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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影子的故事(1)

热带地区的太阳晒起来,就像在烈火中燃烧一样,干燥而又火热。人们常常会被晒成像桃花木心一样的红褐色。可是偏偏有一位奇怪的学者生活在寒带却非要到热带地区去,因为他和所有的人一样,必须整天呆在屋子里。猛一看起来,屋子里好像有人在睡觉。有的干脆就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似的,窗户、门从早上到晚上都关得紧紧的。可是,他正好住在那条太阳从早到晚都能晒得到的有许多高房子的狭窄街道上。哎!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从寒带国家来的这个学者是一位聪明的年轻人。生活在这里,热浪不断地涌过来,使这个学者常常觉得自己就像在一个烧得通红的炉子里坐着一样,他真的被烤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逐渐地消瘦下去,连他自己的身影也不知要比他在家里时缩小了多少。太阳已经把他烤得一点精神也没有了。只有到了夜晚太阳下山的时候,他才能使自己的身影再次回到原来的样子。

这的确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每当人们把蜡烛拿到那高房子里去的时候,身影立刻就会伸到墙上去,就像是一条蚯蚓,越伸越长,有时甚至可以像装饰顶棚一样的伸到天花板上去。在那里,他一边深深地呼吸着,一边运动着自己的身体。夜晚真是太美了。星星在晴朗的天空中眨着美丽的眼睛,阵阵清风吹过,他立刻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地有了生命。所有人都在自己家的阳台上走来走去,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因为有了新鲜的空气对他们来说是再宝贵不过了!处处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街上什么人都有,鞋匠、裁缝等,就连桌子、椅子也搬出来了,而且还燃着蜡烛。不一会,许多支蜡烛都亮起来,烛光一闪一闪的,宛如萤火虫在夜间飞舞。街上有聊天的人,有唱歌的人,还有散步的人。飞驰的马车下的马身上都系着可以发出叮当叮当的铃。孩子们点起美丽的烟火在街上跑来跑去。人们唱着赞美的歌声为死者举行葬礼,就连教堂上那古老的钟都开始响了起来,似乎在提醒人们这样美好的夜晚是不可以早睡的。是的,活跃的气氛就像阵阵香气一样充满了整个街。

此时此刻,却只有这位外国学者所住的屋子对面的那一间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阳台上那娇美动人的鲜花却向人们证明着那里面肯定住着一个爱花的人。因为这些花即使在这火辣的阳光下都依然长得这样美丽。如果没有人为它们送去一滴滴甘露般的水,它们是一定不会长得这样漂亮的。因此可以证明,那屋子里一定住着一个每天都给它们浇水的人。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那边摆满鲜花的阳台上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就连临街的屋子里面都是一片漆黑。但时而却有美妙的音乐声从那屋子的深处传来,这音乐对于有学问的外来人来说,是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不能比的,就像夜莺般婉转动人。不过,他也怀疑那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对于所有人来说,在这个只有火辣辣的太阳的热带国度里,除了太阳,任何东西都是美好的。可奇怪的是,就连那外来人的房东也从来没有见过对面房子里的人,甚至于那房子是谁租下来的他都不知道,所以即使有婉转悠扬的音乐也丝毫吸引不了他们。

只听见这位房东说:“那里好像坐着一个人,总是在练着一首他怎么也弹不好的曲子,大概他也总是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把它弹好!’吧!可惜,他好像无论练多久也总是弹不好一样。”

有一天夜里,这位外来学者迷迷糊糊地醒了。他睡觉总是喜欢打开阳台上的门。当风吹得窗帘能够飘起来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一道奇怪的光从对面那个阳台上射了出来,在五颜六色的光芒中似乎还有一位金发碧眼、容貌十分可人而身材又苗条的少女站在那里,从她身上似乎有万丈光芒散射出来,像白天那火辣的阳光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清醒,眼睛也瞪得越大。可当他轻轻地跳到那用大理石制成的地板上,静静地走到那用丝绸制成的窗帘后面时,那个美丽动人的少女却早已不见了,就像是那美丽的流星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有那扇门还是掩着的。里面依然不时地传来使人听了以后沉浸在甜蜜的想像中的音乐声。这一切似乎都不像是真的。而那房子里究竟住着谁呢?下面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店铺,人们是不可能从这些铺子中随便跑来跑去的呀?真正的出入口又在哪里呢?

