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此时夜色已经深沉，寒风带着丝丝凉气。
村子里在经过片刻的吵嚷后又趋于宁静，静谧地小乡村中竟生出一种舒心的安宁。
虽然身上有些冷，慕颜深吸一口气，抬臂枕在脑下，唇角勾勾，远离现在污染的古代，空气中都带着一种清新的恬然，令人分外舒心。
闭着眼睛躺在稻草上，慕颜下意识向着江慕靠靠。
同样闭着眼睛休息的江慕，却不动声色地向外挪了挪。
慕颜再靠靠，江慕再挪挪。
如是反复几次，江慕已经挪到了稻草最外侧。
慕颜心中有些恼，又有些疑惑，猛地睁开眼睛侧头看着闭眼假寐的江慕。
“江小狼，你究竟是江慕么？”
本是闭眼假寐的江慕听见慕颜此般问话，心中咯噔一声，慢慢睁开眼睛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女孩清雅的容貌在月光下越发可爱美丽，长长的睫毛如同羽翼般轻轻掩着杏仁般的眸子，而那遮花掩雾的眸子中却是藏了一丝不安。
如今是男装的打扮却别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可爱。
“喂？”
慕颜见江慕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江慕一愣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看着窗户上的随风飘荡的窗纸，好似并不想回答慕颜的问话。
等了一会儿没见江慕说话，忽然想到什么，慕颜心中一惊，撑起身子靠近江慕有些紧张的问道
“你不会有不能说话了吧？”
看着江慕愣怔的表情，慕颜皱眉思索般喃喃道：“难道这是间歇性的？”
江慕转过头来眼睛触及到距离自己一巴掌近的女孩，脸颊不争气地红了。
有些干涩的开口，“我是。”
“什么？”没头没尾一句，江慕可是说话慕颜心中一喜转而有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江慕微微向后挪了挪侧过头避开慕颜的近在咫尺的小脸。
“我是江慕。”闷闷的一句。
慕颜睁着眼睛愣了片刻后噗嗤一笑，原是说这个。
见着江慕别扭的模样，慕颜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捉弄的意味。
“江慕，你多大了？”
“不知道。”
“江慕，你原来叫什么？”
“不知道。”
“江慕，你是哪里人？”
“不知道。”
“江慕，你为什么跟着狼群啊？”
“不知道。”
……
初冬的茅草屋中，寒风却并不冷冽，好似不肯打扰这片安宁一般，风声静静。
翌日，慕颜和江慕坐在汉子的牛车上，一路回到了武威城。
牛车驶道将军府的巷子口，慕颜从牛车上跳下来，再次见到那古朴威严的大将军府，没了初见时的紧张和忐忑，心中多了安定和喜悦，好似找到了归属般。
眼尖的门房见着了慕颜愣了愣，片刻后震惊地跳起来，向府内跑出，边跑边嚷。
“大娘子回来了！”
江慕站在身后，看着大将军府鎏金飞舞的四个字，眸中黯然一闪而过。
慕颜转头冲着汉子笑笑道：“多谢叔叔了，若不嫌弃请到府中歇息片刻。”
汉子震惊地看着庄严巍峨的大将军府，说不出话来，他带回来的竟然是将军的千金！忙不迭的摆手摇头，哪里还敢要将军府的打赏啊。
慕颜笑笑也不说话同江慕进门，顺便吩咐门房拨十两银子给那汉子。
小厮将银子交到汉子手中道笑道：“大娘子说这是多谢的赏钱。”
汉子怔愣地站在将军府门前看着手中握着的十两银子，他半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银子，受宠若惊般将银子小心揣进衣兜里，眼泪都快落下来，心道，小虎子的病有的治了，可以赶在年前修缮漏风的屋子，更重要的是有钱买粮食，二丫也不会被饿死。
汉子握紧手中钱，眼眶不由又有些湿了，大娘子真的是好人！
江慕直接回到清远居中，慕颜回到轻妆苑简单梳洗一番，从暗盒里拿了香料，便去了大夫人的如絮苑，她觉得这些事，该让阿娘知道了。
“阿娘。”
