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封赏!
至尊亲王,乃是诸国君子中最尊贵的封号,与太子享受同等待遇,见到太子,可不行君臣之礼,只叙兄弟长幼之礼。
也就是说,从此,端木沧笙见到托奇,反而还要向他行见到兄长的大礼。
但是,至尊亲王一旦得封,就再也不能更改,哪怕日后端木沧笙被废,自己也绝不能再角逐太子之位了。
蓬洲之人,最重秩序规矩,这至尊亲王,乃是各国共同的约定,用来安抚军功威望甚高,却无缘君上之位的忠诚王爷。其待遇极为优渥,所以若有异心,代价也极为惨烈。
若违例,整个蓬洲任谁都可将其灭之,诛灭违例亲王的人,不论出身如何,皆可继承此尊荣。
蓬洲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因此,一旦答应受封,便只能安心做个富贵王爷,为国尽忠,再不能有半点非分之想了。
否则,便是与全天下为敌。
托奇抬头,看见父王端木竞殷切深邃的目光,心如刀绞,五味杂陈,心中是无限的怨恨不甘。
名为尊荣无限的封赏,实际则是给他套上永远不能摆脱的枷锁。还让他除了感恩戴德,难以推脱!
这是竺汐这小丫头的阳谋,还是父王老谋深算,与竺汐演了双簧算计他?
托奇又看了一眼竺汐,只恨这机灵鬼不是自己的王妃。接着,他又恨恨地看了竺媚儿一眼。
竺媚儿却只低眉,只当没看见。
托奇的性子,与端木沧笙迟早撕破脸。所以竺汐此举,是完完全全的阳谋,光明正大地以制度为端木沧笙扫平障碍。
她料到在端木竞和竺敏心中,托奇居功是端木沧笙的大患,只是没想到,端木竞居然这么给力。
哪怕将来有双方兵戎相见的一天,托奇所付出的代价,必定惨痛百倍。
竺敏端起酒杯,对托奇劝说道:“儿子,你可是大月国开天辟地头一位至尊亲王,从此世代荣华。”
托奇不敢与母亲目光交接,竺敏目光中不可抗拒的力量着实可怕。托奇手握酒杯,拼尽全力定了定神,心有不甘,向父亲端木竞望去。
一时二人目光相抵,端木竞眼中却并无过往那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只是一副慈父殷切的模样。
“父王,儿媳嫁入大月国,对国家毫无贡献,也未替夫君繁衍子嗣,不敢忝居高位。”竺媚儿感激涕零,跪下俯首说道。
她一向柔弱,在夫君这里又地位不高,如此一说,虽然是在替托奇推辞封号,却也显得极为自然。
竺汐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看着她谦卑地匍匐在地上的弱小身影,没有说话。
托奇没料到一向寡言木讷的竺媚儿来了这么一手,心里扑通直跳,忙即刻跪地,冠冕堂皇地回道:“父王,儿子正值盛年,还能为大月国征战沙场,怎么能这么早就养老呢。儿臣恳请父王,让奇儿再为我大月国立下几件大功,再行封赏!”
这是在婉拒,理由也高大上,端木竞若执意封赏,托奇的部众们若有异心,那明天的仗也别想打了。
一时间,宴席气氛有些僵持。在座的亲王大臣们眉目间互相交流,却谁也不敢贸然说话。
一边是尊贵受宠却年少的太子,一边是军功卓著的大王子,这一步走错站错队,将来可后悔莫及。
这两个人,都不是软弱可欺的主,而且,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情。
端木竞看向竺敏,竺敏会意,对托奇说道:“难得我儿如此有雄心壮志。东莱国蠢蠢欲动,原本我和你父王要亲征,既如此,你就替我们扫平东莱国去吧。”
竺敏轻易并不直接下令,但凡出口,必是金口玉言,无人更改的。托奇咽下一口气,重重叩头领命。
竺敏又对竺汐说道:“太子妃,你与太子新婚,本应让你们在宫中厮守,可战局如此,战机不可贻误,你自幼习骑射,充男儿教养,只好委屈你跟太子沙场磨练,得胜归来,再给你们度蜜月。”
此时,竺媚儿还匍匐在原地,竺敏却视而不见,只对竺汐说话。
竺汐于是再行礼,也客套道:“母后言重了,太子殿下一心为国建功,儿臣一定尽心照顾好太子的饮食起居,让太子殿下专注战事。”
空气中凝重的气氛陡然化解,在座诸人又穿行起来,为太子和托奇践行。竺媚儿趁乱悄悄起身,坐到托奇身边。竺汐余光观察,她毫无异色,温柔坦然,仿佛一切的薄待都早已不能伤她半分。
能忍辱者,必定藏着野心。
竺汐冷笑一声。
果然,她的父亲包藏祸心,他的女儿,即便大狸国再善待,也不能同心。更何况,她的夫君与自己的夫君,正是对头。
“你笑什么,这么阴森?”端木沧笙无意中却捕捉到了竺汐的神情。
“没什么,不过是看今日欢宴,希望此生永远都是一派欢畅和气而已。”竺汐叹息一声,神色里就变成了无尽的忧伤和隐约的疲惫。
“你这个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这么复杂。我可告诉你,做我的女人,只要跟着我享福就行,我端木沧笙娶老婆,可不是真找助手,你可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把母后的客套话当成圣旨。她让你跟着我,无非是怕你一个人在宫里无聊,看你年纪小,让你跟着我去玩的。”端木沧笙瞪了一眼竺汐,训诫道。
竺汐方才的神情让他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心疼。这丫头,脑子里弯弯太多,一会儿让他惊艳,一会儿让他厌烦,一会儿居然又让他心疼,这哪里是个13岁的丫头该有的神情和话语!
竺汐闻言,又想苦笑,却忍住了。这个夫君,真真是个13岁的少年,居然还有如此的天真!
迎来送往,二人再无闲暇说下去。竺汐不是小心地观察夫君端木,别人敬酒,他一口喝干,豪气十足,却丝毫不观察场上的形势。
东莱国,国力在诸国中不算强,但地处偏远,民风彪悍,百姓多半以强盗海盗为主业,战斗力极强。托奇此去,是啃硬骨头。
但端木沧笙要对战的胥国,一向以农桑为主业,兵力极弱,此去便如取现成的囊中之物一般。
所以,此时往来于托奇眼前的,便是敢打硬仗、为人有傲骨的将军们。
竺汐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之气。前朝与后宫,不平静的大幕已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