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菀沁犹记得民间一桩传闻,说是永嘉郡主懂事后的某一天,有个宫人开玩笑,说她真正的亲属在北方,总归有一天要回去的,这永嘉郡主竟然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不吃不睡,呆呆坐在窗边,宁熙帝急了,亲自过来,永嘉郡主才哭道,说自己已经将宁熙帝当做父,将皇宫当做家,请求不要赶自己走。宁熙帝当下便拿了那宫人杖责,才叫永嘉郡主不哭了,从此,永嘉郡主回北方溧阳王府与兄长团聚的事儿,便彻底的遥遥无期,倒是成了宫里死都挪不动的一块金砖。
听闻几名公主私下议论,说这永嘉郡主看着单纯无辜,心里会算计得很,在京城皇宫的前途,岂不是比在北方那种偏荒地儿大得多?赖着不走,抱住皇帝伯父的大腿不放,真是不知羞,但是因为父皇宠这侄女,个个也不能说什么。
永嘉君主也只当没听见,继续在宫里养尊处优。
云菀沁正想着,沈子菱又低声掩嘴道:“哦对了,撷乐宴那次,永嘉郡主好像本来也要参加,只是染了点风寒,便缺席了,当真是娇贵啊,那天连圣上的几名公主都参加了,她一点儿风寒就缩在了宫殿里……”
正是说着,郁柔庄的眼光早就望了过来,看到了云菀沁等人,脸色小小一变,转头与永嘉郡主说了几句,就径直走了过来。
云菀沁估计郁柔庄是给永嘉郡主介绍了自己,郡主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见两人走过来,云家姐弟、沈家兄妹齐齐站起身,对着永嘉郡主施了礼。
郁柔庄抬着下颌,凝着云菀沁,语气是温婉的:“郡主,这位就是云小姐,几日后,要跟咱们一块儿伴驾去祜龙围场的。云小姐的父亲是兵部侍郎,祖籍泰州乡村,后来头悬梁刻苦发奋考了进士,来京城娶了商户家的女子,又中了殿士,慢慢爬到了高官位,”顿了一顿,掩口道:“噢,我错了,如今已经是尚书了呢,这动静,可真快,一时没曾改口不好意思了。云大人爬得快,家中女儿自然也是个很会钻营,很会朝上攀爬的。”
云菀沁差点儿没噗呲笑出声,怎么着,是来开自己的生平大会?要不要把自己的出身背景介绍得这么清楚。不就是想说自己是草根阶级出身,不是天生贵族么,这会儿就是说自己是乞丐出身又如何?
沈子菱眉头一皱,云菀沁脾气好容量大,她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听着蚊子嗡嗡嗡,当做没听到郁柔庄的话,只朝永嘉郡主寒暄道:“原来郡主这次也要参加秋狩啊?还真是难得。往年好像没有见郡主参加过呢。”
永嘉一笑,声音柔曼:“是啊,今年是我主动找皇上提出的。”头一转,一双莹然美目正落在云菀沁的脸上,不着声息地打量:“没料到,竟这么巧,能跟云小姐同行。”
这永嘉郡主,看起来连太阳都不愿意晒,一定是极其宝贵这身肌肤,户外巡狩,推避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提出参加。
而更让云菀沁疑惑的,是永嘉郡主跟自己初次见面,竟是这么亲近的态度。
自己——跟她不熟啊!
云菀沁正有些疑惑,宋瑞也是凑近,哈着腰儿:“郡主,郁小姐,奴才已叫人从马厩里牵了两匹西域好马,看二位现在就上马还是……”
永嘉郡主眼波流转,从云菀沁身上收回目光,声音轻柔:“这一路奔波,我先歇一歇吧。”目光落到云菀沁一行人刚刚休息的凉棚下,“宋瑞,你搬个椅子到凉棚下面。”
宋瑞连忙带着小太监下去搬了张锦缎大圈椅,放在凉棚底下,正挨着云菀沁的位置。
郁柔庄哪愿意与云菀沁呆一块儿:“郡主,那柔庄就先过去练会儿。”
永嘉郡主笑吟吟,语气也随和:“好的,你去吧。”
郁柔庄睨一眼云菀沁,领着绿水和马场的几名下人离开了,沈子菱低声凑在云菀沁的耳边:“瞧她那样子。”
永嘉郡主似是听到沈子菱说话,笑意未改,只看了一眼郁柔庄苗条窈窕的背影,主动开声:“云小姐与郁小姐的关系好像不大好?柔庄这人,出身大家,自然有些小姐脾气,还望云小姐不要多心了。”
郁柔庄出身大家,别人就合该是她脚底下的泥,看她的脸色行事?被她诬了害了还不能说?沈子菱想来发气。
云菀沁却是暗下将她的手一碰,这个永嘉郡主既然与郁柔庄一块儿来荀兰马场,想必关系也不差,只笑应:“谈不上关系好不好,平日也见不了几面。”
沈子菱却是抓住永嘉郡主的话,不大甘心:“出身大家的千金多得很,郡主不也是金枝玉叶的出身?却没有半点傲慢。这个还是得看人的。”
永嘉郡主嫣然一笑:“你是沈贵人的妹妹吧。沈二小姐与贵人有几分像呢。”说着转身走到凉棚下坐下,又抬起酥酪一般嫩滑的白玉手儿,招呼:“站着说话多累,来,你们坐下来吧。”
沈肇见郡主来了,外男也不好近身,带着云锦重便朝着东边,上马继续练习骑行去了。云菀沁和沈子菱见郡主这么说,过去坐在她身边。
虽然坐在棚内,两名侍婢仍是一左一右撑着伞,给郡主遮阳,不时有婢子上前给郡主奉上,又有婢子轻摇薄扇,赶草坪边的蚊虫。
永嘉郡主坐定后,转了玉颈,轻声开口,语气就像是在随意闲谈:“其实云小姐撷乐宴上跟郁小姐的事儿,我约莫也是听说过,说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柔庄为什么结下梁子,但柔庄那次做得确实不合适,竟利用花船上的姐儿来糟蹋云小姐的名声,幸亏关键时刻,云小姐扭转了局面。不过云小姐也别气恼,柔庄也受到了惩罚,这些日子都是不好意思出门,后来进宫跟我提起这事儿时,柔庄还有些不甘心,私下里曾抱怨过,我也曾告诫过她,大家都是臣宦子女,以后不要再锋芒相对,更不要再中伤彼此了,想来,柔庄应该再不会做出那种事儿。”
云菀沁刚刚看永嘉郡主和郁柔庄同行来马场,又看两人说话十分随意,本来以为两人关系是不错的,可听了这一番话,倒是有些起疑了,要是没听错,这话,不像是在给自己的好友打圆场,怎么倒像是——生怕这事儿不消停,在继续挑拨她和郁柔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