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抢过景伶芸手中的盖头重新盖了回去。
景伶芸再一次陷入红色的世界,不能看,就只能听了,说话的人很多,想必是十分热闹的,只是这些声音中独独没有萧长鸣的,想也知道,他那样的身体,怕是连压过众人声线的高声讲话都是做不到的。
前世景伶芸长在闺中,单纯莽撞,这才会在见到萧长鸣的时候冲口而出那样的话,可经历过太多的苦难非议,现如今的景伶芸竟然从心底里生出对萧长鸣的同情来。一个从来被众人看轻的世子,想来内心必定是十分煎熬的吧。
蓦地眼前一亮,景伶芸头上的盖头被萧长鸣用秤杆挑了下来。
伴随着房中人的轻呼声,景伶芸对上了萧长鸣的眼睛,有些胆怯,却有带着自卑深处凝成孤勇的眼神令景伶芸心头发酸。萧长鸣说起来已经二十有五了,京城里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已经成家立室,孩子都好几个了,可萧长鸣至今孤身一人。
虽然萧家对外一直都说是萧长鸣身体不好,要年岁大些再成婚,可是谁人不知,京城里的贵女宁可下嫁都不愿意嫁进永安侯府。要不是景家出了事,怕是景伶芸都不会嫁进来。
心里这般想着,景伶芸对着萧长鸣微微一笑。没有鄙夷,吃惊,而是同情怜悯,温暖的笑容。来自于同命相连的心底,顷刻消霜溶雪。
萧长鸣愣住了,然后耳根子迅速的红起来。
身边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心思不同,有欢快的女声叫嚷道:“二哥哥这是看到新娘子,害羞了呢!”
景伶芸眼睛扫过说话女子,二房嫡女萧温霞。二房的人成日里都恨不能大房的人全部去死,这位萧温霞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祝福呢。
果然下一刻萧长鸣脸色一僵,刚才的羞涩表情是荡然无存了。
看到萧长鸣的表现,景伶芸心下叹息。现任永安侯是长房,长房虽然子嗣不少,可是嫡子却只有萧长鸣一个,自来是没有庶子继承爵位的。因着萧长鸣的身子不好,萧家的二房原本是该再老侯爷去世的时候就分家出去的,现如今却迟迟不走,为的就是若是萧长鸣活不下去,二房的人就可以以长房后继无人为由,继承家业。
如此大的压力下,萧长鸣从来都是不愿意被人看轻的,连害羞这样正常人的情绪,在萧长鸣听来,怕都是在讽刺他不稳重吧。
还好喜婆是侯夫人亲自挑选的人,看这样的情况,很适时的调解开气氛。
喝交杯酒的时候,萧温霞由不死心的挑事,娇嗔着说:“二哥哥的酒定然不是纯的,今日大喜的日子,哪里能喝白水呢,快拿真酒来。”说完又看着萧长鸣撒娇道:“二哥哥,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你今日娶了这般美丽的美娇娘,怎么能喝白水敷衍,这不是让新娘子难堪吗?”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这般插手兄长的房中事,实在是无理的紧!偏萧长鸣是个激不得的个性,听她这般说,立刻看向一旁的贴身小厮。
康健跟了萧长鸣这些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是让世子喝酒,他就是长了五个脑袋也不敢啊!
“嗯?”萧长鸣发出声音,不满的情绪咋现。
景伶芸忍不住,她若是真的新嫁娘,这时候怕是羞的什么话都说不出的,可她不是!今日最大的使命就是要保住萧长鸣的性命,怎么能真的让萧温霞得逞。上一世就是因为被这萧温霞三言两语刺激,萧长鸣喝了真的烈酒,才有了后来的失控。
“这位小娘子好生无理,夫君想喝什么便喝什么,难不成今日的婚宴要因为小娘子的一句话变成敷衍不成?”
