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翎觉得自己很难受,意识不清双目不明,昏昏沉沉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只是她不明白这场梦为何这么久都还没醒来。
最近一个星期内,方翎已经连续飞了四个城市,参加了四场表演,真的很累。所以,她会在睡着以后做噩梦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像方翎这种工作性质,压力很大的情况下,身体总是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状况。
想当初,她刚刚小有名气的时候,工作排到日常休息都不能保证,直接导致她气弱到几乎每次睡着都会鬼压床。后来还是方翎的老妈去某个据说很灵的道观里求了护身符给她,再加上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情况变得越来越好,才渐渐没了那种诡异的情况。
所以像眼下这种类似连环梦的情况,方翎并没有什么接受障碍。只要她能够顺利挣脱这种梦中的桎梏,哪怕只是稍微动一下眼皮,就能够顺利醒来了。但是,就算她经验丰富,却还是觉得有哪些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梦中昏昏沉沉的意识里,方翎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她的身体不能动,意识也是时有时无。有时候她能够感觉到有人喂自己一些苦涩的汤药,说着一些她听不清楚的话,好像在救治自己。
而最让方翎无法忽略的是,那些汤药苦涩的味道实在太过鲜明了。这让她恍惚的意识产生了一些慌乱。这样的梦实在太过真实,也太诡异了,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太过缺少休息,所以身体以这种梦来警示自己?
终于,刺目的光亮映入眼帘,提醒着方翎,梦醒了。真是太难熬了,她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继而痛的眼泪直流。喉咙处火辣辣的痛感席卷了她的大脑,让她刚刚清醒的神智又差点儿全部消散掉。
怎么会这么痛?难道她喉咙发炎了吗?可之前并没有发炎的症状啊。而且,发炎也不应该会这么痛吧。方翎费力的坐起身,没有忽略身体迥异于常的僵硬。
"呃……"
怎么会说不出话了?竟然这么严重吗?方翎下意识的转身,想叫助理帮自己拿备用的消炎药。可随后映入她眼中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木质牢房。而她,正躺在一些认不得的草梗铺成的地铺上,身上盖着的也不是自己的毛毯,而是破旧并且潮湿发臭的棉被。对面窗口透出一道阳光正打在她的身上,十分耀眼,让她觉得一切都显得如此虚幻。
难道这是三连环的梦境?这是方翎的第一反应。可随即她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喉咙上的痛感鲜明,清楚的提醒着她,梦已经醒了。而这里,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夜晚,安静的牢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其他牢房中隐约传来的喊冤声与咒骂声,让整个环境显得阴森而恐怖。感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恐惧,方翎觉得老天对自己真是充满恶意。
"芳姐儿,明日你就要被送走了,我也不能再照顾你了。路上可能会很辛苦,你还是吃一点儿东西吧。这两天也没见你吃什么东西,光喝药是不能顶饿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娘她……唉,就算单为了你爹,你也应该保重身体啊……"
眼前这个像是大妈一样对方翎絮絮叨叨唠叨不停的,是一个胡子邋遢的中年狱卒。方翎并不清楚他嘴里的"爹"和"娘"是谁;也不明白这具身体曾经的身份是什么。醒来至今已经两天了,她的嗓子还在一直痛,并不能发声询问。
因此,方翎只能从这个每天晚上来给自己喂药送饭的狱卒的话中,隐约得知自己现在的身份。这具身体的前身,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儿,名叫芳姐儿;是受父亲连累而入狱的犯官之女。而她的父母,都已经畏罪自杀。而她之所以不能说话,是因前身的母亲自杀之前曾经试图将她勒死,因而伤了喉咙。
在这个时代,像方翎这样的人,被称为罪民,是最低等的贱民。同时她也得知,上面对她的惩罚已经下发:打入奴籍,流放边关。
刚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方翎曾经绝望的想要自杀。然而,最后她却忍住了。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决不能就这样简单的就放弃这第二次的生命。
当明白自己并非在梦中的时候,方翎便已经记起一切。她乘坐的那架飞机失事了。她在睡梦中时,飞机因遇到了意外事故而空中解体了。她失去意识之前的唯一记忆,便是仓皇醒来时看到的飞机爆炸时那一团明亮的火光。
已经伤心失落了两天,明日便是开始被流放的日子。方翎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面对意外得来的第二次生命,虽然好像前途太过暗淡了点儿,她还是想要努力好好的再活一场。
于是,方翎努力对那位好心的狱卒大叔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接过他手里的碗筷开始吃起来。饭很粗很硬,味道也很奇怪,令她觉得难以下咽。好在饭上面盖了几块油滋滋的肥肉,拌在一起勉强还能入口。就着一碗凉水,方翎连吃了两碗饭,把肚子填的鼓鼓的直到吃不下了才停下。
中年狱卒脸上带着怜惜的笑看着方翎吃完,便把碗筷都收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顶欣慰的道:"这样就对了。努力活下去吧,方大人地下有知会保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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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方翎麻木的摸了摸额角,稍微有些意外的看到了手上粘下来一团碎鸡蛋壳。碎壳中粘稠的蛋黄散发出一股新鲜的鸡蛋腥香味,引得方翎空空的胃袋一阵"咕噜咕噜"作响。
是谁这么有钱,竟然真的拿鸡蛋来扔?这个年代,社会资产应该还没有富裕到让人随意浪费的地步吧。
方翎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慢慢将手上碎壳里还算干净的蛋黄吸到嘴里。然后,她用破旧的衣袖擦了擦额头,却发觉越擦越粘索性就不管了。就当是做面膜了吧,她苦中作乐的想。
"喂,那丫头是个傻的吧!"