过了一段时间,这位外来人晚上又坐在自己的阳台上,他在屋子里点起一支蜡烛,而蜡烛就在他身后,于是,他的影子便正好落到对面屋子阳台上的那些花中间。身影随着这位外来学者的转动而前进。因为影子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想,也许在那边惟一可以看到活动的东西就是我的身影吧!”这位学者说,“你看,呆在花中间的它长得是多么动人啊!身影,我的小机灵鬼,快走进那半开着的门,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一会儿来告诉我!”

“快去吧!你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啦!快点!快去呀!”他边开玩笑地说边对他的影子点了点头,影子也只好无奈地对他点了点头。“记住一定要快去快回呀!”

当这位外来人满意地站起来时,他那个在对面阳台上的影子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们同时掉转身子走了进去。如果这个时候要是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话,一定会为此而感到惊奇。同时,也一定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位外来人走进自己的屋里,把那长长的丝绸窗帘放在自己身后的同时,他的身影正向那扇半掩的门走去。

当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这位有学问的人便悠闲地去喝咖啡、看报纸。可当他走到太阳底下的时候,他立刻说道,“我的身影呢?难道它真的没有听我的话及时回来吗?它为什么这么不守信用呢?”

影子的失信令他感到非常生气。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影现在是并不重要的。只是住在寒带国家里的人都曾经听说过一个关于没有身影的人的故事。假如有一天,这位有学问的人将自己的故事带到家乡,将这件事讲给大家听。那么大家会用嘲讽、冷落的语气说他,是模仿大家都熟悉的故事中编造出来的,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情愿别人用这样挖苦、冷落的态度对待他。因此,他心中算计着回国后不提这件事。显然,他这种想法是没错的。

又一个晚上,他再次来到了阳台。他把火红的蜡烛在自己的背后点燃,因为他知道身影是一定会来找他作守护神的。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他并不用这个方法来引身影出来,而是将自己先变小,然后再伸长,可无论他怎么做,他的心情都很不好!只不过,热带国度里的任何东西长得都很迅速。七八天以后,他惊喜地发现,当他在火热的太阳底下走的时候,腿部有了一个新长出来的身影。也许是因为原来那个老身影的根还留在他身上吧!半个多月后,他终于有了一个比原来更大的身影了。当他从热带国度向寒带国度返回的时候,他的新身影又在路上长了很多,对于这个新身影他是既高兴又激动。

历尽千艰万苦,这位有知识的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他创作的书就像人的头发一样数也数不清。他的书中既有真诚的一面,又有善良的一面,更有美丽的一面。不知不觉中,一天天过去了,一年年过去了。

一天,夜色渐渐黑了下来,他正悠闲地坐在自己的房子里,一阵敲门声轻轻地响起。

“欢迎你来!”他说,可他并没有看见有人进来。于是,他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把门打开。他从来没见过像眼前这个这么瘦的人,他觉得非常奇怪。因为这个人穿着十分华丽,浑身闪闪发光的一切手饰都在证明着他是一个极有身份地位的人,可他却并不认识他。“请问你是——?”有知识的人试探地问。

“啊!太好了!一切都和我想像中的一样!”那位穿着华丽衣服的客人笑着说,“果然您已经看不出我了!现在我的确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而且还有这么多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恐怕您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是这副模样站在您面前吧?而且您是无论怎样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再回来的吧?难道您真的一点也不认得您自己的老身影吗?和您分开的这段时间,我的生活一直都过得很好。我现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富翁了,我想我完全有能力从您那把我自己赎回来,给我一个自由吧,您说对吗?”

接着,他就用手把挂在金表链上的一串价钱非常贵的银白色的玉坠在他面前摇了几下,然后又用手摸他脖子上戴的粗粗的黄金项链。更让人震惊的是,他每个瘦瘦的手指上都戴着一个可以照亮整间屋子的钻戒,每一个都是最真最真的钻戒!

