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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郎何在

红烛高照,蜡炬半残。夜已深沉,四周一片静谧。唯有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每一声,都诡异得让人心生脆弱。

蓬洲最强盛之国大月国的新婚君后竺汐一身喜服,头顶大红的盖头,依旧孤孤单单地坐在床榻边上。

宫室内静悄悄的,除了从大狸国带来的随身侍女陌儿,再无其他宫女侍奉左右。

侍女陌儿妆容明艳,不断悄悄向外张望,脸上写满焦急。

站了一晚上,到这会儿,腿脚困乏到极点,却始终不见君上的身影,她恼恨地瞪一眼正在红盖头下乖乖等候的新娘,又捏捏自己酸痛的腿肚子,心里骂道,别人跟对主子,鸡犬升天,自己倒好,九天仙女投错胎,跟着蠢货汤都喝不上。

竺汐心里也忐忑不安,她听见陌儿气恨的喘息声,却不敢多事,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默默思忖。

行礼过后,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按理新郎不是也应该来洞房进行合卺仪式,并将君后凤印交付给君后的吗?可偌大的宫室内,别说那新婚夫君了,除了陌儿,居然再连个侍奉的宫女都没有。

“公主,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君上再不来,天可都要亮了。”陌儿焦急地请示竺汐,不管自己野心多大,这位都是正主,尤其今夜,君上随时会来,自己一定不能失了分寸。

竺汐捏着衣袂,咬着嘴唇,缓缓摇了摇头。

她生性柔弱,要说有什么特长,那便是装聋作哑、逆来顺受了。更何况,她心里想的是,这新婚之夜,哪有新娘子追着问新郎下落的。

自己一过门就是大月国君后,一雪前耻,身居高位,统领后宫,再不是那个实则连奴婢都不如的公主了。这一时不忍,被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还如何压服后宫诸人。

嫁到大月国,她就是奔着人生新的希望来的。忍耐了18年,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但是陌儿终于暴躁得忍耐不住,急得跺脚。竺汐这个柔弱性子,从小就能轻易让她抓狂到无以复加,这些年自己肆无忌惮,根本无人约束,此刻更是克制不住。

蓬洲正值乱世,诸国纷争,割据争霸,群龙无首,形成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其中国力最强者,就是大月国,疆土最广的,是大狸国。两国东西相邻。

竺汐正是大狸国最尊贵的嫡出公主,所嫁的,原本是大月国的嫡出小王子端木沧笙。

大婚前,大月国国君端木竞突然宣布退位,让端木沧笙以王子之身直接即位。

端木与妻子竺敏多年来修持有道,恩爱和睦。因二人功力强劲,容颜不老,退位后便不以太上相称,改称王上、王后。新任国君则依照蓬洲惯例,仍称为君上、君后。

于是,竺汐直接跨过王妃,一过门就成为大月国最尊贵的君后。一时间大狸国喜上加喜,传为佳话。

大月国和大狸国世代联姻。端木沧笙的母亲,大月国现王后竺敏,正是竺汐的族人,当年,因宫中没有适龄公主联姻,被竺汐的父王竺卓延选中,收为义妹,封为公主,嫁给了大月国时任君上端木竞。

竺汐与竺敏之子端木沧笙几乎同时出生,而竺敏生了两个儿子,并无女儿,因此对竺汐颇为疼爱,一早就有意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

但竺汐虽有如此骄人的背景,性子中却没有一点骄纵跋扈,反而像个闷头葫芦,怯懦寡言。

在大狸国,她的父王母后对她极为冷淡。人前尊荣,人后卑微,正是她的真实写照。

陌儿已经算是竺汐身边对她最好的宫女了。

陌儿从来都觉得老天安排投胎的时候安排错了。像竺汐这种懦弱无用的人,毫无所长,白白占了个好出身。要换作她,日子肯定会不一样。

大狸国以这样的女子和亲大月国,真是走向穷途末路了。新婚之夜就被夫君如此轻视,未来如何担得起保护大狸国一国同胞的重担呢?

连陌儿都明白,世道不会一直这样割据纷争下去,一定会有一个一统天下的主,但这个人,是谁都不会是大狸国国君竺卓延。

大狸国虽然疆土居首,国力也算强盛,国君竺卓延却是个吟诗作赋、舞文弄墨的书生。即位后,蓬洲正处混战纷争的局势,他却从不主动征讨他国,整日醉心于翰墨书画,常与书生和画家厮混,对大狸国,完全是无为而治。

而且,竺卓延极为痴情,专宠君后云荃,拒不再纳,后宫中除君后外无人诞育子嗣,而他在竺汐出生后,竟然将后宫中的妃妾悉数遣嫁。

而君后云荃所出,唯有竺汐一位公主,竟然连个太子人选都没有。

这些年大狸国之所以能在战局中不被侵犯,靠的其实是大月国。

两国相邻又交好,互为姻亲,大月国又极善征战,其他诸国躲都躲不及,谁敢出兵侵犯大狸国?

