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颜冲进院子里，满看见满院子忙忙碌碌的婢子小厮，几个大夫模样的人聚在在大堂上神情焦灼，为首的便是那日被慕颜吓着的靳大夫，正拧着眉不停摇头。
慕颜心中咯噔一声，走得越近，大夫人痛苦的呼喊声越清晰，她听在耳朵里，仿佛心中有什么要冲出来，痛苦地不能自已，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大娘子！”
一个眼尖的婢子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慕颜，惊呼一声，紧接着从房中急急走出一个妇人见着慕颜眼中满是惊喜，忙上前拉起慕颜。
“阿颜，你没事罢？洛姬呢？她不是去找你了么？”
洛姬？慕颜心中咯噔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回过神儿来，抬手擦擦眼泪，仰头道：“夏姑姑，我想阿娘。”
“走，我带去你见夫人，”
半夏点点头拉起慕颜的手，边走边道：“夫人见着大娘子无恙一定能平安将小郎君生下来！”
转进内室，稳婆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大夫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用力啊！”稳婆焦急喊道。
慕颜进门便看见那个昨日还温柔若水拉着她的手谈笑的女子，今日却狼狈地躺在榻上挣扎在生死一线上，前前世，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还刚刚走出大学校门，如今的大夫人却已经是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今日她拼命为了那个男人生儿育女，却被那个男人的姬妾所害徘徊在生死关头。
想着慕颜悲切的心中多了些愤愤然，扑到塌边握着大夫人的手：“阿娘，阿颜来看你了！”
几乎脱力的大夫人转头看着慕颜虚弱一笑，眼中涌上水泽嘴唇颤抖着：“阿颜，真的是你！阿娘的女儿，好好的啊。”
“是我，是我，我好好的，阿娘，你也要好好的！”慕颜握着大夫人的手放在颊边心疼道。
大夫人摇摇头，虚弱叹息掩着苦涩：“阿颜，娘可能要离开你了，”
低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房里还有你想要阿娘给你绣的荷包，以后……你要乖乖的，阿娘……阿娘，很爱你和你的爹爹。”
“只是阿娘……见，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大夫人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了过去，泪水从眼角沿着满是汗水的脸颊流下。
“不！阿娘，你会没事的，阿颜不要离开你！”
慕颜拉起大夫人的手，不停放在手中揉搓，眼泪扑簌簌打湿了大夫人的手背，其实这种悲伤又心底涌出，不知怎地控制着她的神思。
忽然间慕颜脑海中蹦出一个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哭腔，心念一动口中不自觉跟着唱了出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嘈杂憋闷的内室之中，女童柔软的声音清亮响起，如同清泉流过每个人的心头，婉转的调子带着真切的情谊，屋内稳婆和婢子无不闻声而落泪。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字梗在喉咙中，慕颜泪眼朦胧看着大夫人，脑海中似乎有画面闪过，强自笑笑着，眼泪却不自觉落下来：“阿娘，这是你教会我的曲子，你还记得么？”
“那时候我才刚刚会走了，阿娘抱着我在我耳边唱着，爹爹不论多忙都会从军营回来陪我们吃晚饭，一家子说说笑笑多么开心啊。”
女童柔软的声音带着奶气在大夫人身边响起，仿佛带着渭水河畔的春风。
大夫人似乎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还是豆蔻年华，那时父亲还是太傅，京都上巳节的渭水河畔，无数世家子弟向她示好，可是她偏偏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棕红马上的素服少年，从此再不能忘怀。
她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北军中尉，因为出身寒门而不被城中贵族所喜。
父亲后来也因他而告老还乡。
可是那时候，他们一家子是真的开心，有丈夫，有女儿，还有满室的欢声笑语。
她将方满周岁的女儿抱在膝头，轻轻唱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她喜欢这种温馨，她留恋这种温暖。
她不要留下阿颜做个没亲娘的孩子，她不要留下丈夫独自面对沙场苦寒！
对！
她要活！
要一家子好好活着！
“啊——”
大夫人呼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混沌的眼中重新充满光彩。
“大夫人再加把劲儿啊！”稳婆高声道：“小郎君就快出来了！”
“阿娘！”慕颜惊呼一声睁大眼睛，握紧大夫人的手，喜悦的泪水流了下来：“我就知道阿娘舍不得我，舍不得爹爹，舍不得我们的家！”
大夫人勉强扭头看一眼身旁的女儿，仅仅一日不见，她觉得慕颜又长大了懂事了，有担当了，不再是那个被父母宠娇了恣意发脾气的孩子了，眉目间竟然有了些坚强，可是她眼泪鼻涕哭的满脸都是，目光依赖地看着她。
是啊，就算阿颜长大了，她也是她的母亲，她会依赖她。
就像她依赖着慕如烈一般。
想着大夫人浑身有充满了力气。
“哇——”的一声，婴儿落地，哭声响彻如絮园。
“生了，生了！”稳婆用锦缎抱着婴儿欢喜道
“是啊，夫人终于生了！”半夏道。
“可不是嘛，还是个小郎君呢！”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洛姬笑道。
大夫人在一片欢笑的嘈杂声中疲惫睡了过去，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洛姬扶着慕颜起身，就要出门。
“不要，我要看看阿娘刚刚生的弟弟。”
慕颜嘟嘴不准道不着痕迹地抽出被洛姬握着的手。
半夏从稳婆手中接过小郎君，笑着走到慕颜面前：“来来，小郎君看看你的阿姐。”抬头看着慕颜一笑道：“大娘子你看，小郎君的眼睛和你很像呢！”
慕颜踮脚看去，吓了一跳不由脱口道：“呀，这是那里来的小丑猴子。”
慕颜在心中不停摇头，她才不要承认她和那个皱皱巴巴的孩子像呢！
一屋子的婢子稳婆从方才紧张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方一听着慕颜这话都不由失笑，权当作是童言无忌。
半夏怀中的小婴儿，不知是听见自家阿姐瞧不上自己容貌，还是因被冷落了，委屈地嘟嘟嘴，哇的哭声更大。
“不哭昂，小郎君不哭昂，阿姐同你玩笑呢。”半夏抱着孩子柔声哄道，复又抬眸看着噘嘴的慕颜笑道：“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子，等过两日长开了，就好看了。”
一侧的洛姬也笑着道：“可不是，阿颜你刚刚出生的时候也……”
慕颜瞪着眼睛见洛姨就要说出什么羞人的话，踮脚捂住洛姨的嘴。
洛姬拿下挡在自己嘴巴的柔嫩的小手，笑道：“洛姨不说就是了，咱们阿颜长得漂亮，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公子拜倒在咱们阿颜的石榴裙下！到时候洛姨就就挑一挑，不好看的不让进门儿！”
“洛姨！”慕颜跺着脚有些恼羞成怒地捂着脸。
如絮园中一片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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