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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谁执牛耳(4)

孔融生气了,撂下狠话:“现在你横杀无辜,天下人知道后,谁不会失望呢!我,作为一个鲁国男子,你今天杀杨公,第二天我就拂衣而去,永不上朝!”孔融强调自己是鲁国人,意在提醒曹操他是圣人之后。

曹操本来就不是非置杨彪于死地不可,现在已经把杨彪从太尉的位子上拉下来,杀鸡骇猴的效果也达到了,曹操不想与孔融翻脸,落下滥杀的名声,就放了杨彪。四年后,曹操还给了杨彪一个掌管宗庙礼仪的闲职——太常卿。

孔融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却不知道他已被曹操视为眼中钉。

司空张喜也被免职了,免职的理由史无记载,也许史家认为理由已不重要,全看曹操意志。太尉和司空的位子空了出来,曹操很快就有高明的安排。

左手天堂,右手地狱,曹操拥有了拨弄他人命运的权力。在将一些人打入地狱的同时,曹操又将另外一些人引进天堂。

掌握了战场才能掌握天下,曹操深深懂得这个道理。曹操东征西战,必须有个既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管理后方事务。这个人非荀彧莫属,他被任命为尚书令,负责处理朝廷日常事务。

曹操给荀彧写信,要他推荐可以计议大事的人,荀彧推荐了郭嘉。曹操召见郭嘉,讨论天下大事,很是投机。谈完话,一出门,郭嘉就对遇到的第一个人说:“曹公真是我的明主啊。”

曹操拜郭嘉为军师祭酒,一个留在身边参谋军事的要害官职。

荀彧还把本家侄子荀攸推荐给曹操。荀攸当时滞留荆州,曹操亲自给他写信说:“方今天下大乱,正是智谋之士发挥作用之时,你却滞留荆州,观望时变,耽误的时间不是太久了吗?”荀攸来到许都,曹操任命他为军师,称他为“谋主”。

谈起郭嘉,曹操说:“使我成就大事业的,必定是这个人。”而谈起荀攸,曹操则说:“有他与我一起计议军国大事,天下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左手郭嘉,右手荀攸,背后荀彧,曹操的智囊团立体而丰富。以朝廷征召的名义,曹操延揽了各方面的人才。中国第一部文人传记,成书于南北朝的《文士传》,描述当时的盛况说:“贤士大夫四方来集。”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以被曹操任用为荣。

有一个叫张俭的,一线政治名人,被曹操任命为卫尉。从任命公布的那一天起,他就关起大门来做了宅男。政府配给的公车被他悬挂起来,直到死,也没把车子取下来。

张俭是个老头,懒得与曹操上火,只在家里生闷气,年轻气盛的祢衡却从来不生曹操的气,因为有气他就撒了。

祢衡虽然只有24岁,却很出名。他是靠骂人出名的。朝廷迁到许都,他听说这里有机会,就来到这里。

祢衡不认识曹操,需要有人引荐。当时陈群和司马朗(司马懿的哥哥)很出名,有人劝他找这二人,祢衡撇嘴,说:“你是想让我去跟随卖肉的和卖酒的市井小人吗?”

“那尚书令文若(荀彧的字)和荡寇将军赵稚长,总该说得过去吧。”

祢衡摇头,说:“荀文若长得排场,可以借他的脸面去吊丧;赵稚长大腹便便,可以让他去监厨请客。”

“那孔文举和杨德祖呢?”文举是孔融的字,德祖是杨彪儿子杨修的字。

祢衡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尚有可取之处。其余之人都是碌碌无为之辈,算不上数。”

一物降一物,看不起天下人的孔融,偏偏崇拜祢衡。在孔融的口中,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仅祢衡一人,是“颜回不死”。祢衡报之以李,说孔融是“仲尼复生”。

“复生的仲尼”极力向曹操推荐“不死的颜回”,曹操产生了好奇心,说要见见祢衡。

你曹阿瞒想见我,下辈子吧。祢衡却摆起了架子。祢衡本来想着曹操一上来就会封他大官,但是曹操只是说要见见他,这挫伤了他的自尊心。

还有曹操想见而见不到的人吗?曹操不能栽在祢狂人手里,正好朝廷举行宴会,他就下令让祢衡来做鼓吏。祢衡有文艺特长,那就是击鼓,这也是他狂的资本之一。

战国时代,秦王与赵王聚会渑池,秦王让赵王鼓瑟,蔺相如当即让秦王击缶,都是为了在风头上压过对方。曹操要祢衡做鼓吏,就是要当众羞辱这个狂人。

按照礼仪,鼓吏要礼服,可是祢衡不管这一套,穿着平常服装来到宴会上,击了三通《渔阳》。大家都被他的鼓声感染了,怪不得他这么狂。

祢衡来到曹操面前,有人想讨好曹操,就呵斥祢衡:“鼓吏为何不改装就轻率地来到主公面前!”