慕颜转身进屋，支摘窗旁，冬日温暖，暖洋洋地洒在窗旁摇着摇篮浅浅微笑的大夫人身上，温暖柔和。
一时间慕颜有些心软。
“阿颜你怎么来了，昨日里你爹爹说你跟着外公出去了，怎今日便回来了？”
大夫人见着慕颜一惊，继而笑着招手道：“快过来，一天没见，阿娘都想你了。”
慕颜顺从地走到大夫人身边，心道估计是爹爹怕阿娘担心便没有告知。
低头看着大夫人怀中的婴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笑呵呵的模样分外可爱，她的弟弟，柔嫩娇小仿佛柔弱的花朵一掐就断，爹爹将阿娘保护的太好，可是若是他不在的时候，阿娘该怎么办，想着慕颜咬咬牙决定狠下心来。
慕颜退后一步，双手加额，郑重地跪在地上匍匐一拜。
大夫人吓了一跳问道：“阿颜，你这是作甚？”
“阿娘，昨日阿颜并非跟随外公出府，而是有人雇凶欲杀阿颜，我被人绑到城郊！”
慕颜仍是跪在地上不起，声音却平静如常不似受到惊吓的孩子。
大夫人一愣，强自笑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你爹爹怎么会骗我呢？半夏快将阿颜扶起来。”
慕颜躲开半夏相扶的手，继续问道：“阿娘难道从未想过，那日难产，阿颜明明没事却有婢子来告诉你我疯魔了，真的只是巧合么？”
半夏站在大夫人身边听着慕颜的话欲言又止。
见着大夫人有些发白的脸颊，慕颜心中的不忍更甚，只是她不得不将幻象打破。
“还有阿颜私自出府，阿娘只当我是顽皮，阿娘可知那日我心口中刀在荒野醒来，若不是江慕我早就曝尸荒野。”
“什么！”
大夫人震惊地看着慕颜脸色几近苍白，摇晃摇篮的手顿了下来。
慕颜一狠心继续问道：“阿娘，你真的以为府中人人都没有私心，没有人觊觎主母的位子么？”
“阿颜，你……”
大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神情恳切的女儿，心中突然没了底，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么？突然很想笑，出生于权贵士族中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愿意相信她的夫君给她带来的庇护，不去计较府中那些人的算计。
可是她竟然不知道，她的逃避，她的假装，竟然让阿颜受了这般多的苦，自己也险些一尸两命。
而眼前的女儿，她是真的看不懂她了，从前明明活泼好动，心思单纯，如今却沉静乖巧，聪敏果敢，六岁的稚龄心思却被大人还要通透。
也许，梦真的该醒了，她本以为嫁给寒门的他，没有士族规矩就真的自由了。
心不在受算计之苦，可是，人心若在，便有私心。
没有哪里会是世外桃源。
大夫人闭了闭眼在心中叹息一声，上前扶起慕颜苦笑道。
“阿颜，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阿娘不会再糊涂下去了。”
“阿娘，我……”
慕颜眸光愧疚想说什么，却被大夫人笑着打断。
“将洛姬找来。”
收拾了心情后，大夫人转身吩咐身边的半夏道。
半夏应声出门，眸中神情复杂，夫人执着在将军保护中不肯看清现实，但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却能看的清楚，可却不忍打破夫人的幻想，如今大娘子说出来，她心中欢喜，也是忧愁。
慕颜坐在大夫人身边，看着兀自出神的她，不由心中苦涩内疚。
外公昔日曾为帝师，若非辞官极可能任宰相之位，阿娘是江氏嫡女，绝不会是蠢笨之人，此前只是自欺欺人。
只是，从此后，便再也不见那个靠窗绣花单纯柔弱的妇人。
“阿娘……”
慕颜喃喃唤着，将小手敷在大夫人手背上，眸中闪着关切。
大夫人一愣，拍拍她的手转眸笑看着她。
触及到阿娘坚定的眼神，慕颜心中一愣，或许阿娘她，从不是想象中软弱。
单纯很好。
只是，无论深宫还是内宅，欲望争斗中，单纯便如同致命的毒药，催命夺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