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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是文艺青年(19)

然而有件事情却也同时在进行着,他们没有想到。周六排练的时候戴维就没有来,周日上午时,他们就听说了美国饶过联合国开始进攻伊拉克,美伊战争爆发了。这样一个措手不及,李兴隆怎么也没想到。他和纪青在排练室里还非常高兴,等大鼓来排练。两个人正说笑着,大鼓忽然进来说:“战争爆发了。”

两个人一下愣住了,李兴隆马上就问:“什么战争?”“美伊战争。”李兴隆摇着头似乎还不相信,也可能是不愿相信,大鼓说:“现在咱们教室电视里正在直播。”

李兴隆一下把吉它放下,拉着纪青就和大鼓一起去了教室。看电视的时候,李兴隆沉默着,回到排练室,三个人也不说话,都想按原来的演出是不合适的,更何况再加上戴维;也许应该以反战的口号进行演出,加几首反战的歌,但戴维,会让他非常尴尬的……这事情的难办也正在于此。几个人沉默着,然后等戴维来找他们。

时间中仿佛充满了炮火。然后李兴隆提着吉它出去了。回来之后,他说咱们再加一首歌吧,黑豹的《别去糟蹋》。说完把曲谱给他们,说咱们排练一下吧。他们想这是一首多么好的反战歌曲呀。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就开始排练了。

下午戴维终于来了。戴维问他们知道了没有,李兴隆就说知道了。戴维用英语说:“再加一首约翰?列侬的《想象》吧。咱们现在排练一下,晚上演出行吗?”李兴隆隔了一会仿佛才听懂,然后就马上点了点头。《想象》虽然不是一首纯粹的反战歌曲,但它也有这方面的内容:想象这世界上没有国家,试试看,这并不难;没有原因使人们为之丧生,也没有宗教,想象人们都生活在和平之中。然后李兴隆仍有点结巴地用英语跟戴维说:“我也加唱一首好吗?”

戴维看着他仿佛也明白了,点了点头。《Imagine》主要是戴维的吉它弹的,没有花太长时间排完后,李兴隆就拿了黑豹的《别去糟蹋》的曲谱给他看了。戴维弹出了主音吉它配曲,跟他们上午排的对上,又排了一会,就离海报上写的开演时间已经不多了。乐队成员把拿出来的器材布置了一下,现场也布置了一下。纪青去给大家一人买了一份吃的和水。大家吃了然后器材也调得差不多了。这时比海报上写的开演时间已经推迟了十几分钟了。李兴隆今天专门穿上了他那破了一个洞的牛仔裤,衣服也非常旧;纪青却是非常靓的,一身红色的新衣正好配着她红色的贝司。戴维则是一身白色。李大鼓穿的是也是非常酷的牛仔裤。音响调好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刘卫东吃完饭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屋子里,打开收音机听关于美伊战争的报道和评论。用“热得快”烧水的时候,插头一直掉。这个插座有问题,插座外面那个塑料壳没有了,所以插头一直掉。他给房东说时房东答应看看,却也没有看。他想自己把插座上的金属件给别一下,窄了就能卡住了,然后就拿住插头的塑料部分,用插头的金属片别。忽然轰地一声,一道闪光,插头掉到了地上。好大一会他才缓过气来,他把插头拾起来,其中一个金属片的头的那点已经被削去了。

他一阵后怕,想要是打到自己会有多可怕,然后就关灯锁门出来,骑上那辆用做家教的钱买的三十块钱的自行车,去了学校。到了学校把车放好之后,他看见文化广场上有不少人在那里看什么,就走过去,看到是一个乐队在台上。

这时乐队当中的那个人说话了:“大家好,我们是后唐乐队,我们之所以起这个名字,一是向唐朝乐队致敬,另一方面希望我们能超越他们。这是我们乐队第一次演出,下面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成员:主音吉它手,从美国来的我们的外教戴维。”刘卫东觉得下面掌声没有那么多。然后他又介绍了另两位,最后他说了自己主唱兼节奏吉它,然后又说:“大家都知道今天世界上发生了一件事,使我们本来非常平常的演出变得不平常。我们在这里肩负着一个使命,那就是代表热爱和平的人呼吁和平。下面是我们翻唱的黑豹乐队的《别去糟蹋》,下面鼓起了掌,李兴隆发现了下面有学校那个乐队的人,也有自己班里的同学,然后他开始唱。戴维的主音吉它果然没有出错,而李兴隆唱到最后开始狂热地嘶吼,下面却热烈地鼓起了掌。