围观人群中,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叫嚷着,引起了方翎的注意。她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正一手拿着鸡蛋,一手指着她指指点点。
方翎并不在意那个公鸭嗓对自己的评价,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他另外一只手中握着的那个鸡蛋。刚刚的那半个蛋黄,是她来到这儿三天以来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她真的不介意那公鸭嗓再扔一个过来。
而至于说尊严什么的,对此时正在囚车里被人围观的方翎来说,她还不如路边的一棵草活的自由,要来又有何用?现在的她,只想能有人送些东西来给她填饱肚子。而鸡蛋,显然是比牢饭更加美味且更有营养的食物,即便那是生的。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烈,那个被盯着的公鸭嗓竟然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拉了拉身边伙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问道:"闵钰,你看那丫头是不是傻的啊?我刚刚丢她鸡蛋,她竟然……"
"我看到了。"被叫做闵钰的少年打断了公鸭嗓的话,目光紧紧的盯着牢车中那个将自己的脸涂成一副鬼样子的小丫头,语气有些迟疑的道:"你再扔一个给她,注意点儿别再打到她的脸了。"
"啊?"
"再给她一个鸡蛋啊。"闵钰看着囚车渐渐要越过他们了,忍不住直接从公鸭嗓手里将鸡蛋夺过来,然后向着方翎丢了过去。他感觉那个小姑娘很有意思。
方翎目光紧盯着飞向自己的那个鸡蛋,眼明手快的接住了。然后,她紧紧握着那个鸡蛋,又一次看向那两个衣着光鲜的少年,目光充满希望。再丢多几个过来吧,她内心中这样呼喊着。
对于其他人时不时丢过来的烂菜叶等物,方翎丝毫不在意。她只是紧紧盯着那两个明显很有钱的少年,希望他们能多丢给她几个鸡蛋。只有一个,根本不够她填饱肚子啊。
罪犯游街已经进行了大半天,很快就要到城门了。方翎敢肯定,今天不到晚上他们这些罪犯是不可能会有饭吃的。如果现在她能多得一两个鸡蛋,就能撑到晚上了。如果她藏得严实点儿,说不准晚上还可以加餐呢。
闵钰看着方翎的样子,饶有兴趣的笑了,对身边好友说道:"再给我一个。"一个正在游街的罪女,竟然还这么有精神的想着要鸡蛋吃,有意思啊。
"闵钰,马上就到城门了,咱们还跟过去干什么啊?你看她那怪样子,肯定是个傻的,丢起来也没意思,别管她了。"公鸭嗓奇怪的看着身边伙伴,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给我啊,你不是还剩下几个吗?"闵钰瞪了公鸭嗓一眼。
公鸭嗓无奈的撇了撇嘴,从身后的随从手里将剩下的三个鸡蛋接过来,递了过去:"喏,就剩三个了。我还想着拿来丢后面几个贪官呢。"
"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闵钰没应他的话,拿上那三个鸡蛋就快步赶上了渐渐远离的囚车。然后,他举起一个鸡蛋,对着囚车里盯着自己的小丫头示意了一下。
方翎诧异的看着那个快步跟上来的少年,看着他拿鸡蛋冲自己示意的样子,忍不住点了点头。然后,那个鸡蛋便划着漂亮的弧度落到了她怀里。
方翎拿起怀里的鸡蛋,惊疑不定的看向那个少年,果然又看到他举起了一个鸡蛋,正冲自己瞄准。她连忙将鸡蛋都放进衣服里兜住,目光紧紧盯着转眼又飞过来的鸡蛋,再一次顺利的接了下来。
四个!他竟然扔给自己四个鸡蛋!方翎忍不住心情雀跃起来。有了这四个鸡蛋,她至少能够保证连续四天的营养补充了!她抬头看向那个停下脚步注目望着自己的少年,绽放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方翎开口无声的说道。
然后,她看到那个少年轻轻的点了点头,带着微笑的表情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