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应他，前方是火，周围是雷，雷火交加，身后的鬼苑已经从腰后抽出一把长刀，这把名叫“饕餮”的刀传闻是鬼苑家的家宝，异世界的遗物，可以轻松斩断任何物体，锋利至极。
“我”脚下用力，猛然跃至半空。
不只是我自己，会场里的所有人都惊呼起来。神鬼学院禁止五米以上的浮空术，像莉丝贝雅那样发大招，至多就是脚离地，因为神鬼学院当初有创世神立下的规矩“要脚踏实地”，一切形式的浮空术都会无效。
可事实上，“我”真的飞到了起码有三十米高的空中，并没有马上落下去，“我”在空气中如履平地，居高临下，刹那间“我”右手已摊开，手中迅速积攒起飞速旋转的黑色能量。
下面的鬼苑小得就像火柴杆，他已经撤去了场内的魔法攻击，正仰头死死盯着我，神色莫变，他受限制无法浮空，只能待在地面。
情势瞬间逆转。
几乎是同时，我听见话筒位于主席台的广播里终于有人发出惊吼：“禁术！死神系那孩子在用禁术！浮空术和暗阵绝杀，而且还是舍弃吟唱！”
浮空术我是知道的，但是“暗阵绝杀”是个什么东西？我盯住“我”右手飞旋着的黑色球体，猛然想起“咒文史”上老师说过的话。
“‘暗阵’系列的咒法是最最古老的法术，是由‘祸神’直接创造，是破坏力巨大的攻击性咒文，要学习起来非常之难，在很多年之前就已被禁失传。其中‘暗阵’系列又分为三个阶段，其中最容易掌握的便是‘暗阵绝杀’，暗阵绝杀的要点在于冗长且繁复地吟唱咒文，通常作为一场战争的最后绝招使用，由于吟唱时间太长，几乎涉及十万字的古语，又不能出错，一般不作一对一战斗用。”
后来有几个优等生好奇，问如果舍弃吟唱的话会怎么样。舍弃吟唱是精英战斗时的基本做法，以牺牲法术威力来节约时间，舍弃吟唱之后基本威力只有原有的五分之一，不过在战斗里，时间就是生命，很多人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
“舍弃吟唱？别开玩笑了！一般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是八星九星都不可能！纵然是千年一见的天才，也只能勉强学会咒文版，若是‘暗阵’舍弃吟唱，可以这么说，只有达到神的领域的人才能做到！”
“先上开胃菜吧。”“我”咯咯地笑了一下，“十三家是个什么东西？我平时就看你不顺眼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呀……”
话音一落，“我”的右手闪电般斜划过虚空，手中的黑色球体化作笼罩的暴雨，坠向下面的格斗场！
情况有点儿失控了。起码说，跟我想象之中的差别巨大。
我使劲地喊忘笙，可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不理我。
我想他是很生气的，他平时都是看着鬼苑欺负我，但是我并不希望他以这种方式替我出气。或许相较之下，我更多的是在震惊，因为我发现，我或许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
死亡之雨破空而下，在无数人的尖叫之中，格斗台上浮现出宛如绸缎般的银蓝色薄罩，暗阵绝杀的雨落入罩中，很快就被包围，缓了去势，没有一丝落在场中。
鬼苑的手中抓着绸缎罩子的一角，吃力地一抖手腕，那些黑色的雨同绸缎罩子一起化作尘烟。
“别以为结界术只有你们死神系会用，看清楚没？真正的结界术的用法。”他气喘吁吁，咳嗽了几声，即使嘴上依旧挑衅，但方才的结界术似乎让他没了力气。
“哦？有意思。”“我”咂了一下嘴，大约是来了兴趣，“本以为十三家的人都是名不副实的软蛋，现在看来还是有点儿真本事的嘛。”
“少废话，首先我想确认一件事。”
“哦？”
“你确定你真的是珈蓝？”
我明显感觉到“我”的呼吸顿了一下，然后“我”说：“你为什么要做出一副了解我的样子？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你凭什么自作主张给我下定论？珈蓝……不是你可以叫的名字，不要叫那么亲切。”
然后鬼苑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不是平时的珈蓝，我想……”
“不会如你所愿的。”“我”打断他，“刚才那道‘暗阵绝杀’只用了我一成力量，要不要提高一下难度？”
鬼苑一咧嘴：“你尽管加上吟唱，别怕耽误时间，我会等着你的。”
“我”一挑眉，慢慢降低高度：“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舍弃吟唱不是因为我在节约时间，因为吟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换句话说，‘暗阵绝杀’之所以吟唱咒文长，是为了限制它本来的力量，我不用吟唱，也可以直接让威力达到最高，怎么，要试试吗？”
