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塞尔是比利时王国的首都，属于比利时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从布鲁塞尔归来，我的脑海里油然冒出了这个奇怪的归属问题。
比利时的东部、北部分别与德国、荷兰相连，南部与法国、卢森堡相依，历史上先后被西班牙、奥地利、法国和荷兰统治长达三个世纪。1815年，完全并入荷兰。后来作为大国政治斗争和妥协的结果，1830年才获得独立。至今，它是一个仅有170多年历史的年青国家。而布鲁塞尔却是一座拥有1000多年古老历史的城市，远在神圣罗马帝国查理五世统治的16世纪上半叶，它就是欧洲的政治中心。
到布鲁塞尔，不能不去市中心大广场。它是世界上保留至今、具有中世纪风貌的城市中心广场。现在看来大广场并不大，东西长200米，南北宽100米，但是在12世纪，称其为大广场并不夸张。广场虽然不大，中世纪风貌依旧。除了几条进出通道，广场四周由一座座气势非凡、比肩相依的古典建筑连成一体。广场内外，不时有高头大马拉着华丽的马车，载着游人穿行其中。拉着缰绳的车夫身着黑色礼服、头戴高高的礼帽，一派绅士风度。广场上大都是哥特式的建筑：高耸的尖顶，细长的桃形窗户，拱廊、门柱都有精美的雕塑或雕刻装饰。建成于1449年的市政厅是广场上最有代表性的建筑物，它大门不居中，侧门不对称，高耸入云几十米的钟楼塔尖上屹立着布鲁塞尔守护神的铜像。我在市政厅前徜徉了几个来回，不仅仅是观赏它华丽、精美的建筑，还因为它的一侧，有一座五层建筑的旅馆。旅馆内曾是“德国工人协会”的活动点，马克思曾经在这里居住过、演说过，《共产党宣言》就是在这里诞生的。另一侧有一尊中世纪的青铜铸幸福女神卧像，千百年来，在无数期盼幸福的人们的抚摸中，明净、光亮，好似幸福女神青春永驻。“布鲁塞尔第一公民”小于廉站在广场一条小巷口的高台上，旁若无人地继续撒尿。这个民族小英雄，活泼可爱，从1619年起，他就在这里不停地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来此抚今忆昔、驻足留影。
这市中心广场和布鲁塞尔一样，建城之初，就不属于比利时，那时还没有比利时王国。现在它虽然作为比利时的首都，但近几十年来更多的场合里，布鲁塞尔被称为欧洲的首都。距离大广场不远处，是欧盟总部所在处，这是一幢除了欧共体各国旗帜之外、没有任何特色的办公大楼，但是它吸引无数游人驻足观赏，形成布鲁塞尔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里文山会海，欧盟每年举办2000多场各种各样的会议；欧盟主席权力不一定很大，却也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岗位，其年薪20多万欧元，大大超过了欧盟成员国领导人的平均收入；这里云集了世界各国主要媒体驻点采访；这里有北约总部、欧洲原子能委员会等1000多个国际组织和160多家外交使团；这里活跃着由大量说客组成的各种“院外集团”为其受雇的政治、商业集团和各国政府进行“院外活动”。
布鲁塞尔不仅是欧洲的政治中心，也是欧盟的交通运输枢纽。从这里乘火车可直达法国、德国、荷兰和卢森堡等西欧各国，通过渡轮则可到达英国。欧洲5号和10号高速公路在这里交叉，200多条航空线通向世界各地，水路则可通过安特卫普大港与世界许多海港相连。作为欧洲的中心，据说，布鲁塞尔五分之一的常驻居民是外国人。
欧盟已经使用了欧元作为单一货币。它正在讨论欧盟宪法，但是它从来就没有考虑使用单一语言。欧盟现有13种工作语言，欧盟总部1万多工作人员中，专职翻译就有2000多人。由此可见，语言使用是个敏感问题，它不仅仅是一个交流、记载的工具，更是一个民族特征和凝聚力的代表。布鲁塞尔始终面临着语言及其背后深层次的国家、民族政治问题的困扰。布鲁塞尔的官方语言是法语和弗拉芒语，分别代表着比利时的两个主要民族。比利时南部的瓦隆族人在血缘和文化上与法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语言是法语。比利时北部的弗拉芒族人在血缘上、文化上与荷兰人一脉相承，其语言弗拉芒语是荷兰语的一个支派。而布鲁塞尔地理上恰好位于两种语言和文化的中间地带，它虽然确定这两种语言均为官方语言，但从地理上没有明确布鲁塞尔究竟是属于瓦隆族还是属于弗拉芒族。弗拉芒族认为布鲁塞尔在自己的版图内，而瓦隆族则认为布鲁塞尔大多数居民的语言和文化习惯属于法语区。由于两个主要民族文化的存在和国家历史短暂，政府又缺乏凝聚力，国民缺少对国家的认同感。据说，在比利时，国民习惯称自己为弗拉芒人或瓦隆人。有人戏言，真正的比利时人只有两位：国王和广场旁撒尿的小于廉。上世纪90年，由于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地缘政治发生了重大变化，许多国家因此诞生。比利时国内也出现“瓦隆回归法国”、“弗拉芒与荷兰合并”等观点。作为妥协的产物，1993年，比利时宪法修正后，布鲁塞尔成为了一个既是政治自治区，同时又是双语区的特殊地区实体。然而，这不能解决语言及语言背后的民族矛盾。拥有双语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种宝贵的资源，但对布鲁塞尔可能就是麻烦的渊源。
布鲁塞尔城外7公里处有一座海色尔公园。公园因拥有一座著名的原子球建筑而吸引众多的现代游客。原子球是1958年为布鲁塞尔世博会而建造的标志性建筑。它由9个内部空心的巨大金属球体组成，球面使用5800块弧形铝合金焊接而成。各球之间是由长26米、直径3米的空心钢管连接成一个整体。原子球总重2200吨、最高球顶102米，内置高速电梯，可将游人在23秒内送至92米处的顶层观光圆球。原子球的设计可谓意味深长、独具匠心。当时欧共体内有9个成员国，布鲁塞尔被称之为“西欧的首都”，而比利时国内也是9个省。9个金属球组成的原子球象征着西欧和比利时联合团结的愿望。也许正是这一设计思想理念，反映了当时欧洲的时代特征和关注热点。在世博会结束后，原子球作为现代布鲁塞尔的标志和形象被永久地保留下来了。屹立在海色尔公园的原子球给我带来了一个关于布鲁塞尔归属的问题，我想布鲁塞尔最终属于一个政治团结、经济繁荣、科技发达的政治实体。至于是欧洲，还是比利时，那是比利时人民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