那好吧,换就换,祢衡让人拿来礼服,在曹操面前把身上的衣服脱光,一件,一件……然后裸身而立,再换上礼服,一件,一件……他就像在自家卧室里换衣服一样淡定。换完衣服,他又击了三遍鼓。

曹操笑了,说:“本想侮辱一下这小子,反倒被他侮辱了!”

就连孔融也看不下去了,宴会结束后,他对祢衡说:“你这么文雅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呢!”

孔融要做好人,在祢衡面前说曹操好话,祢衡好歹也答应了给曹操道歉。孔融又对曹操说祢衡有狂疾,按照今天的话说就是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孔融说祢衡现在精神正常,想来给曹操道歉。

曹操正愁没法在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面前挽回面子,孔融这么说,他十分高兴,对门吏说:“只要是有客人来,就放他进来。”

祢衡穿着粗布衣服,头巾也没正儿八经裹好,手持三尺拐杖,来到曹操大营门口,一屁股坐下,用拐杖敲打地面,破口大骂。

门吏气哭了,跑去向曹操汇报:“门口有个狂生,言语悖逆,把他抓起来,治他的罪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曹操对孔融说:“祢衡这小子,我杀他就像杀死麻雀老鼠一样容易。但是这人素有虚名,今日杀之,人们就会说我不能容人。”

曹操准备了精马三匹,骑兵二人,决定把祢衡送到荆州刘表那里去,把这个刺头儿转出去。

按照风俗,有人远行前要祭祀路神。祢衡要出发了,曹操派的人在城南摆好祭品,祢衡却迟迟不到,大家很生气,都相互提醒说:“这小子太狂了,等他到了,我们都坐着不起身,狠狠地羞辱他一番。”

祢衡终于来了,大家按照约定安坐不动,谁也不理睬他。祢衡看了看大家,突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大家问他为什么哭,他说:“有人来了,坟墓才会仍然坐着,尸体才会仍然卧着,我处在坟墓和尸体之间,能不哭吗?”

到了荆州,刘表也容不下他,可是也不敢杀他,就把他送到黄祖那里去。黄祖是个急性子,祢衡在他这里耍酷时,黄祖干净利索地把他杀了。死时,祢衡年仅26岁。

“今日杀之,人们就会说我不能容人。”

曹操也想祢衡死,但是他怕杀了祢衡一人,堵塞了求贤之路。可是,祢衡是非死不可的,所以他就把祢衡送到刘表那里。

连祢衡都不杀,难道还要杀刘备吗?杀还是留,如何对待前来投奔的刘备,曹操很快作出了决定:非但不杀,还要封官。曹操这样解释:“当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

刘备从曹操手里得到了豫州牧的头衔。这个任命含金量很高,因为是朝廷任命的。自此之后,一直到取得益州之前,官场上都以“刘豫州”尊称刘备。

非但封官,曹操还提供给刘备军粮,给他补充兵员。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曹操要刘备驻扎小沛,为他阻挡吕布西进的脚步。

可是,他又担心刘备的发展超过他的控制,就想把给刘备最大帮助的糜竺挖走。当时,关羽和张飞只是武将而已,糜竺却是徐州地方实力派,有钱有粮有人,是刘备最需要的人。

“泰山郡广远,日多轻悍,权时之宜,可分为嬴郡……请以竺令嬴郡太守。”曹操的《表糜竺领嬴郡》这样写。曹操拜糜竺为偏将军,又任命他为嬴郡太守。

这个任命奥妙无穷,既通过委任嬴郡太守的方式,将糜竺从刘备身边支开,又规定嬴郡设置只是“权时之宜”,如果糜竺仍然与刘备站在一块儿,那就撤销嬴郡。糜竺根本就没有赴任,嬴郡的设置也只停留在任命书上。

打发走刘备,曹操端起放在身边的茶,呷了一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香芳醇,就知道这就是天下闻名的阳羡茶。

不知是谁写下了“天子未尝阳羡茶,万草不敢先开花”的诗句,让人对阳羡茶顿生向往。阳羡(今江苏宜兴)县城西南五十里的国山,出产茶叶,天下闻名。

阳羡现在处于孙策的统治之下。

六造假账的少年县长

曹操思考:该如何对付江东孙郎呢?