这句话说得很轻，大概只有鬼苑能听见。
“我”毫不畏惧地走向鬼苑，他睁大眼睛像是在看怪物，愣在原地。
“我”微微踮脚，凑到他的耳朵旁边。
“给我听好了，‘珈蓝’是属于我的，你算什么东西？别再痴心妄想了。”
砰！
一股爆炸波猛然从“我”们之间扩散，一时间烟尘弥漫，视线几乎全被遮盖。
我被烟雾呛得蜷成一团猛烈咳嗽，大颗粒的尘土被呛进肺里，我咳得涕泪横流。
然后我发现，我的身体又回到自己的控制之下。前一刻还控制着我的忘笙，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来得及心里叫一声“糟糕”，一双银色的龙皮靴子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鬼苑笑得比地狱归来的恶鬼还可怕。
“哼哼哼……哈哈哈！你不可能是珈蓝，虽然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你真的惹毛我了！我本来还想看在珈蓝的分儿上懒得跟你计较——现在你最好做好死的准备！”
下一秒，一记重拳就砸下来！
轰——
我跟着击碎的沙石被冲力掼倒飞起，鬼苑是故意打偏的，刚才那一击是警告而已。
鬼苑的可怕远远不只是他精通各系的法术那么简单，而是作为九星鬼属，在近身战里可怕的速度和攻击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花招都不堪一击。
他的强大是不容置疑的。
忘笙何苦挑衅他到这种地步！他自己倒好，拍拍屁股消失了，这烂摊子叫我怎么收拾！
忘笙一走，我因他而提高的灵活性和攻防全都没了。现在跟狂怒中的鬼苑对战的人，是一个战斗力只有十的渣儿而已。
“怎么不还手？你不是很厉害吗？”鬼苑一边狂笑，第二拳又挥下来。
包裹在他拳头外面的是强大的气流波，偕同他深色的杀气，所到之处瓦砾横飞片甲不留！
在他的快攻之下，我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打滚，即便如此，还是被他的杀气擦到，皮肉迅速绽开，鲜血飞溅出来。
鬼苑几乎杀红了眼，接连攻击之时丝毫不留情，我被他追得退无可退，元系观众见他扭转了局势，助威之声大盛，但我几乎听不见除爆炸之外的其他声音。
他们喊了什么？
“打败她！打败她！让她输！让她输！”
连舆论都彻底离开了我。
似乎是嫌我滚来滚去太不具观赏价值，鬼苑皱眉道：“喂！你！快给我出招！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告诉你，你骗不到我的！”
我哪有要骗你的意思！我都自身难保了快要死了，哪有闲心去跟你耍心机啊！啊啊，都怪忘笙那个混蛋！
我的一味躲闪刺激到了鬼苑，他现在是盛怒状态，出手那叫一个狠，整个台子几乎都被他毁了，我在废墟中打滚，尖锐的残骸刺破了我的衣服和皮肤，到处都是伤口，血哗哗地流，像不要钱似的。
鬼苑还不放过我，依旧纠缠不休地揍过来。到后来我实在没有力气，躲避的速度减弱了，冷不丁就正面挨了他一拳。
随后我脑袋“嗡”的一响，像个破布娃娃那样飞出去，本以为我会飞离格斗场从而输掉，但鬼苑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他瞬间移动过来，再次猛一拳让我飞回去。
我完全是在靠意志支撑没有晕倒，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劝自己，认输吧，认输吧，反正他没有给你下禁言咒，你认输吧！
“吵死了。”我咬住嘴唇，慢慢站起来。
鬼苑很快又瞬移过来，他抱着臂膀上下地打量我，就像之前“我”抱着臂膀轻蔑他一样。
“你真狼狈。”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弯起来，里面盛满了嘲讽，“以前我弄不懂你，但我一直以为你是自不量力的家伙，算是我看走眼了，你不是自不量力，是耍心机。还是说，你根本就在装？‘以前的珈蓝’根本不存在，刚才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他的眼神轻得让我难过，就像在看一只挣扎的孑孓。莫名的，我不想被他这么误会，在学校里，我根本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我的幽灵舍友之外，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鬼苑。
刚才是忘笙，不是我。