没人想到新娘子会突然开口,一时都有些愣住。萧温霞也尴尬,今日是永安侯的好日子,侯夫人多用心,她不是不知道,若是今日这新娘子反问的话传到侯夫人耳朵里,她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念及侯夫人的手段,萧温霞急忙辩解,“嫂嫂可不能冤枉我,今日侯府大宴宾客,在隆重不过,怎么能说是敷衍。只是……。”她有些犹豫,最终像是鼓足了勇气般开口,“只是我想着二哥哥这个新郎官,总要认真些才好。”
景伶芸半分不让,反唇相讥,“呦~看小娘子年岁不大,却也知道新郎官认真不认真的事情,跟你说句实在话,新郎官的认真,可不是这时候表现出来的。”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露骨,萧温霞就是再怎么厚脸皮,也接不出话来,今日跟着萧长鸣进洞房的,除了萧温霞之外,自然还有家中的其他亲戚。这其中,当然也有侯夫人安排给萧长鸣护航的,刚才被萧温霞突然的开口弄的措手不及的人,这会子可缓过来了。
立马就有人调笑说:“难不成萧妹妹对新郎官的认真体会颇深,这时候跑来教导你嫂嫂?”
随即便是哄堂大笑,原本闹洞房就会有些生冷不忌的玩笑,只是从来都是开在新郎新娘身上,很少开在未出嫁的女孩子身上,萧温霞可算是第一个。
萧温霞羞的无地自容,却还是断断续续的说:“反正……反正,我就是觉得二哥哥该喝真酒。”
可真是执着,景伶芸知道这萧温霞无论如何都是见不得萧长鸣好的,哪怕今日一过,萧温霞插手哥哥新婚夜的事情就会传的满城风雨,赔上自己的名声都要陷害萧长鸣,这心思可不可谓不狠。
景伶芸站起身从喜婆身前的托盘里拿起两杯酒,闻了闻味道,将其中的一杯递给萧长鸣,娇声说:“妾身出阁前从未沾过酒,今日还怕喝多了酒,误了事呢。小娘子既如此说了,那我也就斗胆一回,请世子代妾身喝了这杯酒。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这时候劝说萧长鸣不喝酒是断然不行的,无疑是怀疑他的身体,他的能力。只能这般迂回,上辈子景伶芸喝过的,知道这两杯酒都是一点点的白酒掺了水,为的可能是怕喜婆拿错了,索性两杯都是闻着有酒味,尝起来却没有味道的。
萧长鸣看着景伶芸哀求依赖的眼神,胸中荡起从来没有过的情怀,从来他都是被人保护的好好的那一个,无论是母亲还是姐姐,从来没有人这般问过他的意愿,甚至渴求他的庇护与帮助。
“好。”
听他痛快的答应了,景伶芸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这……不太好吧。”偏萧温霞不肯放过。
景伶芸转身对上不依不饶的女子,笑着说:“这位小娘子怕你哥哥喝的这杯不是酒,那要不要来验一验,闻就能闻出味道的。”
萧温霞当然不敢验,她刚才说萧长鸣喝的是水,可没说新娘子的也是水,新娘子身体好的很,哪里需要喝水。
不能验就只能说旁的,“新婚夜,嫂嫂不喝酒,怕是于礼不合吧。”
未等景伶芸说话,一直沉默的萧长鸣倒是开口,“什么礼?周公之礼?霞姐儿连夫妻房中事都有兴趣?”
这话说的简直能让大姑娘上吊,旁人说了,必被人指摘。可这个人是萧长鸣,谁敢说他说错了。
说完这些,萧长鸣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扭头对喜婆说:“继续。”
喜婆都傻了,谁说世子病弱可欺,这说话,那可是比刀刃都锋利啊。
萧长鸣与景伶芸在喜婆的叫喜中各自饮下杯中‘酒’。
“恭贺新人,礼成!”
送走了来观礼的人,新房内再一次沉寂下来,萧长鸣的身体自然是不用去前院敬酒的,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给景伶芸的缓冲时间,她必须马上面对萧长鸣。
有些踌躇,知道萧长鸣的身体不能真的做夫妻之事,可劝他熄了这心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深吸一口气,为了活命,豁出去了。
“你……”
“你……”
两人竟同时发声,说出来的还是相同的字,这让气氛比刚才更加的尴尬。
景伶芸心都跳到嗓子眼,视死如归,“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