“不,这些都把我的脑袋弄晕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在干嘛呢?”眼前的这一切弄得这位有知识的人心乱到了极点。

“的确,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身影边说边在有学问的人面前摆着自己的手指,那钻戒真的可以和太阳、月亮比美了。“但您要知道您自己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自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每天都形影不离,直到有一天您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一个人存在的时候,我便和您分别,走上了自己的路。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过,我还有一个未了的愿望,那就是在您死前和您再见上一面。因为您不可能永远活着。况且,我也很留恋这个国家,怎么说,我还是这个国家的子民,我爱这个国家!如今,我知道您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身影。如果您和您的身影对我有什么要求的话,我都可以满足您。”

“上帝啊!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个人真的是我的身影吗?”这位有知识的人大声惊叫着说,“这真是世上最大的新闻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一个人的老身影能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回来!”

“那您现在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还您的债呢?”身影十分着急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有知识的人忙着解释说,“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的,你和所有正常人一样是自由的!我恭喜你,你终于得到幸福了!好了!现在让我们一起坐下来听你讲讲,这么多年你是怎样生活的,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个热带国家,我们对面的那间屋子里究竟有什么!”

“好的,这一切我会慢慢讲给您听!”身影一边说,一边忧虑地坐了下来。“但我请求您以后无论在这座城市的什么地方看见我,您都不可以对别人讲,我以前是您的身影!因为我现在想结婚,凭我现在的经济条件,结婚过日子还是完全可以的!”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的,相信我,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这位有学问的人边说边伸出手来握老身影的手。

“虽然我是一个身影,但我也是说话算话的!”身影一副正义的样子,可事实上,他却不得不这样说。

这件事情的确有些古怪:身影无论让谁看,他都和真人没有区别。他的身上从上到下都是纯面料制成的华丽的黑色衣裤,靴子是用上等漆皮做的,就连帽子都是压下去只剩下顶和帽沿的那种。还有前面我们说过的那些耀眼的金坠、黄金项链和钻石戒指,影子正是因为他华丽的外表才使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现在我就给您讲吧!”身影边说边把他那双穿着上等皮靴子的脚,用力地踩在这位有知识的人的那个新身影的胳膊上。这个新身影此时就像一条卷毛小猫一样乖乖地躺在他脚边。而身影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富有与骄傲,另一方面他可能是想要让新身影知道他才是最优秀的吧。不过这时,这个像卷毛小猫一样的新身影倒是很听话,因为他也想知道那位身影是怎样获得自由,让自己变成自己的主人的。

“您还记得那间屋子吗?您知道是谁住在里面吗?”说着身影便抬起了头,似乎有些自豪地继续说道,“那里住着一位世界上最伟大的诗神!虽然我只在那里住了半个多月,可事实上却好像过了半个世纪一样漫长!我把诗神在那里所写的那些让人感动的诗全都仔细地读了一遍,可以说,我看到了一切,我也明白了一切。

“诗神!你是说那位伟大的诗神!”这位有知识的人几乎有些激动地喊道。“不错,她常常隐居在大城市里。那次,我在昏昏沉沉的时候,曾经看过她一眼。那时,她站在对面的那个开满鲜花的阳台上,四周是一些像太阳一样刺眼的光。啊!我想起来了,当时,你在阳台上,接着,你便从那个门走了进去,进去之后你看到了什么呢?”

“接着我走进前面的大厅!当时您一直都在对面坐着,一直盯着前面的大厅,可里面却连一点萤火虫那样的光都看不到,四周一片漆黑。不过,里面有许多大厅和小房间。一间挨着一间,门对门的开着。里面的屋子一定有亮光,但是我没有进去,我一直耐心地在外面等着,因为我要在我有限的时间里采取有利的方式,如果我一直走到那姑娘房里的话,我一定会被那种强烈的光烧死的。”

“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呢?”这位有知识的人着急地问。

“里面什么东西我都看到了,我也会把那里的一切都告诉您。只不过,如今我已是一个自由人,而且我的学问、财富和地位都不比您少多少,我衷心地希望您能尊重我,和我讲话时能称我‘您’好吗?”

“哎!这是我常常出现的一个毛病,真抱歉,您说得对,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话!那么,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您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位有学问的人放慢了语气恳求说。

“全部!在那里我看到了全部的东西,所以我就了解了全部!”身影骄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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