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军
在茨坪，一棵大树下
我们终于相遇了
这是我多年的愿望
这一刻让我感到很亲切
你的形象我很熟悉
后来才想起
早在一片充满阳光的读书声里
我就开始认识你背插大刀
站在已经宽阔起来的日子里
扬眉吐气的身影
今天你坐着，没有言语
就像井冈山的一片落叶
你的模样
引着我去回忆那段历史
于是我想象
残留在你身体里的子弹
你坐着的土地下面
长眠着你的亲人和朋友
此刻你正用虔诚的眼睛
聆听自地下的声音
走近你的时候
我发现你的脚印
仍然呈现一种勇往直前的图案
民歌：送郎当红军
是一个长满根须的女子
在田野里漫步
如歌的岁月
借着杜鹃花开放的声音
从一条泥泞的小路上走来
许多土生土长的井冈女子
和十里杜鹃一样
在山坡上浓烈地燃烧
欢乐和情歌
像山涧里涓涓雀跃的溪水
沿着树迅速向上爬行
乌云汹涌而至的时候
离别成了一种自然
丈夫或者情郎
带着她们充满爱的目光
走上了这条用民歌铺成的路
从此，她们生活在野菜里
这首歌的含义
通过她们曲曲折折的眼睛出来
后来的人无法走出它的氛围
（原载《星星》1991年第9期）
我在乡下教书（组诗节选）
江 子
范读某篇课文
把书打开。把你们纯净的目光中
知了和蝴蝶的翅膀释放出来
去注视书中的每一个词
播种 持锄 挥镰
这些动词中获得的真理石头一般
刻在书上。阳光铺满
孩子，从课题开始
我如泣如诉的声音就要升起
并将食盐一般溶入你们至净如水的心域
首先让你们面对的是春天
房屋旁边，家狗唱着你们熟悉的歌谣
不远处劳作的亲人弯腰又直起
石头隐没水中，燕子轻擦水面
你们小小的身子从亲人背后的
油菜花田消失
在外祖母家的后园出现
其间的路上 如果你们在任何的水边
遇到粽子 潮湿的粽子
来源于水中我们千年前共同的父亲
是他把火焰藏进他痛苦求索的诗篇
遗传给我们
让夏季里的你们和庄稼
火一般茂盛起来
孩子，请把书翻到后一页
燃烧后的余烬只让我承受
从前的石头从水中浮出 其声清冷
收割后的秋天依然遍地金黄
高而蓝的天空下 我们的注视之中
谁在广袤的田间拾穗
为土地和我们鞠躬尽瘁 憔悴如斯
谷子这个中心名词将她烫伤
并沿着双眼和双乳进入内心 回音阵阵
成为不祥的刀剑 不朽的黄金
真正的文字来自她透明的内心
从文字的开始 营养农具
孕育诗歌
她要把你们从我越来越低的飞翔中
举至课文的末尾和一望无际的田地间
静待一场蓄谋已久的雪的来临
面色古朴如一个汉字或一粒谷子
而孩子啊 在你静静燃烧的身后
我就是那篇文章的课题
你的忘却使我死去
你的记起使我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