一不留神,大狸国没攻下,反被大月国夹击,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了大本。

而大月国之所以不但不吞并大狸国,反而还护着,说得好听点是两国世代交好,有姻亲关系,但大家谁心里都很明白,一个没有儿子的国君,将来一切不都是驸马的。

而大月国国君子嗣众多,不管谁,只要娶了竺汐,还用得着征战吗?大狸国,以实际地位而言,早就是大月国的附属了。

大月国王上端木竞对王后竺敏信赖宠爱有加,竺敏不但貌美,还极有才智手腕。

二人未退位时,竺敏襄助夫君,大有裨益,在大月国也颇得人望。大狸国以竺敏后族的背景,有了表面上的尊荣。

但竺汐比起竺敏,无论性情、手腕,还是内息功力,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陌儿自恃美貌,心高气傲,一心想攀上高枝一飞登天。在大狸国,没有王子,最尊贵的男子莫过于国君竺卓延了,可那偏偏是个痴情不纳的。

所以,一知道竺汐要嫁给大月国最受宠的王子,她心里就又动起了心思。没想到王子端木沧笙突然即位,成为大月国国君,陌儿更是心里雀跃,对竺汐也好了起来,得以作为陪嫁侍女来到大月国。

可这个窝囊主子,婚期一拖再拖,拖到了18岁才进门。可居然新婚夜就被新郎厌弃了!

“请君后自行歇息,君上已歇在侧后宫里了。”来人在门后高声而报,寂静的深宫里到处都荡漾着他嘹亮刺耳的通报声。

竺汐身子一顿,僵在原地。

陌儿大惊,开门问宫人:“侧后,什么侧后?哪里来的侧后?”

来人嘴角溢出傲慢轻视而得意的笑来。

“在下乃君上近身侍卫齐武。姑娘,你不知道吗?今夜,咱们大月国同时迎娶君后、侧后,酒席后,君上自然是要去咱们侧后兰伶宫中。适才多亏咱们侧后慈悲,想起君后还在等候,这才让属下前来传话。”

齐武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而且近身侍卫绝非净过身的宫人。如此大喇喇上门,毫不避讳宫规,这显然是对竺汐莫大的不屑,

陌儿还要追问,齐武却趾高气扬,并不行礼,也不告辞,径直就去了。陌儿骂了一声,将门重重摔上。身后,却是竺汐的嘤嘤的啜泣声,委屈而无助。

哭哭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陌儿一阵心烦,猛地掀起竺汐的盖头,竺汐已经成了泪人,脸上的妆都花了大半。

“我的公主啊!你哭有什么用!你瞧瞧,同时还娶了侧后兰伶!这个兰伶是什么来头,咱们竟然一无所知,这不是欺辱我们大狸国吗?”陌儿急了。

竺汐却哭得更凶了。18年来所受的委屈涌上心头。

陌儿气得把盖头一扔,质问道:“我的公主啊!别人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你瞧瞧我这个破命!你怎么还好意思哭!”骂完,也不管竺汐,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生闷气。

竺汐哭一会儿,躺了一会儿了,不觉天已微亮。

身上喜服未换,残妆未卸,眼睛肿得跟鱼泡似的。眼看陌儿生气不来侍候,竺汐便走到陌儿门前敲门:“陌儿,起来给我换装……”

她自小没有父母宠爱,下人们对她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早已习惯了被呼来喝去地斥责,反而觉得那些下人里,陌儿虽然以前也对她不好,但是后来反而还是对她最好的,至少,骂归骂,帮她梳妆打扮从不含糊。

所以,她得求着陌儿。谁让她人生唯一的指望就是婚姻呢。

陌儿没好气地开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恨了半天,还是生硬地扶着竺汐回到寝殿,为她打扮起来。

“公主,您是大狸国最尊贵的女子,也是各国中最美貌的女子,您就不能硬气一点,不要只会哭哭啼啼吗?”陌儿一边为竺汐梳头,一边不解气地说道。

竺汐又哭了起来,万般委屈无助。陌儿崩溃地哀求道:“好了好了,公主,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但新婚次日,按规矩是要朝拜公婆的,陌儿又忍不住问道:“那你说,今天给王上和王后请安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竺汐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陌儿只觉得大脑要爆炸一般,啪一声就将梳子摔在了地上。

“大胆!”身后一句呵斥,尖锐凛冽,劲力十足。陌儿一惊,慌忙回头。说曹操曹操到,发声者正是竺敏身边的女官莺儿,她身旁凝眉而立、不怒自威的,不是王后竺敏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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