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九点钟的菜市入口处，人山人海。在那里，经常会坐着两排乞丐，他们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人，而且不是少了胳膊就是缺了腿。他们的面前都摆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搪瓷缸。“哐当”一声，如果有硬币撞击的声音，他们就会睁开半眯着的双眼，然后，又毫无表情地闭上眼睛，等待着下一次的“哐当”声。
开始，我也会向某个搪瓷缸里丢上一个硬币。次数多了，也就不丢了。
今天，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在那里跪着，头埋得很低，煞是引人注目。男孩子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像个文绉绉的高中生。他的面前，除了一个比老乞丐稍微新一些的瓷碗外，还摆着一张纸，上面有条不紊地盖满了一些部门的公章。我想，人们就是不看，也知道大致的意思。无非就是父亲早逝，母亲病危等。过往的行人，没有因为他年纪小，没有因为他在跪着，而多丢进碗里一个硬币。相反，大多数人会摇摇头，叹口气，嘴里喃喃着，“年轻人，做什么不好？做小工，一天也能挣几十元呢！”
我也叹了口气，随着人流走进了菜市。
好不容易才轮休一次，我得趁这个机会多买些菜，还要挑些油啊腊肉什么的。
待我出菜市场时，已是一个小时过后了。那个男孩子还在那里跪着！日照越来越厉害，他的额上全是汗珠。而他的碗里，几乎没有一个硬币。我看了看，其他的乞丐，碗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零钱。一瞬间，我想到了上高中的弟弟，心里竟有说不出的空落感。我掏出2个硬币，正准备向那男孩的搪瓷缸里投去。
“哎，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谁愿意下跪啊！”忽然，有说话声传来。原来，是那位只有一只手的老乞丐在说话。他来到男孩子的边上，然后把碗中的钱，全部倒进了男孩子的碗中。
那个男孩子，连忙起身，可能是跪的时间太长，他摇摇晃晃了好久，才站直身体，然后，又摇摇晃晃地朝老乞丐跪下，还磕了三个响头！
过往的人流瞬间停住了。是呀，不是真有难事，谁愿意下跪呢？男儿膝下有黄金哦。在一片唏嘘声中，人们纷纷掏出零钱，朝男孩子的碗里放去。有一元的，有两元的……
我也朝那碗里放下了手中的硬币，又掏出了一张10元的。不一会儿，男孩子的碗里的钱就多出了很多……
一整天，那一幕一直在我的眼前晃着。晃着，晃着，我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晚上，我赶去接同事的班。在进公司的拐角处，看到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正一路说着话走来。这是一条僻静的街道，经常会有一些突发事件。我吓了一跳，马上闪到一边，藏了起来。待他们走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上午在菜市场门口看到的那两个乞丐！原来，他们是一伙的！上当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气死我！
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定是为了分钱的事而吵起来了！活该！我倒要听听怎么个分法，是三七，还是四六？
老乞丐说：“我家所住的那个村，是以乞讨为生，我讨饭把我的儿子供出来了，本来，我不用再走南闯北了，可是，现在，只要一天不乞讨，就觉得不是人过的日子，像吸鸦片一样，上了瘾，戒不掉了。别看我这么脏，是故意化了装的，你看，我的手也没有断。”说着，变戏法地从衣袖里抽出了那只“断手”。
天啊，我险些喊出了声。男孩子非常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老乞丐，然后，又把头埋得更低，一直没有出声。
老乞丐用那只“断手”，娴熟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样的东西，接着说：“你还这么年轻，不要在这个行业混久了，来，把我儿子的名片给你，你去那座城市找他。他现在已经是一家中等公司的老总了。”
男孩子仍是一言不发。他接过名片，向那个老乞丐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低着头离开了。
“等一下，等一下！”老乞丐突然又叫住了男孩子，“你记住，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跪着！我一生乞讨，从不对人下跪，这是一个男人的底线！”
男孩子迟疑了下，点了点头，然后，独自走进夜的深处。我看到，他的腰杆似乎往上挺了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