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看守所所长马林把我和另一个号子的马耀云叫了出来,很温和地问道:“你们俩会砌墙吗?”我和他异口同声地说:“会。”“那就好,到家里来帮我干点活,吃喝也就在我家里。我为什么不叫其他犯人出来呢?全所四五十号人,偏要叫你们两个呢?虽说从名词上听起来都是犯人,但是犯人跟犯人不一样,那些人中间不是龟贼、鳖蛋,就是流氓二流子……还有是民愤极大、罪行严重的杀人犯,更是和你们二人千差万别……特别是马永祥。我听检察院院长窦增宝说你还是一个文人呢,我听了这个消息后都有些糊涂了,文人脚下的路有千万条呢,你为啥偏要走这个道呢?”“所长,谢谢您的关照,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以后您会明白的……”
进了所长家的院子,他顺手指了一下南边的角落:“看见了吗?就是那道墙,用拆下来的旧城砖,砖都在那儿堆着,砌完这个之后,我还有些杂活呢。厨房的地用砖铺一下,还有门前的走廊,院中间的花池子,最后再盖个鸡窝。你们每天都可以出来干一点。不要着急,慢慢来,这样你们的心情会好一些,总比待在号子里强很多哩……”所长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领进他的新家,刚刚住进去不久的新瓦房。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招呼我俩坐下,然后,又喊来了他的大女儿倒茶,并且吩咐那姑娘给我们做饭去了……所长又用一种很平静的姿态对我们说道:“等一会儿,你们吃了饭,今天就把南边的那点墙砌好就行啦!不瞒你们说,我这个人也是从小自苦难中度过的,长大成人后在公安局工作。文化大革命中被打了回去……在山上放了十几年羊……一直到前几年国家才给我平了反,所以又重新走上了工作岗位。”
正在这时,所长的女儿把饭端上了桌子甜甜地笑着说:“煮的米饭,这是羊肉炒豆腐。我要上班去了!”吃过饭后,所长拿来了两盒三门峡牌的香烟放在桌上:“来抽吧,随便的。在号子里很闷,也不好受,出来了你们好好轻松一下吧!”抽了一根烟之后,我提起锹很快和好了一堆泥,耀云他砌,我给他递砖,只用了不足两个小时就砌好了那道围墙。
我欣然跳上墙头,啊!一望无际的麦田碧波荡漾,一片片绿色的心情可真好啊!
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就在跳上墙头的这一刻,我才身临其境般看出我所处的位置就在县城古城墙的最东南角上。啊!一道古代的城址被无情地拆毁了,取代它的现代文明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正在我畅想的时候,所长从屋里出来,用那似乎是开玩笑又带哲理的口气说:“马永祥你是不是想逃跑呀?如果真想跑就在我看不见的情况下跑,免得我一把老骨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你……”“放心吧,所长,若是那样我就不会来这儿体验生活了!”
五月九日上午,所长又把我一个人叫出了号子,我还以为照常干活呢,谁知到了门口接待室所长才难过地说:“进去吧,你家的亲人看你来了……”所长搬了个凳子坐在接待室的门外去了……进了门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姑爹在靠门的长椅子静静地坐着,还有大哥马永福,侄子马向前和小妹马永霞……靠窗口桌边坐着的是满脸泪水的姑妈,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包,腿边放着一条装满了东西的袋子……
老人看见了我,一把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失声痛哭了起来:“我有刚有性的儿呀,姑妈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今天终于上了大学啊!已经进来了,你就安心好好学习,就当是出来当了兵一样,家里你什么都不要想,毛头她等你出来。”
“姑爹,姑妈,您老就放心吧!我走的一条什么路,我的心里明白。”
她老人家用那洁白的纱毛巾拭干了泪水,用那颤抖的双手拉开了皮包——里面全是煮熟的鸡蛋,又从袋子里掏出几个方面包,以及蛋糕饼干和自己亲手烙的酥油饼子好几十个……
再见,姑妈,路途遥远您和我姑爹就别再来了,等待着我回来的那一天!