那么停着、停着,好半天什么动静也没有。于是,除了不停的祈祷敬拜外,村民们什么也不敢做。

阿玛行星上每个孩子一到牙齿生齐的年纪,就要听长辈们讲这个民族的历史:一千年前,在遥远的银河系中心爆发了惨烈的战争。敌对双方是谁并不重要,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反正那时烽火连天,战云散布,整颗整颗的星球被炸成碎片,数不清的孤魂野鬼在太空里漂荡。

在这场塌天大祸中,伟大的不朽神皇带着一批难民,乘坐一只避难船来到位于银河边缘的阿玛星球躲避战火。当时,阿玛行星并没有哪怕具备稍许智慧的物种,这里的资源足够养活几十亿人,如果他们仅要求衣食丰裕的话。它完全是给人类殖民者提供的天堂。

在“不朽神皇”的统治下,阿玛行星经过近千年的开发,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土邦。最初那条避难船带来总数不足一千的居民经过繁衍,子子孙孙已经有数十万之多,但远远不足以覆盖这颗中等行星的表面。阿玛行星丰富的资源可以使他们千秋万代过着隐士生活。

讲完这些以后,每个父母都会对孩子说:阿玛星球就是世外桃源,不朽神皇则是带领他们来到这处桃源的神。他指的路只有被选者才能去走,而我们就是在千万亿人里被选中的。

村民们精神高度集中,许多人在祈祷中进入了痴迷状态,身体抽搐,涕泪横流。终于,巡视船慢慢下降,最后悬停在树梢上面,看上去仿佛是由树梢在承托它的重量。与伟大的神皇离得这样近,树林里的人们全都不敢仰视,只是跪在地上,把头埋起来,一边祈祷,一边偷眼望着地面上越来越大的双重阴影,直到双影的中心部分重合在一起,成为浓重的一片黑影。

“嘶嘶——呜——咔嗒”,人们头顶上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一扇底舱门打开来,一个盔明甲亮的武士飘然下落,双足踏在林间空地上。那是不朽神皇手下的“神勇武士”。这批武士是不朽神皇在全体阿玛居民中挑选的悍将。为了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每个神勇武士的四肢和重要器官都被换成机器部件。这种手术完结了他们作为人的一生,接下去,他们将通过为不朽神皇尽忠而生存。因为没有神皇提供的非生物能量、替换零件和日常维修保养,他们无法侍弄自己的机械肢体。

神勇武士降临在塔布面前,示意他站起来。塔布知道,神皇陛下不可能亲自在凡人面前显露出尊贵的法相,肯定是要神勇武士传达他的旨意,于是颤抖着站起来。果然,神勇武士向不远处跪着的萨纳指点了一下。

“这个人是不是本村居民?”

“是……是我的儿子。”村长含糊地回答,心脏嗵嗵直跳。难道昨天萨纳胡言乱语,被神皇陛下听到了?是呀,他当然能够知道,在这个星球上,他无所不知。

“那么,恭喜你。神皇陛下已经挑选他作‘续命正身’了!”

接下来,村长的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能看到侍卫的嘴在动,脑子里变得空空如野。离得最近的几个村民听清了神勇武士的话,也都呆呆地望着远处的萨纳。

他们知道,不朽神皇准备转移“法魂”了。每隔几十年,神皇大人就要从全体居民中挑选一个“续命正身”。他必须体魄健康,相貌英俊,身上没有伤病。被选中后,他的身体就成为“法魂”的寓所,本人也将不复存在。至于神皇大人如何作到这一点,谁也不去深究,那是神迹呀。

“你还不去叫他来谢恩?”神勇武士的双目虽然仍是肉眼,射出的光芒却冷酷无情。大概是指挥机械身体的时间过长,头脑也失去了人的属性。

“不不,大人,”一瞬间,什么虔诚敬仰,什么伟大神明,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站在神勇武士面前的,只是一个想拼命保住儿子的可怜父亲。“请您向神皇陛下说明,萨纳的身体受过伤,不健康,不配奉献给陛下。您……”

塔布说这些话要集中全身力气,但话音立刻被神勇武士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截住了。“能不能作‘续命正身’,神皇陛下自有考查,是你能决定的吗!”