鬼苑并不是我什么人，我完全没有必要跟他解释什么，可是他这么看我，我还是很难过。
不想被他误会，唯独不想被他误会。他这么看着我，就等于否定了之前我在神鬼学院里所努力做的一切。
我奋力地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你……你搞错了，刚才真的不是我，是忘笙他——”
鬼苑诡异地笑了一下。
“忘笙？啊对，我想起来了，你还有妄想症，难道刚才不是你是忘笙？”他换上一副残忍的表情，“你当我是傻子？忘笙不过是你三年前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捏造出来接近我的借口而已，还是你想说，刚才你的所做所为都是‘忘笙的把戏’？”
看来试图跟他解释的行为是我脑袋短路。
我摇摇晃晃朝他走了几步，嘴里低低地念着咒文。
鬼苑的眉毛挑得老高：“你还有力气用咒文？话说回来死神能用什么咒文？”
“是啊，我只能用一个咒文，而且对象是我自己。”
鬼苑听清楚了我在念什么，他惊得瞪大眼睛。
“禁言咒？！”
“是啊。”我抬起头对他咧嘴一笑，“因为——我绝对不会向你认输！”
认输就代表认同他的话，他否定了我，否定了忘笙，否定了我最重要的宝物。
不能输，不能认输，只有鬼苑，我绝对不认输！
接下来的战斗简直可以用虐杀来形容。
我成功地让鬼苑的愤怒达到极点，九星鬼属有多么恐怖，今天托我的福，全校人都见到了。元系的观众席上嗜血的叫好声响彻一片，死神系这边各个脸色铁青，有人因为实在看不下去而提前离场。
我似乎看见上一场和我对战的魑魉正得意地望着我，眼神似乎在说“你也不过如此”。
我似乎看见场边的莉丝贝雅在喊着什么，不知道她是在对我说“快认输啊”，还是在对鬼苑说“虐死她”，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内。
我想起来我还有幽灵舍友在她们手上，可是我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悔恨和歉意。
我以为我能很英雄地做到一切，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无能。
嘴巴里满是铁腥味，一阵一阵的晕眩让我无法思考，我起码正中了鬼苑十多下攻击，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倒下。
手脚已经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我试图抬起手，却发现它们软绵绵地垂着不动，应该是骨头断了。
胸口的肋骨几乎全部散架，大腿动脉的地方被竖剖至膝盖，血肉后面的腿骨森然可见。在鬼苑全力的攻势之下，我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我想刚才的禁言咒也是多此一举，因为我的声带被撕开了，根本说不出话。
鬼苑刚开始还面带嘲弄，可是到后来，也明显慌了。
我就像是一副上面挂着腐肉的骨架，一次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来他开始将我往场外扔，可是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钉在原地，死也不挪窝。
我想此刻的我一定吓坏了很多人，毕竟真人猎奇戏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到最后，鬼苑已经停止了攻击，他在对我说什么，我听不见了，因为耳膜也在刚才被攻击的气流震坏了，视力降到几乎快分辨不出他的脸。我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口型，他的口型说：“够了，你想要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给你，我都给你，我不计较了，真的。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他是在可怜我，可我不需要他的同情。
我很白痴地对他笑了一下，我想说“去你的”，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只能笑。
我一笑，他更慌，抓着我的手就把我往场外拖。
他慌什么啊，难道是看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良心受到谴责了？鬼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