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党委书记史幼波严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公然超生了一个孩子!这在当地已起了极坏的带头作用,造成了极恶劣的社会影响。
县委常委会议专题研究对史幼波违纪问题的处理意见,12个常委个个拍案而起:坚决严查、决不姑息,立即撤销其职务,开除其党籍、干籍……只有县委书记唐不遇十分沉着,他听后从容地发言:“不要一棍子将人打死。要治病救人,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各位常委一下愣住了,这不是唐书记的工作风格。唐书记办事向来是王子犯法、罪加一等!处理犯错误的领导总比处理犯同样错误的干部更严厉,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环顾一遍会议室,发现各位常委仍然满脸诧异、愁眉不展,唐书记又说:“各位好好想想,我们下周再开会议定。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呵!”
会后,唐书记又利用夜晚,马不停蹄、逐户上门,深入做各位常委的思想疏通工作。唐书记苦口婆心、挖肝掏肺的诚意让常委们感动,或者说,让常委们不好意思不给他面子。所以,再开常委会议研究时,常委们一致同意:对史幼波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将史幼波调往另一个乡任党委副书记,没给其它应有的处分。尽管这样,常委们还是心里不悦,有的甚至怀疑唐书记和史幼波是至亲,唐书记在下意识包庇他。
史幼波呢,听到这个消息,也惊喜万分又大惑不解。他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如此宽容大度、敢担风险的县委书记。更让他惊讶不已、心花怒放的是:一年后,唐书记又力排众议、大力推举,为史幼波恢复了党委书记职务!能说他唐书记不是史幼波的救命恩人,不是史幼波的再生父母?
史幼波深深感动之余,匆匆奔向唐书记办公室,一进门就端跪于唐书记面前:“唐书记,您对我恩重如山,我做牛做马报答你都远远不够!”唐书记赶紧扶起史幼波,十分亲和地说:“别这样、别这样,有话坐着讲、有话坐着讲。”这时候,史幼波就咬一咬牙、定一定神,斗胆问道:“唐书记,难道您不知道,我家过去欠你家血债,我们俩家曾有深仇大恨?”“是这样吗?”唐书记不以为然。“是的,”史幼波鼓足勇气,“您父亲和我父亲同为深柳乡人。您父亲是地主,我父亲是贫农。土改前,您父亲残酷剥削乡民,恶贯满盈;土改时,我父亲带乡武工队坚决镇压、处决了您父亲。听说还是我父亲开的枪,由于是近距离射杀,您父亲的血溅了我父亲一脸……”史幼波在全身颤抖。唐书记却愈益和蔼可亲:“这种事我真能不知?”“那您……”“我们都是共产党人,受党教育培养多年,要有宽广的心胸,要有大度的气量,时时处处不循私情、大公无私、正气凛然。再说,过去我父亲的确有罪。你父亲为民除害,他没错呀!不仅没错,还是党和人民的功臣。永远记住,一切以党的事业、人民的利益为重!”唐书记轻拍史幼波的肩膀,史幼波感动得涕泗横流。
史幼波终于千恩万谢地走了。史幼波一走,唐书记就咬牙切齿、痛苦不堪地直摇头:“史幼波呵史幼波,我也是凡人,人心可鉴。我不想拿你兔崽子下油锅?可我也很无奈,不能随意任性。毕竟父亲已毙命多年,我不能因为一个亡灵,因为过去上辈的恩怨,毁了自己一世的英名和形象呵!”
唐书记的故事很快在全县广为流传,传为美谈……
(原载《世纪瞭望》2005年第3期)
“顾建新点评”:
《心胸》跌宕起伏,曲径通幽,是一篇值得反复琢磨的好作品。
小说可说是笔笔转,处处曲折;结尾更是出人意料。
一开始,在县委常委会上,12个常委一致同意对严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乡党委书记史幼波纪律处分,县委唐书记却一人独自反对。悬念顿生,此为一折。
接下来,唐书记又一个个地做常委的工作,终于使这个乡党委书记得以从轻发落。人们都怀疑他们之间有瓜葛。作者却并不揭穿,此为二折。
之后,竟愈演愈烈:一年后,县委让史幼波官复原职。作者有意加大设疑的力度,使读者迫不及待地继续读下去。此为三折。
而当史幼波讲出了两家历史上有血海深仇时,小说一下子推向了高峰。唐书记一番胸怀宽广,高瞻远瞩的话语,听者不能不为之动容,一个大公无私的好书记形象已深深地在读者心中扎根了,此为四折。
结尾突然陡转,揭出了谜底:唐书记在这件事上费
尽了气力,原来是为了自立丰碑,给群众一个好干部的
印象。
这是“水涨船高”式的微型小说:前边笔笔转折,实际是在层层铺垫。随着情节的发展,逐渐把人物推向高峰,在即将到达顶点时,将他猛地推落下来,以期给读者强烈的精神刺激。让读者在惊愕的心理状态下,获得一种阅读的快感。
这,正是微型小说这种文体独具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