塔布挣扎着挪了挪脚步,感觉自己还能走动,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些血色。他喏喏连声,然后转过身,艰难地向远处的儿子走去。非常神奇,他的心情马上开始改变了。是呀。萨纳并不是要去死,他将有一个神圣的归宿。和他同龄的年轻人成千上万,谁能有他这份幸运呢?

这么想着,村长的脚步反而越来越快,似乎生怕这个辉煌的机会被错过去。他在神勇武士那里领旨的时候,由于距离远,萨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敢正视神勇武士。此时见父亲走到面前,才稍稍直起身问:“怎么……?”

笑意在塔布的脸上绽开,仿佛一朵鲜花,萨纳极少看到父亲笑得这样自然和甜美。“你已经被选为续命正身了!”

尽管笑容仍在,父亲的脸却立刻变成了魔鬼的脸,那笑容仿佛是恶魔嗜人的前奏。“续命正身!”萨纳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不,不——

萨纳周围的几个村民听到这个词儿,第一反应就是纷纷退后,在他们身边闪出一块空地。然后,大家用敬畏加恐惧的目光望着萨纳,他不再是萨纳,他的头上正升出夺目的光环。

萨纳大睁着眼睛,嘴怎么也合不拢。他从未想过,在全行星十多万适龄男子中,这个命运会落他身上。

父亲彻底恢复了镇定。不,他已经开始洋洋自得了。他就要作一个“续命正身”的父亲,这恐怕就是一生虔诚小心的回报。塔布从容地说道:“你已经是‘续命正身’了。这是我们家的荣耀,是我们乌扎村的荣耀……”

萨纳猛地扬起头,盯着半空中那乌沉沉的巡视船。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它。没想到这第一次就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想到过去一个个形存神死的“续命正身”,冷汗浸透了他的全身。

“快,快过去谢恩呀!”塔布甚至有些不耐烦了。

这一声催促将萨纳从呆滞中醒来。他突然蹿到一旁,抓起地上的砍刀,将锋利的刃齿扎向自己的胸膛。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大家马上便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抗旨必死,但萨纳就是死也不想给神皇留下一副完好的身体。

“你已经是神明了,为什么还要侵夺凡人的肉体!”这最后的悲愤在萨纳心里喷涌着,但这段话并没有时间讲出来,也永远没有被讲出来。

此时,那个神勇武士还站在远处,就是开动个人喷射机飞过来,也无法制止萨纳了。塔布则被儿子惨烈的举动惊呆了,愣在那里。昨晚才磨过的刀尖瞬间便刺到萨纳的胸口……

但是,它却在萨纳躯体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只手不仅无形,而且有力。萨纳被它一握,顿时膀臂酸麻,砍刀掉在地上。

接着,村民们看到萨纳的身体被举在空中,仰面朝天,象一团随风卷起的飞絮般飘向巡视船。在萨纳和地面之间一无所有。萨纳神志清醒,但全身软麻无力,无法挣扎。当萨纳的身体“飘”到神勇武士身边时,钢铁武士稍稍侧了侧身子,让他“飘”过去,森严的目光仍然盯在村民们身上,直到认定再没有人敢做出叛逆的举动为止。

包括塔布,所有村民们都惊讶诧地目送着萨纳“飘向”飞船的底舱入口。这以前,他们从未注意过萨纳的体格是否出众,大家都作体力活,那样结实的体格村里许多年轻人都有。现在看来,他的身体一定是有些更优秀的素质。很快,邻居们的目光里便涌现出了庆幸和感激。如果不是萨纳被选中,同样的命运不知要落到谁家孩子身上。村民中,萨纳的同龄人尤其在心里感恩戴德,因为直到他们进入中年,甚至老年后,不朽神皇才需要挑选下一个续命正身,而同样已经老去的他们肯定逃脱了这个噩运。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生死关头,他们每个人都不够虔诚。

