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顺听了云小姐的话,领着几个太监和大内侍卫下去了。数刻之后,两名太监抬了一座东西上来,像是一块板子,高约半人多高,宽约五十来尺,下面露出两个脚,外面罩着一层红绸子,不知道是什么。
“这是……”贾太后身子板竟情不自禁往前一挪。
云菀沁款款上前,素手一伸,“刷”的将红绸扯了下来,一座小屏风伫立在众人面前,顿都一呆。
郁柔庄脊背本来挺得直直,此刻嘘一口气,靠了回去,唇角浮出一丝讥嘲之意,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竟拿太后当成了乡下婆子?一扇屏风竟然当做寿礼!喜欢出风头,也得看有没有那个能耐,要是不抢这个风头,指不定还能留个好印象呢。
席间的世家男女们见那寿礼是一面屏风,面料质地乍虽精贵,但也不是什么天下一绝,图案是什么就更是懒得仔细看,并没多放在心上,却听上座传来声音,语气还含着欣喜:“咦,这个……”
贾太后站起了身子:“快,将屏风拿近点儿,让哀家仔细瞧瞧。”
朱顺连忙招手,两名太监将屏风移到水榭内的凤目下。
屏风为蜀绣所织,色彩有着蜀绣独有的鲜艳靓丽,细腻工整,每一处针脚都几乎天衣无缝,几无破绽,又结合大宣时下流行的双面拱形绣法,就是图案呈现立体状。
屏风上,是一副“四季长春百花齐放图”,牡丹、芙蓉、月季、桂花、芍药以及梅兰竹菊四君子齐齐葳蕤盛开,富丽明艳,栩栩如生,花朵儿饱满又真实,从那屏风的绸缎面子上微微鼓出,几乎以假乱真!
贾太后这辈子有枯草热的毛病,几乎不能接触花卉,可是一般正常的女子又哪里有讨厌漂亮花儿的呢,毕竟是个遗憾。
这会儿一见,正正是将她求不得的送到眼前,比送她金山银海还要惊喜。
贾太后亲自从案后走出来,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细细的,一点点的触着屏风上的花,啧啧叹道:“好美,真是好美,哀家这辈子都不曾一气儿见过这么多花,一年四季的花儿,都看到了,往日先皇在世,生怕哀家犯病,从不许哀家栽培花儿,如今圣上孝道,打从前年犯过一次病后,也是将哀家宫殿旁边的花儿都拔得干净!……”
朱顺一顿,云小姐这次可真是下注成功了,顺着太后的心意,扬声笑道:“还是云小姐深通太后心意啊!”
赫连贵嫔见云菀沁主动献寿礼,还有点儿后怕,万一没对准太后心意,可不好收场,这下一见,不仅松了一口气,还大喜过望,这小丫头,果然如自己所想,天生就不是个低调的人,合该是要出头的。
席间众人也自然顺着太后的意思,纷纷惊赞起来。
贾太后赏完了那张四季长春百花齐放图的蜀绣屏风,叫人好生抬去慈宁宫,这才端坐回位,笑着道:“礼尚往来,云小姐既然能有这个心思,哀家又怎么能薄待,”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灵光小人儿,没准备,干脆手臂一抬,竟是拔掉了发髻上的一柄簪子,放到朱顺手上:“朱顺,赏云小姐。”
举座哗然起来。
贾太后竟将私人佩戴饰物当做赏赐,给了云菀沁,这比刚才给郁柔庄的玉如意,又不知贵重了多少!
慕容泰坐在人群里,从云菀沁被贾太后叫上前说话,胸中已经有些悔恨,这会儿更是心里纠结得很,不时,坐在旁边的刘世子与几个世家子还凑过来玩笑:“二少,原来的这个,挺能耐啊。”慕容泰听了,牙关一咬,一杯水酒接一杯地闷头焖着。
那一边,夏侯世廷也没料到她第一次赴宴,竟能惹得太后关注,目色更是深了几许,可说真心话,他并不大想要她在宫里出现。这宫里,不算是个好地方。
席中贵户子女们也都是将目光刷刷投向云菀沁,瞬间忘记了刚刚还在风头上的郁柔庄。
郁柔庄捏住衣衫角儿,在手心揉着,尽力忍着胸口这股气,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阴魂不散,乡土出身三品官员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跟自己相提并论,为什么别人会青眼于她?都瞎了么!自己才是真正的正统名门,路边的野花再香,一脚踩过去便零落成泥!
虽然才与太后攀谈几句话,但显然,整个宴会的主角已经变了人,成了云家的小姐,郁柔庄到底几代元老国戚的千金,被夸赞被赏赐,不算稀奇,可这云小姐今儿第一次出宴,便直戳贾太后的心意,那才是本事!摘星楼内,几位世家子弟本来就还没问出个子丑演卯,这会儿更是蠢蠢欲动,预计等宴会之后,再继续叫人去查看,见沈将军家的小姐与云菀沁相熟,又先派仆人去找沈子菱探风,想要套个近乎,一时之间,沈子菱那边儿也是热闹了不少,聚集了不少目光,沈贵人默默看在眼里,喜不自禁,倒也正合推销自己妹妹的心意。
云菀沁叫妙儿接过朱顺手里的簪子,轻捻裙侧,小步小步,走回席位后面。
夏侯世廷见云菀沁在太后面前乖乖生生,就连走路都是像个顺毛的兔儿一般,眼色禁不住又敛沉了,这丫头,倒是把对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做给太后看啊,还真是挺会装的,却是唇角又不自觉浮动一下。
云菀沁一坐稳,有目光悬空飞来,凝住自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身子一紧,深呼吸一口沁凉秋风,端起酒盅,慢饮细品,当不知道。
夏侯世廷见她并不回望自己,俊颜微微酡红,还没饮酒就已经涨出了颜色。
刚刚在摘星楼的楼下远远一望,不过是雾中看花,水中望月,看得并不清晰。
现在,才看得真切。
她扭过头去,与母嫔谈笑风声,斟酒承欢,母嫔面上有着从没有过的欢畅之意。
“三爷。”施遥安低头耳语,笑道:“云小姐不仅得太后欢心,似乎也很得贵嫔娘娘的欢心。”
何止是母嫔。还有摘星楼的那些世家子弟。夏侯世廷凝住不放。
真如章德海说的,是个巧人儿。夏侯世廷的指尖在翡翠杯身上划过,眸子色泽微微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