前几天,许都来了两个人,一个叫刘由,另一个叫高承,带着孙策的奉章,贡献朝廷江南特产,其中就有阳羡茶。

42岁的曹操,一想起22岁的孙策,就感觉自己已经老了。这个年轻人就像雨后春笋一样迅速崛起,让曹操感觉到很大压力。

孙策在为袁术效力,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可是,他却派人向朝廷表忠,似乎在表明自己与袁术立场不同。脚踩两只船,好有心机的年轻人,曹操佩服孙策。

孙策并未明确表态脱离袁术,封孙策官职,无异于承认袁术的合法性;可是对孙策置之不理,就会失去把他从袁术身边抢走的良机。曹操推敲着应对孙策的最佳方案。

那就仅限于表达善意吧。你送给我江南的茶叶,我送你中原的黄花菜。曹操派刘琬为使者赶赴江东,赏赐孙策一些物品。

派刘琬去,曹操是有用意的。刘琬是著名的面相大师,曹操要他去侦查一下,孙策到底有无威胁性。

最近的敌人就是最危险的敌人。对曹操来说,远在江东的孙策目前并无多少威胁性,但是对江东的实力派来说,他们似乎都被孙策架在了火炉上。

孙策的青春风暴席卷江东,孙策部将朱治进攻吴郡,吴郡太守许贡逃跑,投奔山贼严白虎。堂堂朝廷命官居然靠山贼保护。朱治担任吴郡太守,举荐孙权为孝廉,然后孙策任命孙权为阳羡县长。这时孙权只有15岁。

孙权生下来就长有碧眼,现在15岁了,性发育开始,长出来的胡子居然是紫色的。孙权的异相还表现在上下身的比例上,一般人是上身短下身长,而孙权则相反,上身长下身短。

刘琬第一眼见到孙权,和所有人的感觉一样,面对如此长相,不是感到怪异,而是感到神奇。不过,刘琬更多是用相师的专业眼光来看孙权。私下里,刘琬对人说:“我看孙氏兄弟,虽都才秀明达,可是都不长命。只有老二孙权形貌奇伟,骨骼体魄不同寻常,有大贵之相,又最为长寿。”

果真是相师,忽悠!人们笑了。孙权兄弟四人,长兄孙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孙翊和孙匡。一下子把孙氏兄弟的寿命全说中,除了阎王爷,谁能做得到?

面对质疑,刘琬坚定地说:“你们就等着看吧。”

事实证明,刘琬虽然是相师,但是不忽悠人,对孙氏兄弟的寿命一一言中:孙策26岁被刺杀,孙翊21岁被仇杀,孙匡20出头病故,孙权的寿命比三兄弟的总和还多:71岁。

一个15岁的少年县长,能做什么呢?

“从哪里找点银子买斤茶叶呢?”孙权问功曹周谷。功曹是人事官员,按说买茶叶这事儿该问后勤干部。可是,15岁的孙权颇有“识人之明”,知道周谷能听懂他在问什么。

堂堂一县之长,不会没有茶叶喝的。周谷善于揣摩领导意图,他知道孙权是想搞点零花钱了。前几天,孙权打报告说买茶叶需要钱。这时为孙策担任财政部长兼审计署长的是吕范,他把孙权的茶叶采购报告扔到一边:“买这么多茶叶,当饭吃吗?”

孙权对着退回来的报告长吁短叹。周谷拿出了一份新起草的报告:阳羡关于修缮县衙的报告。修缮县衙,买一块砖就说用了一百块,他吕范再挑剔还能亲自来清点?造一份假账,零花钱不就有了吗?

孙权无限感激,周谷却谦逊地说以后还要仰仗孙权栽培。奉承一个15岁的少年,周谷没有丝毫为难,因为他在培养潜力股——孙权是江东小霸王的弟弟,而且颇受器重。

征讨四方,孙策总会带上孙权,让弟弟经受战火的淬炼。讨论作战方案,孙策总会带上孙权。孙权提出的建议往往让孙策感到惊奇,孙策因此对人说:“我不如弟弟!”举行宴会,孙策也会带上孙权,三杯酒下肚,就指着在座的人对孙权说:“这些人,以后都是你的手下大将。”

孙权统领诸将,那孙策做什么呢?当然是做高高在上的霸主了。可是,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孙策是袁术的部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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