“虽然此人大逆不道,但神皇陛下法外开恩,宽恕他的罪恶。神皇陛下还将免除你们村五十年的税赋和徭役。”

神勇武士交待完神皇的恩典,便跟着萨纳“飘”了上去,机器肢体里安装着个人喷射机在空地上轻轻卷起一篷尘土。舱门随后关上,在众人的谢恩声中,空地上巡航船浓重的黑影逐渐变淡,又分散成阿玛星上常见的双影。然后它摇摇船头,象捕到食物的鹰一样满意地向远处掠去,把两个太阳的光辉还给树林里的村民们。

好一会儿,村民们才从巨大的精神震荡中醒来。他们纷纷围到萨纳父亲的身边,劝慰他,祝贺他。

阿玛星的统治中枢——天门镇沐浴在双阳光辉之下,天空中偶尔飘过的云朵很少能同时遮住两个太阳。这座市镇位于一个群山环抱的盆地里。镇子边缘处建筑着许多别墅豪宅,蜿延迤逦,一直散布到周围山角下,象茂盛的野草般缺乏布局。阿玛行星上有的是土地,不需要什么规划安排。

阿玛星球的居民将这座市镇称作“天门”,意即通天的门户。镇子的中央耸立着一座高过周围所有峰顶的金属山岭,在双阳照耀下闪着银灰色的光芒。“山”体上满是隔热瓦剥落后留下的残迹,那些地方在上千年的风霜雨雪中被锈蚀成各种色彩,象人身上的疮疥一样恶心。“山”顶上,一只长长的针状舰首直指天际,仿佛要刺破苍穹。

这艘巨船徒有气势,千年来却一直默默地瘫在这里没有动弹过。神皇大人的小飞船偶尔会从顶端发射平台直入云霄。或者也有一些外乡人的飞船降落在这里。当然,和本地蒙昧的土著不同,那些来到阿玛星的外乡人一望便知这座“山”是件什么东西——一艘年代久远,已经报废的客运飞船。

将近一千年里,不朽神皇就在这只逐渐腐朽,被称为“神殿”的飞船里统治着他的星球。他从来没想过要修好这条船,只是零碎地从太空过客那里买些维修零件,对船体上的毛病小修小补,让它的某些系统苟延残喘。至于报废的发动机早就被遗弃在船体里了。飞船里面有完好的小型救生飞艇,足可以让他来往于附近的星球之间。除了自己,他不想让这里的任何人离开阿玛,离开他的掌握之中。

环绕着旧飞船发展起来的镇子里,住着不朽神皇从千万属民中挑选的幸运儿。这些人资质较好,可堪大任。不朽神皇特许他们学习一些简单的知识和技术,以便执行他的旨意,延伸他的统治。

作为一个曾经的凡人,不朽神皇肯定是有名有姓的。出于避讳,早期阿玛星人从不叫他的名字。慢慢的,本地人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不朽神皇轻易不现身在大庭广众之中。在数以十万计的阿玛星人中,能见到他真身的人屈指可数。

这天,几十年一次的神圣时刻又到了,不朽神皇要“移魂”了。但是,这个时刻又是阿玛行星的最高机密之一。除了几个心腹,神皇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要接受“脑波转移术”的具体时间。因为整个过程要持续几个小时,这中间他会完全失去意识和原来的肉体。这个特殊时刻的危险性可想而知。

至于什么时候要“移魂”,全看他的兴趣而定。一旦神皇陛下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年轻,不再健康,不再显得庄严,他就开始寻找下一个牺牲者。

在“神殿”中部的转换舱内,不朽神皇脱掉衣服,向镜子里最后望了望爬上皱纹的面部,然后躺进转换箱,数量众多但条理分明的传感触头自动地从箱壁上伸出来,昆虫一样叮在他的身体各处。作为关键部位,头部自然要“叮”得更多一些。一些细小如发的金属针已经深入他的颅骨,钻进他的脑髓。不朽神皇调整呼吸,合上眼帘,透明的箱盖也一起合上。跟着,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噼啪声,舱室里的光线开始有节奏地闪烁起来,仿佛有光的精灵在这里通过。

然后,舱室里彻底黑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静谧的舱室里又出现了声音和光线。不远处,另一只转换箱的箱盖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攀住箱壁,艰难地坐了起来。

萨纳?

