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听他这么说,赶忙把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那块半克朗的金币又放回原处。这时,一个相貌凶恶的老头从马厩里面大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扬着一支猎鞭。
“你在干什么,道森?”他大声喝道,“不许闲谈!回去干你的正事!
还有你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想跟你谈十分钟,先生,”福尔摩斯好声好气地说道。
“我可没空和无所事事的人闲聊。我们这里不欢迎陌生人。走开,否则你们会遭狗咬的。”
福尔摩斯伸长身子,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惊跳起来,满脸通红。
“谎言!”他大叫道,“可耻的谎言。”
“好吧。你是愿意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争论,还是愿意去客厅里谈呢?”
“啊,如果你愿意,还是进去谈吧。”
福尔摩斯微笑了一下,说道:“华生,请等我几分钟。布朗先生,我现在都听你的啦。”
二十分钟过去了,天空已经由红色转为灰色,福尔摩斯才和驯马师走了出来。我从未见过像塞拉斯·布朗这样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变化。他脸色灰白,额头上沾满了汗珠,双手颤栗,握着的猎鞭抖动得如同风中的树枝。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已消失殆尽,像狗跟随主人一样唯唯诺诺地走在我朋友的身边。
“一定照您的吩咐去做。一定照办。”他说道。
“不能出任何差错。”福尔摩斯回头盯着他说道。驯马师仿佛从福尔摩斯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可怕的威力,吓得直哆嗦。
“是,是,一定不会出错。保证出场。我还要不要改变它?”
福尔摩斯沉吟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不,不必了。我会写信告诉你的。不许玩花样,否则……”
“啊,您放心吧,您放心吧。”
“好,我想我可以放心了。明天再等我的回信。”福尔摩斯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理会塞拉斯·布朗那只颤抖着伸过来的手。然后,我们便朝金斯泼兰走去。
“像塞拉斯·布朗这种时而专横霸道,时而怯懦胆小,时而奴颜婢膝的人,我还见得不多呢。”我们疲惫地返回时,福尔摩斯说道。
“这么说,名驹是在他手里了?”
“他本想虚张声势,蒙混过关。但是我把他那天早晨的所作所为说得一点不差,所以他以为我亲眼看见了。你肯定注意到了那些奇怪的方头鞋印,而布朗的长统靴正是那样。再说,仆人们绝对不敢做这种事情。根据他总是最早起床的习惯,我向他描述说,他是如何发现一匹陌生的马在荒野上闲逛的,又是如何跑去看的。当他认出了那匹银色白额马时,是如何的惊喜,因为这匹马是他下赌注的那匹马的唯一对手,而当时却意外地落到了自己手里。后来我又说,开始时他是打算把马送回金斯泼兰的,但后来又起了邪心,想把马一直藏到比赛结束,因此又把马牵了回来,藏在自己马厩里,当我讲完他做的事情的每一个细节时,他只得招认了,唯恐不能保命。
“不是已经搜过马厩了吗?”
“他这种老马混子花招多着呢。”
“他为了自身利益可能随时伤害那匹马,你还放心把马留在他那儿吗?”
“我亲爱的朋友,他会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这匹马的。因为他明白,要想得到宽大处理,唯一的希望就是保证那匹马的安全。”
“我觉得罗斯上校不是那种轻易原谅别人的人。”
“这件事并不由罗斯上校决定。我可以按我自己的想法行事,有选择地少说或多说掌握的情况。这就是私人侦探的优势。华生,我不知道你是否看出来了,罗斯上校对我有点傲慢,我现在想跟他开个小小的玩笑。不过,你不要告诉他有关这匹马的事情。”
“不经你的同意,我决不告诉他。”
“与是谁杀害约翰·斯特瑞克相比,这件事当然微不足道。”
“你会尽力查出凶手吗?”
“恰恰相反,我们两人今晚就乘车回伦敦。”
我朋友的话使我颇感意外。我们在德文郡呆了才几个小时,刚开始调查就进行得这么顺利,而他现在却要中断调查,我实在难以理解。返回驯马师住宅的途中,我没有从他的口里套出一句话。上校和警长早就在客厅里等着我们了。
“我和我的朋友准备乘午夜的特快火车回城里去,”福尔摩斯说道,“我们已经享受了达特莫尔的新鲜空气了,真是令人惬意!”