刘卫东被振撼了,没想到他们唱的这首《别去糟蹋》会这样振撼自己。他心中的血还是烧起来了,伴着电吉它和鼓的轰鸣。没想到李兴隆女朋友纪青唱得也非常地好;后来又唱冷血动物的歌时他是跟着唱的,这样的景象仿佛是他们歌曲的现场版。似乎所有的歌都那样振撼和完美……最后一首歌是戴维唱的约翰?列侬的《Imagine》

Imagine there is no heaven/It’s easy if you try /No hell below us/Above us only sky/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for today

Imagine there is no Countries /It isn’t hard to do/Nothing to kill or die for /And no religion too/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in peace

Imagine no possessions/I wonder if you can/No need for greed or hunger/A brotherhood of man/Imagine all the people /Sharing all the world /

You may say I am a dreamer /But I am not the only one/I hope someday you will join us /And the world will be as one

最后随着这温暖旋律的结束,李兴隆说:“愿世界和平,愿今夜所有的人都能平安。”结束之后,人群散去,刘卫东看着他们然后也跟着人群走了。他感到自己心里的东西仿佛被点燃了,仍在燃烧,就来到了一个音像店。没有见到今天演出的歌曲的磁带,他还是一下买下了好几盘磁带,都是摇滚乐的。买完以后他想自己今晚要疯狂够了,才骑着车回去。

回去之后听了那些摇滚乐磁带,有许多歌都让他受到了极大振撼。晚上四点钟,他仍没有睡,躺在床上,四周寂静无比。他想了那些音乐,又想了更多。他又想到今天他们用歌曲反战是多么壮观,而自己会写诗,就应该用诗来记录这场战争,这是自己作为一个诗人的使命。

第二天大家都在关心战争,李兴隆进班时大家给他鼓了掌,然后就是课间时看电视直播和评论。好在大二下学期的课已没有那么多,大家都围在电视机前。刘卫东上课时在睡觉,下课时对李大鼓说昨天晚上真不错。李大鼓忽然摇了摇头,笑着说:“昨天晚上女朋友狠批了我一顿。”

“为什么?”

“她是那个乐队的鼓手,我是这个乐队的鼓手,不明显是跟他们对着干吗?”

“不会吧?难道矛盾有这么大?”

“真的,没想到。他们的矛盾就跟中国摇滚乐跟流行音乐的矛盾一样。本来不应该有什么矛盾的,但中国的现状就这样。”

“你说的倒挺有意思的,真是这么回事?”

“当然了,在外国摇滚乐也是流行音乐,但在中国却不行。”

刘卫东笑笑说:“那你怎么办?”

“得听她的。”

“没想到你还是怕老婆。”

李大鼓一笑,“还不知道跟兴隆怎么说呢。”

“真得要走?”“没办法,演出前她都不让我上,我当时总不能丢下大家,现在得……”两个人一笑,刘卫东忽然说:“我接替你行不行?”

“你会打鼓?”“不会能学吗。”“好,那我跟兴隆说一下。”大鼓说的时候说:“我自己教刘卫东打鼓,这一阵不是没有演出了,正好他学一下。”李兴隆听完愣了一下,就点头了。

课余时只要看完有关伊拉克战事的节目,刘卫东就去学习打鼓。乐队刚刚演出过,排练没有以前多,戴维也不经常来了。但他还是去英语角,仍有很多人围着他,而这里边有许多人都看到了他的演出。而这个星期六和星期天他们班的黑板上出现了一行大大的粉笔写的字,同学们都看见了,但是没有人擦。这行字是“要做爱不要战争”。有人就想起这是越战时美国青年的一个反战口号。大家都笑了,却没有人擦,一直保持了两天,周一要上课时才擦去。

刘卫东真得记录下了许多关于伊拉克战事的诗,有时候是边看电视里的直播边写的。

李兴隆自己也写了一首反战的歌,但没想到美伊战争马上就结束了。后来他想起了那个梦,然后对纪青说:“我想起那个梦了,那个关于战争的梦,会不会就是美伊战争?”

纪青说:“算了吧,我还梦见了一场瘟疫呢,厉害得很,那你说也要实现了?”