萨纳缓缓地站起来,这个过程持续了好长时间。他不时还要按按额头,揉揉眉角。看得出,剧烈的痛苦正在纠缠着他。萨纳站直了,但又差一点摔倒。他抬不起腿,迈不出转换箱,于是他按动键钮,让转换槽自动降了下去,而槽底的高度则保持不变。这样,赤身裸体的萨纳吃力地移动到槽外地面上。他赤身裸体,象一尊健美的雕像。

萨纳就那么呆在原地,缓慢、悠长地呼吸着,呼吸着……良久,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萨纳的眼睛。萨纳的目光单纯而冲动,而这双眼睛里饱含着老练和狡猾。这双沉稳的眼睛审慎地扫视着周围。和几个小时前相比,转换室里什么都没变,但他似乎仍然有什么不放心。

终于,不朽神皇拉开了脚步,艰难地走向另一个转换箱。几米的距离让他费了好长的时间。他的“法魂”还没有和新的肉体融合在一起。他俯身在箱沿上,低头观看着里面那个衰老的身躯。这样又过去好久,好久。

最后,不朽神皇来到镜子前,望着里面年轻的自己,满意的微笑爬上他的脸。他将两只手放在一起,用力握了握,又试着挥了挥胳膊,结果一阵麻木又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不朽神皇象一个入伍新兵一样,在镜子面前作起体操来!他慢慢地前俯,慢慢地踢腿,慢慢地让自己的头脑适应新的、年轻的身体。

有那么多崇拜者和臣属,不朽神皇本不至于这样痛苦地自己捱过脑波转换过程。如果他愿意,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渴望踏进转换室来服侍他。但是,假如其中有千分之一的人心怀不轨呢?他不想把自己最虚弱的时刻暴露在这千分之一的危险面前。

当巡视船飞临乌扎村上空时,船上的遥感设备便开始扫描地面上每个年轻男子,分析着他们的遗传结构和生理特点。一个好的替身可遇不可求,而且还必须立刻使用。否则,也许在接下来某天里,他就会因为事故或争斗损坏完好的身体。

在这间由客运飞船医疗室改造的转换室外,不朽神皇的心腹们正焦急地等在那里。出于防范,不朽神皇连他们也不准入内,并且要他们都呆在这里,彼此监视。对于这些生命短暂了许多的部下来说,这位主宰几十年一次的脑波转换可谓终生难遇,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危险。也许,不朽神皇会在事故中失去“法魂”,而他们也被迫作鸟兽散。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转换室的门开了,“萨纳”穿着不朽神皇的锈像长袍走了出来。这人是谁?是主人?还是原来的萨纳?臣属们警惕地望着他。只见“萨纳”双手摆在胸前,作了一个前推兼下压的动作,又向他们伸出大姆指。

那是不朽神皇的招牌式动作。不过这些动作由“萨纳”做出来,让臣属中的大多数都不习惯。不朽神皇没管这些,接着下命令道:“把我的前身放到‘宫室’里去。”

不朽神皇一边发布命令,一边不停地走来走去。他需要尽快适应这个身体。这个年轻的身体越走越快,越走越熟练。两个机器人听到命令,从他的身边走进了转换室。

终于,不朽神皇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声,有人叫也有兽语,里面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紧张的释放。

不朽神皇听到欢呼,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大家说:“记住,有我的就有你们的;没有我的,你们就什么也没有。”