警长惊得睁大了眼睛,上校则轻蔑地撇了撇嘴。
“看来,你已经对查获杀害可怜的斯特瑞克的凶手失去信心了。”上校说道。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要调查这件事很难,”福尔摩斯说道,“不过,我相信你的马一定能参加星期二的比赛,请你准备好赛马骑师。可以给我一张约翰·斯特瑞克的照片吗?”
警长从一个信封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福尔摩斯。
“亲爱的格雷高利,你预备了我需要的所有东西。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想问女仆一个问题。”
“老实说,我对这位伦敦来的侦探非常失望。”我朋友刚走出房间,罗斯上校便毫不掩饰地说道,“我看,他来这里后事情也没什么进展。”
“但起码他已经保证你的马能参加比赛。”我说道。
“是的,我已经得到他的保证了,”上校耸耸肩说道,“他说找到了我那匹马,但愿他不是瞎说。”
我正想为我的朋友反驳他几句,福尔摩斯回到了房间。
“先生们,”福尔摩斯说道,“我已经准备妥当,就去达维斯塔克镇。”
上马车时,一个小马倌给我们打开车门。福尔摩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探着身子,碰了碰小马倌的手臂。
“你们马场里养了一些绵羊,”福尔摩斯说道,“是谁照管?”
“是我,先生。”
“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它们有些异常?”
“啊,先生,问题不大,只不过有三只绵羊有点跛。”
我看到,福尔摩斯听后,一边笑着,一边搓着手,一副非常满意的神情。
“大胆的推测,华生,可推测得非常准。”福尔摩斯捏了捏我的手臂,说道,“格雷高利,我建议你留意一下这些绵羊得的怪病。走吧!车夫。”
罗斯上校仍带着那副不相信我朋友才能的神态,然而,从警长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对福尔摩斯的话很注意。
“你认为那很重要吗?”格雷高利问道。
“非常重要。”
“还有什么需要我加以注意的吗?”
“那天晚上,狗的反应很奇怪。”
“那天晚上,狗没有发出声音啊。”
“这正是奇怪之处。”歇洛克·福尔摩斯提醒道。
四天后,福尔摩斯和我乘车去温彻斯特观看威色克斯杯马赛。罗斯上校如约在车站接我们,我们驱车朝城外的跑马场而去。一路上,罗斯上校脸色阴沉,神情极为冷淡。
“我的马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上校说道。
“我想你看到它,不至于认不出来吧?”福尔摩斯问道。
上校听了非常生气。
“我在赛马场混了二十年了,还从来没有人向我问过这样的问题,”他说道,“小孩都能认出银色白额马的白色额头和带花斑的右前腿。”
“赌注怎么样?”
“真是奇怪。昨天还是十五比一,可是差额越来越小,今天都跌到三比一了。”
“哈哈!”福尔摩斯说道,“肯定有人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马车驶近看台的围墙,我看了看赛马名单。
威色克斯杯马赛
赛马年龄限在四至五岁。赛程为一英里五弗隆。参赛马每匹须交五十镑。冠军除金杯外另得一千镑,亚军获三百镑,季军获二百镑。
一、希斯·牛顿先生的赛马尼格鲁。骑师着红帽,棕色上衣。
二、瓦德洛上校的赛马蒲吉利斯特。骑师着粉红帽,蓝黑相间上衣。
三、布莱克沃特勋爵的赛马达斯巴拉。骑师着黄帽,黄色衣袖。
四、罗斯上校的赛马银色白额马。骑师着黑帽,红色上衣。
五、巴尔马拉公爵的赛马伊利斯。骑师着黄帽,黑色条纹上衣。
六、辛格莱福特勋爵的赛马拉斯伯尔。骑师着紫色帽,黑色衣袖。
“我们的另一匹马已退出了比赛,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你那句话了,”上校说道,“喂,那是什么?是银色白额马吗?”
“银色白额马,五比四!”赛马赌客们大叫道,“银色白额马,五比四!
达斯巴拉,五比十五!其它赛马,五比四!”
“赛马都编了号,”我喊道,“六匹马都进场了。”
“六匹马都进场了?这么说,我的马也出现了,”上校焦急不安地大声说道,“可是我没看见银色马过来呀。”
“过去了五匹马,这一匹肯定是你的。”
说话间,一匹健壮的栗色马从磅马围栏里奔出来,小跑着从我们面前经过,背上坐着上校那位人尽皆知的黑帽红衣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