“那不一定,但是这场战争中的许多场景跟我梦里有些相似。”

“不可能,那你不成神仙了,能预知吉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回来你去看一些心理学书就知道梦是怎么一回事了。”李兴隆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然而另一件事情却在美伊战争结束之后发生了,准确地说应该说布什宣布美伊战争结束之后。书商跟纪青说她的书马上就能印出来了。这事纪青一直没有跟李兴隆说,也许是在权衡,她想也许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李兴隆应该会为这本书本身高兴,而不会怎么看书里的东西。

不久书真得就出来了,是一套八十年代后美女作家丛书中的一本。这套书正在被炒,但纪青的名字已经很快地在学校里传遍了;而李兴隆可能比较早看到这本书,因为他工作的那家书店这套书已经上架。李兴隆无意中看到的,看了一会然后才叫了起来。他马上不顾店里的规矩,看了起来。领班来说他,他才重又放下书。他本来想对这些人说那本是他女朋友的书,但他从书的介绍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而且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看进了,他看进了书里有的这些东西。他没想到自己真得看进了这些东西;也可能是因为太熟悉,而其它的他依然阅读有困难。下班的时候他又看了,书中有一些非常直接的性描写,而且字数也非常多。他就是看进了这些。“他用嘴含住我的……”

他们在一起时所有过的情景,仿佛都写了出来。李兴隆仿佛觉得仿佛自己和她的做爱场面一下子在所有人面前曝了光,仿佛无数人都在现场看着那些情景。他面色如灰,书掉到了地上,他没有捡起来就走出了书店。停一会他又回来把那本书买了。回到小屋纪青不在,他把书放到了桌上,然后出来了。

他来到排练房,刘卫东在那儿打鼓,就停下来跟他点了一下头。李兴隆面无表情地说:“让我打一会鼓吧。”

刘卫东就起来笑着问:“听说你女朋友出了一本书?”

李兴隆想怎么这么快人们就知道了,然后轰隆隆地打起鼓来。刘卫东看着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就说我先走了。出来之后他想离我这么近的一个同学竟然都出长篇小说了,而且年龄也差不多,真厉害。而自己呢?……这本书一定要看看。他出来去附近的一个书店看了看,竟然还真得有,十几块钱。他就买了一本。

晚上李兴隆回来,纪青在等着他:“你看过了?”

李兴隆冷冷地说:“我没想到你会那样写。”

纪青就说:“我知道我错了,我,其实一开始没有写那些东西,但为了能够把它出版,我就加了,我真得想出,但我也真得背叛了我自己……”

李兴隆赶紧抱住了她。他又想起她有时候写到很晚的情景。而纪青也抱住李兴隆哭着说她真得该死。李兴隆赶紧说这真得没什么,但纪青仍然那样哭着。李兴隆就那样抱着她,但抱了很久之后,他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行了,抱着纪青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点反应。他真得没想到随后的几天里也不行。然后他想到自己被看到那些东西一瞬间的感觉给套牢了,而并不能轻易地摆脱掉它。他给纪青说了,纪青竟然笑了。而这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去排练室,只有刘卫东一个人在里面重重地打着鼓。

周末又去上班,那些书仍在,并且专门放在显眼的位置,卖得好像也不错;而纪青也先得到了一些钱,随着书销量好,还会得到一些。而李兴隆站在那里看着那一套厚厚的书。他想难道自己的阅读障碍就这样被克服了?他又去看了看其它书,发现他仍然看不进。也许只是那一次,只是那一些东西。

伊拉克战事的结束刘卫东还是没有想到的。他只是几天没有听广播,没有看什么东西,再听谁知美伊战争就已经结束了,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而他同时听到了另一个名词:“非典”。他想了一想然后写下了最后一首记录美伊战争的诗:

伊拉克战事已经结束/美国还在决定着伊拉克重建工作/回顾这些天来的战况报道/战争的最后让人有些意想不到/然而终究没有发生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没有发现/这一点在历史上很重要/战火后的伊拉克人民游行说/不要萨达姆也不要美国/而萨达姆写了一封信证明自己还活着/前些天我几天没听广播战争就尘埃落定了/让我记录的笔有些措手不及/重建问题正在有秩序地展开/而中国人民已将自己注意的焦聚开始逐渐转移到非典上/再没有前些天的兴致勃勃和义愤填膺/我前些天所记录的历史的细节是否已经生效/战争很快开始又很快结束/这时候评论谁的是非已不那么容易/我曾经的愤怒被一些话记录在案/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也被历史记录在案/现实中美国霸主的地位仍然不会因为几句话而动摇/历史也不会因为枪炮的振摄而倒戈自己的方向/那些复杂的国际关系/早已被普通民众的听觉所排斥/只是有时候/我仍然在中午的草坪前/听广播里一段历史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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