“神皇不朽!”这次大家报以统一的回答。然后,不朽神皇迈步走向自己的“皇厅”,一干心腹紧随其后。

“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同类推荐
  • 初回

    初回

    曾经将友情诉说,然而,是如此惋惜.上古将六维传承,真相,竟是以身补之!接一根朋友的烟,假装,或真是一丝洒脱?也许...曾经那迷茫的眸子深藏的是寂寞当李阳结束他那一生峥嵘,此书将会得以安息
  • 核墟城市

    核墟城市

    核战后一个相互掠夺和战争的世界,一个地下铁道求生的人类世界。变异的物种,异变的僵尸,生化战士来袭。人类面临的不仅仅是自身的毁灭和生存危机。为了后代,前一辈人倒下了,又一辈人站了出来,为了人类的未来,所有的人都必须要战斗,唯有战斗才有活下去的契机。
  • 末世之明日何在

    末世之明日何在

    一场突如其来的末日变故,击垮了整个世界,逃、逃、逃,人类该前往何方?站在末日端头的齐枫,肩负沉重的责任,一步步带着家人以及朋友逃往明天,在末日之中浮沉。
  • 末日之城

    末日之城

    一座城,某一天突然发现走出去很难;有个人,某一天突然发现很难再见上一面......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我一生的平静!我要生存,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 双子花啊请再开一次

    双子花啊请再开一次

    这是我第一次写,请多多见谅。因为我是四年级学生党,所以可能不能及时更文。再加上我要在白云区和荔湾区跑来跑去,只有星期六星期日才能回到荔湾区那更文,因为白云区的电脑被老妈给锁了,荔湾区的没有,所以只能在荔湾区那更了。
热门推荐
  • 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第9卷)

    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第9卷)

    微型小说,在我国虽然自古有之,如《世说新语》《唐元话本》《聊斋志异》等,但一直属于短篇小说的范畴,未能从短篇小说中独立出来。 上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和人们生活节奏加快,读者没时间看长篇大论,喜欢看短小精悍的小说。微型小说便很快盛兴繁荣起来,受到读者的喜爱。因而一些报刊纷纷开辟微型小说栏目,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发表微型小说的报刊有两千家左右,每年发表的微型小说达七八万篇。 《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以微型小说是一种独立的文体的眼光,重新审视了过去混杂在短篇小说中的微型作品,精心筛选了一个世纪以来的微型小说经典佳作。较之近来出版的一些标榜微型小说经典选集,更具有综合性、经典性和权威性。
  • 雪炎心魔劫

    雪炎心魔劫

    两个现代的修真少年,无意穿越到一个拥有黑暗与光明魔法的世界。分无身文的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将要怎样在弱肉强食的残酷异世生存……而这块大陆雪与炎的纠纷,暗与光的缠绵,不断上演着搞怪的变身传奇,温馨的姐妹情深,学习光怪陆离的魔法,开始热血沸腾的战斗!
  • 总裁坏坏,老公好霸道

    总裁坏坏,老公好霸道

    靳寒声这个没品的恶霸回来以后,天天威胁她滚去睡沙发。慢慢地,高匀之抖M地觉得自己和沙发是标配。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她和靳寒声天生一对。直到她的秘密被撕开。所有人都变了脸,一口一个说她配不上他。她把签了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双眼憋红:“我走了,再也不见!”他抓住她的手,将她逼在墙角:“高匀之,你敢走!”她受惊一般地缩回手:“我才不要留在你这样的恶霸身边继续睡沙发!”他将她禁锢在怀里:“以后我在哪儿,你在哪儿,天堂地狱,别在想能逃开我的身边!”
  • 我当猎鬼师的那些年

    我当猎鬼师的那些年

    意外被邪鬼冲了神,在三种力量的作用下,我拥有了能够看穿阴阳,感觉鬼物存在的力量。却没想到,中了诅咒之力。为了化解身上诅咒力量,我开始一次次猎鬼探险。阴阳符咒,开阳匕首,死亡谷,天机墓。。。。。种种困难,都一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死亡,生存,友情,人心,一次次的经历的我,终于成为一个合格猎鬼师,开始出没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成为一个守护者。【新书,求大家多多支持】
  • 独家幸孕:私养小妻一百天

    独家幸孕:私养小妻一百天

    “嫁给我吧,你这个小妖精,让我迷上你的身体了!”男人将她困在身下,一脸的沉迷。“要我嫁给你,你家里的那个黄脸婆,怎么办呢?”她笑得花枝乱颤。“我会跟她离婚!”他毅然坚决。第二天,他就将离婚协议书砸在了她的头上:“我们离婚!”“老公,你别不要我!”她泪眼模糊的挽留,心里却乐开了花,拿着离婚协议逃之夭夭。她既是他不受宠的妻子,也是狐媚他身边的情妇。他是英俊多金的总裁,拥有情人无数,偏偏对她这个正牌妻子不屑一顾。殊不知,她同时扮演妻子跟情妇两个角色,在他身边玩的不亦乐乎,本以为时间一到,她便会全身而退,再也不见。“女人,我还没玩够,你休想一走了之!”这个男人她惹不起也躲不掉!!
  • 你惊动了我的爱情

    你惊动了我的爱情

    六年前,他流离落魄遇上她;六年后,她记忆断带忘记他。可是,艾初语,你已经渗透入我的灵魂,了却残生不能了却你。就算我是一块珍藏在绝地的阴凝锋利寒之冰,也愿为你融化。因为,你始终是我心中那一株最莹洁幽雅的铃兰花。叱咤风云、只手遮天的他什么都好,唯独阴阳怪气,誓将闷骚到底;专攻心理、心思细腻的她什么都懂,唯独情窦初开,不敢轻易出手。无辜受累,她忍;钱房两空,她忍;被动小三,她还忍;好吧,那你就继续逼,我爱上你了。可是你惊动了我平静的爱,能把幸福一起带来咩?
  • 一只绣花鞋II

    一只绣花鞋II

    这部手抄本写的是在新中国成立前夕,蒋介石秘密成立了梅花党,使命是打入中共内部,伺机配合反攻大陆。梅花党人的党规是单线联系,每个梅花党人身上都有梅花标志,用药水才能显现,一只绣花鞋是梅花党人接头的信物。“五朵梅花”是5个如花似玉手段高强的冷血佳人。我党地下工作者龙飞与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白薇同窗相恋,以后知道她的身份,于是潜入南京紫金山梅花党总部,企图偷取记载梅花党人名单的梅花图,失败以后逃遁;从此,梅花图音信杳无。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蒋介石叫嚷反攻大陆,潜伏在大陆的梅花党蠢蠢欲动。虹市潜艇设计图纸外泄,老虎滩出现一个伪装的女奸尸;火葬场“闹鬼”,看门老头的假腿里发现发报机。
  • 破解企业战略决策风险

    破解企业战略决策风险

    在经济日趋全球化的今天,各种各样的风险威胁着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本书便是从这一角度出发,根据无数知名企业的成败起伏,认真总结出企业面临的十大战略决策风险,它们分别是:经营决策风险、企业环境风险、多元化风队、市场决策风险、并购决策风险、目标决策风险、资金动作风险、合作战略风险、领导决策风险、企业文化决策风险,对每个风险都做了有针对性的分析,并提出了具体的解决之道。通过这本书,你将学会如何以正确的战略决策去规避风险、少走弯路,最终抵达成功之巅!
  • 笔著华夏:郦道元

    笔著华夏:郦道元

    《中国古代科技史话:笔著华夏郦道元》在深入挖掘和整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果的同时,结合社会发展,注入了时代精神。
  • 斗灵战魔

    斗灵战魔

    帅气男主,打生下便厄运连连。成年后经高人指点,功力大增,于天地魔灵间威风八面。心理描写和战斗描写极其丰富,男女读者通吃。激爽的行文中,还隐含这莫大的人生哲理哦!相信你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